相忘江湖,不如相归于默契

这个世界百媚千红,情有百种。

有两种情感,可以称之为真诚。一种是相濡以沫,另一种叫相忘于江湖。我们要做的,是与正在爱的人相濡以沫,和不再爱的人,相忘于江湖。

然而,这都不是最真诚的。

跟最爱的人,应该是千言万语也不腻,你不言我不语,彼此也懂得,举手投足之间,会有默契。

是的,最深厚最浪漫最真诚的感情,应该是彼此深深懂得,处处充满默契。

1

前段时间去朋友家做客,吃过一次晚饭。

晚饭非常丰盛,五菜一汤,荤素搭配,满满摆了大半桌。

女主人是家庭主妇,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着。她贤惠能干,待人也很热情。我本来想帮帮忙,却被男主人拦住了。闲着无聊,就坐在沙发上跟他扯淡。他工作很努力,事业有成,但在家里就是一条标准的懒虫,自称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要不是找了一个好老婆,早饿死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我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飞扬,脸上不无骄傲得意,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妥妥的幸福。

是的,幸福!

当时他的目光温暖明亮,嘴角弧度微微上翘,浅浅的酒窝,盛满了幸福。

他跟妻子青梅竹马,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学生时代一起抄过作业。从校服到婚纱,他俩从没有红过脸,也从没干过轰轰烈烈的事情,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走了过来。结婚以后,琴瑟相契,和和美美。每次聚会,大家公认他们是一对模范夫妻,也不止一次要他们分享一下感情这么好的秘密。但每一次,他们都是一脸懵逼,想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即便勉强谈了几点,也是普通寻常的方法,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每次大家听了都会大失所望,而我在失望之余,一直充满好奇。

菜做好了,碗筷也已经到位。女主人招呼我俩坐下,准备盛饭的时候,看着桌子上的菜,突然又放下勺子,用手挠了挠脑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表情一闪而过,我看了也没怎么多想,坐在旁边的男主人,却马上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不到一分钟,他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汤勺,憨笑了一下,递了过去。女主人什么都没说,微笑着接过汤勺,顺手盛了三碗汤。

那一刻,我醍醐灌顶,一直好奇的问题,一瞬间找到了答案。

一双鞋,合适与否,只有脚清楚。两个人,能不能处得好,只有心知道。跟不懂的人在一起,你不说,我不懂,这就产生了距离。跟懂得人走过一辈子,你不说,我也懂,无言就有默契。

这种默契,最难得,也最美好。

世间最好的默契,并非有人懂你的言外之意,也不是有人懂你的欲言又止,而是什么都不说,也有人懂你。

2

近日重读红楼,注意到了一处小细节。

贾宝玉认识了基友秦钟,两人相约一起去上学。临行前,宝玉除了辞别长辈贾母、贾政和王夫人,还单独去跟黛玉告别。

黛玉的表现耐人寻味,她说:“好,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我不能送你了!”

这句话看似普通,其实大有深意。贾宝玉喜欢在闺阁厮混,讨厌读书,尤其厌恶走科举之路,这是众所周知的。黛玉自然深知这一点,也从不要求宝玉这样做,因为她是最懂宝玉的。“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不过是句客套话,随口说说而已。“我不能送你了”才是发自真心,意思也很明确:去学堂的事,我不问,也不管,学得怎么样,我并不在意,你自己悠着点就好!

宝玉自然心领神会,他马上避开了这个话题,开始谈吃喝玩乐,唠叨了半天,方撤身去了。

这时黛玉又叫住宝玉,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去辞辞你宝姐姐呢?”

宝玉回头笑了笑,不说一句话,便跟好基友秦钟一溜烟跑了。

此处的一笑,貌似漫不经心,其实耐人寻味。生活中,有些事情可以说清楚,但有些问题,则不好解释。譬如,男女交往中的三角关系。这种问题,往往越说越乱,到最后解释就成了掩饰,掩饰就是有故事,有故事就是不老实,不老实,自然免不了“严刑逼供”,被要求好好交代问题。既然这样,倒不如当初闭上嘴巴,不解释。因此,宝玉的“笑而不答”,非常明智。倘若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黛玉又是小心眼,一句话不当,或许两人就免不了一番口角,到时候黛玉肯定又会哭哭啼啼,大伤感情。

毕竟,宝玉也是最懂黛玉的。这种情况肯定不会让它发生,因此,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

为什么不辞别宝姐姐?当然是亲疏有别,你比她重要,我最爱的人,不是她,是你!

这话不好说出口,那就干脆不说。回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笑,也胜过千言万语。

笑中的深意,黛玉肯定知道。毕竟,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两人天生奇缘,心相知,情相眷,你懂我,我也懂你。

心若相知,无言也是默契;情若相眷,不语亦为怜惜。

3

一直喜欢顾城的一首诗——《门前》。

我多么希望

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

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每次读起,总会觉得暖心舒适,一股淡淡的温情,总会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种温情,源自于两心相契的无言默契!

古人常常感叹,相识满天下,懂你能几人?是的,很多时候,千人追不如一人疼,万人宠不如一人懂。张爱玲说,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其实懂得之树上结出的果子,不仅仅是知心和宽容,还有无言的默契。“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这是一种暖暖的诗意,也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懂得不容易,且行且珍惜。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都不如相归于默契。

有了默契,其实也不妨千言万语,我能听懂你的言外之意,也能理解你的欲言又止,即便你什么都不说,我也能迅速感知你的神色和心意。

有了默契,其实也不必千言万语,举手投足之间的小动作,一个点头,一个微笑,一个眨眼,彼此都能会意。

有了默契,你和我若有若无的联系,是一份随意;或深或浅的交集,是一种缘惜;或长或短的问候,是一腔情谊。

有了默契,我和你可以肆意畅谈,也可以默然相对;可以紧密相连,也可以疏于不见;可以大哭大笑,也可以浅吟低唱。

请相信最深的爱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朝朝暮暮,而是午夜梦醒时,内心牵挂的人,此时也正在遥远的地方想着你。你们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有深深的默契。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忘江湖,不如相归于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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