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y又不见踪影,肯定Tiger安排她去哪里做项目,亦或摊上Tiger哪个难搞的Job,既烂又麻烦。
Dennis中午逛了一大圈,只在太古广场吃了一小块Pizza。回去后知道Rosy要回来,一阵间却没见到。因上午他听Elaine打电话找她,猜是她要回来,不知为什么。后来,Rosy突然从哪里冒出来,Dennis只低头做事,谁也没理谁,她又在他边上打电话。
Dennis接了个Elise打来的电话,问是否去馨花社跳舞。Dennis只说实在跳不来,他非要坚持“不会”这种理由还真不容易。Elise说他老这样会“Anti-Social”的,Dennis说那就Anti到底吧。为了不被人说“Anti-Social”,前次廖生请他们去California Red唱歌跳舞时他也去,但只唱不跳,很让Elise和其他人过不去。他说:跟你跳舞还不如跟我去跑步。你就当跑步好了,何必这么拘谨,Elise说,她不明白他有什么心结。他后来还是去了,她点歌让他唱,他勉强唱两句,调子唱不上去,说嗓子不好。如此这般,Elise只能让他当观众。见到Elise和人跳得很高兴,他也很满足。
过了一阵,Rosy再走到这边转了半天,也没叫Dennis名字就说:“这是我的File”,就把放在他身边的Wisdom Valley文件拿走。Dennis只对她背影说了句“Peggy没给他打电话”,她头也没回。这个Case拖了这么长时间也没Close。怎么今天大家变得公事公办,没有往日开心的氛围,不知到底谁触犯了谁。要么Tiger不满意没跟Dennis说却跟Rosy说,害她背黑锅。
Dennis又想起Agnes的话,问他现在能否沟通。他觉得可笑,不是他需要和她们沟通什么,装作一架干活的机器更自在,机器和机器又何谈沟通呢?各干各的活吧,对谁都可如此。而当别人想跟他沟通时,那就有麻烦了。
又有两个女孩子要走了。
可惜中午Dennis没和她们聚餐,下午都吃了她们的下午茶,在给她们的卡片上签名和她们照相——Ida和Gloria。人去如流星,谁都不知将身在何处,何况是异地他乡。
办公室里多数时间没有话语,Dennis和Rosy也没照个正面,只是匆匆而过。返工搵钱,一向如此。多美之地无奈自作多情,无处幻想何时能打开天窗。有时Rosy偶尔会跟Dennis来一句,或经过Dennis座位,突然问他一句什么话,让Dennis措手不及。不知为什么,她最近老不叫Dennis名字,就跟Dennis来一句两句没上没下无厘头的国语。
晚上Johnson被他老板请去参加童子军知友社周年庆祝,50桌酒席吃到半夜才回来,Simon烫了半天衣服便出去荡。今天他们值班,只给大家煮面条,几乎是光的,剀弟一连写了几封信,不知给谁,只有Dennis一人闲着。
Dennis背起球包,出门下楼,一个人跑到上环文娱中心打壁球,只为出身大汗洗刷干净懊恼的心情,躲开隔壁随时推门而入的“女同学”。同时,自己要想一想,是否又陷入Rosy的“麻烦”,还有那个时不时飘忽而至的Kinsey。
这天,Tiger找Dennis讲File,关在他房间里聊。Dennis以为有多重要的事情。听他说了半天,他竟然跟Dennis忆苦思甜,说五、六十年代他妈妈带他们一家人住在木屋区,父亲很早过世,她每天要工作十六小时,什么都做,把他们三个孩子带大。他凭自己努力,读了大学。一开始在太古工作,学了很多做事的本领,职位由低到高。他的老板很赏识他,他自己能吃苦,觉得自己可以挣饭吃。后来他和同为同事的Phyllis出来合伙开公司,两人搭档不错,一个内向,一个外向,客户越来越多,钱也挣得越来越多。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可以买楼、可以买车。但除了买楼投资外,他不买小车,穿的也不讲究。他教女儿和儿子很严厉,说小孩不要太娇生惯养,还经常陪老妈饮早茶,以期弥补小时候辛苦带大他们的艰辛。他不信佛,信上帝,自己有使命努力揾钱,希望做慈善回馈社会,相信能得到理解。讲到港英政府不负责任,税率低,居民没福利,老无所养——他语音哽咽差点掉下眼泪来。还说要给Dennis报销来香港的费用,说他对菲佣也是这样做的!
哩哩啦啦,Tiger说个不停。如果不是面对自己亲近和可信的人,一般人不会说这些隐私的事情。但Dennis错了,他发现Tiger在很多场合都跟人说起他“苦大仇深”的过去,并且引以为傲。听其他同事也传扬过他的事迹,他感动于他成功的“事迹”,但对Tiger自豪之中带出的炫耀口气略有反胃。任何光辉业绩,最终都沦为祥林嫂的口头禅,没完没了兜售不休。
然后才开始聊正题,他说了些客户方面的情况,想必是为了掩饰某些弊端才要Dennis如此做。客户一般都会有些要求,只要能说得过去,他尽量满足,说不过去的也尽量做成说得过去。如此说来,这就是他客户烂的一个重要原因,绕了这么大一圈,他总算让Dennis听明白。
Tiger接着讲File里问题的时候,要一张底稿纸。Rosy就坐在他房间门外,Dennis就转身出门跟她要了两张。他俯身她耳边,一句话说得很轻,“给我张纸,谢谢!”她立刻给了他,又拿起一只Ball Pen,他说不用。她没抬头,没说一个字,却让他感到她很关注这么长时间关在门里的Tiger同Dennis说些什么。
这两天她跟他多说了些话,不回避了。本以为Dennis对她爱理不理,想必是他的主动减轻了她的疑惑。她早上在Dennis背后还轻声轻气地说了声国语“Dennis早”而不是粤语的“早上”,那还是Dennis教她的。Dennis转头望时,只看见她的侧面,但却见到那么甜蜜的一丝微笑,让人心醉!Dennis顺口用完整的句子答道:“早上好!Rosy!”
“我们同事都不错,”Tiger等Dennis返回身说,其意有所指,“女孩子比男孩子能干,是不是?男孩子要等好多年才能醒悟过来。”
“是啊,怎么会这样?但她们揾工容易,揾老公难,你们是不是有责任?”面对过来人,Dennis坦陈直意。眼见那么多女生出国的出国、转工的转工,并非Andy和Jason这样的小家伙可比。只有少数能熬到Patrick和Daniel这样层级,那还要经过很多年,而熬到做老板,一定凤毛麟角。
“哈哈,我也一直想,做男人是不是都很衰。Dennis,你看中哪个别忘了告诉我啊,别急着来啊!”Tiger兴致一高还有点幽默感,Dennis没吭声,怕门外的Rosy听到什么。
“我不急,她们都不急,我更不急。”Dennis心说,再不急,她们以后没有急的机会了。当她们都熬成钱玛丽时,谁会后悔莫及?!
“我知道大陆这方面跟香港不太一样,结婚早,同居少。”Tiger用上边的词语像是不经意地问,“有没有女朋友Dennis?”
“是啊,不像你们不结婚同居,我们要么结婚,要么单身。”Dennis不说,肯定Tiger不相信,他不愿Tiger知道太多,私心私意,留给自己吧。只一句轻描淡写:“女朋友吗,再说吧。”
“以前都讲究相亲,现在都不用。香港比你们想象的要传统保守得多,你说是吧?”Tiger两眼盯住Dennis,想看出点什么。“你这个年龄,正是好时候。”
“我没钱也没楼啊,大佬!”Dennis学同事们叫Tiger老板的感叹词,还是有些拗口。
“我当时也没有啊,总会有的。”
“恐怕人家等不及吧,现在不是以前,女孩儿愿意和你一起奋斗。”
“你要很优秀,大把的人等你,看你的预期。”Tiger语气笃定。
“可惜我没那么优秀,更没你那么勤力。”Dennis没说出口:你牛逼!
“你个人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什么。有可能的话争取留在香港工作,这里机会还是很多的。”他这话Dennis听来似乎言不由衷。
Dennis没再说什么,他Follow不了Tiger十几年一路上升不断的轨迹,起码到现在Tiger还没被打回头。
香港、上海、北京,哪里将来机会更多?谁说的准?
天气不好,人的精神也不好。Rosy气色太差,不知她这日子怎么过的,自己苦了自己,何必呢。学会生活和懂得生命多么不容易,可Dennis怎么开导她呢?只怕反而被耻笑。他以为要救民于水火,可能自己都救不了,或者救得了一时救不了永久。他能想到的事情就是这样。
Andy今天生病了,说吃了感冒药要睡觉,所以就请假回家。Dennis下班时给他打个电话,听他的声音仍不好,还说发烧。这回是真的有“病”了,有病缠身,总比被JoeJoe追出病好。Alex说“是被你骂出病的。”前一个月有两天他说有病,但看不出来,被Jason说成“泡病假”,因为公司每月有两天带薪病假期。Dennis从来没用过,小感冒也不请假,Jason也很少,倒是见到Dolly和Rena每月要来一次。
“女人啊,每月都有好事。”Jason说。
“你有Flory当然知啦!”Dennis说,“Andy这小飞怎么也像女人?”
“我嚸知?!”
中午Jason买饭上来与Dennis一起吃,后到隔壁座位打电脑。Rosy也没出去,Dennis就跟她说笑,你来我往,难得这般轻松。她讲话老要大过他,Dennis说她欺负他,她讲“嚸咩?”Dennis假意说他要哭了。她讲:
“怎么哭啊?”难道真要哭给她看?她眼睛还盯着屏幕上的游戏。“我见过我弟弟小时候哭的样子,好可爱!”
“你没阿哥,我哭的样子你一定没见过。”Dennis说心里话:“我哭的时候不流眼泪的。”
“我见过电影电视里男人哭的样子,装腔作势,对不对?!”Rosy很自信。
“那是假哭,要真哭你肯定看到受不了。”Dennis辩解,她不会看过《活着》,也不会看过《苏斯黄的世界》,更不会看一本连载八年才出版的《穿KENZO的女人》。
他仿佛见到穿小学校服的小女生,瞪大眼睛盯住他,直到他欲哭无泪。上海有泪可流,香港留不住眼泪。
“喺咩?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说的是真的,别人说的是假的。”
“你讲笑耶,骗不到我。”
“好啊,哪天我哭给你看。”Dennis眼圈竟然有些湿润。
“我等着看啊,”Rosy眼光一瞥,令Dennis不知所措。
“你有麻烦”,Jason今天说了一天——从早就说个没完,小和尚念经般,有口无心。
Dennis一直问是什么麻烦,他还是一直不说,后又说他有预感。Dennis明知故问,心里美滋滋的.有个身边的人共享他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在按照他编排的剧情逐步演进。
Jason下班时才警告他,说香港是个花花世界,给Dennis泼了一小勺冷水。他全然不理会,什么花花世界,跟上边比,这里简直是黑白世界!Jason和Andy一样敏感,那意思指Dennis太受女仔欢迎,可他们又知道些什么呢?理解和不理解实在区别很大。Dennis警告他们,不要曲解他,他不光做偶像,同样可以树个好榜样。Dennis眼里这些小家伙鬼灵精,表面比较规矩,到底预感到什么了呢?Jason说他预感很准。Dennis只得由他去吧,何必想太多!
又是一天Dennis没与Rosy说话,只是早上一进门发觉她在身后,问声好。Office之情令人窒息!下班时Dennis转过去看到Rosy没走,问她是否加班,她说等跟Tiger商量过后再说。一时激起Dennis怀疑,她是被那些烂Job缠身还是被Tiger缠身?见她无心多说,只好先走了。
她那无奈的眼神里,难道不是充满水一样的思绪吗?他为什么不能拉了她就走,反正下班了,说走就走。这样子直叫Dennis难过,难道她就是他要寻找的对手?而她的身后还站着其他对手。光打败她没有用,更难打败的是她身后的对手。他要挑战的不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也可能是一群。不打败他们等于战胜不了她,Dennis太不甘心。她不也看出了这一点吗?她也把他当对手吗?想打败他,但他身后的对手可能更强大。
她如此弱小,她无能为力,他貌似强悍,他力所不及!
Dennis自觉无辜,Rosy同样无辜!但他们两个并不非不幸,她能理解吗?她知道吗?应该能,除非Dennis的脑筋缠线,可这可能吗?
也许因为Emily之事,他多了些烦躁,有点心急。日思夜寐,他脑中Rosy形影突变出的病毒呈几何级数增长——顷刻令他失去免疫力。
上午Dennis主动给Emily电话,她禁不住惊喜之情,已经有好几天没通话,似乎总要讲点什么。他怀疑自己做得太过、太绝,不就是“画一百个,还不如上一个”吗。他还没有画谁,更没有上任何一个。他在这个被颠倒的花花世界里看到的是黑白世界,无心画、无意上,还连累她们一屋子人,没必要弃之如敝履般躲着人、不理人。不发火、不说话,对人伤害极大!他甚至有了亏欠感。
她哪里知道Dennis这许多说辞,鬼使神差,他想找回点精神。凌晨梦里场景已忘得一干二净,只留一丝冲动余温,如淤泥里的鱼虫,在他太阳穴中一跳一跳。一般通话都是Emily滔滔不绝讲,Dennis乐得做个听众,今天也不例外。大概为了打破潜意识里的尴尬,她又开始滔滔不绝唠叨房里几个女生的破事,而且绝口不提廖生免费房那件黏糊事。她说北京那边有几个人到日本公干回来,绕道香港,过两天到,其中有一个还认识Dennis。
“就是Lisa信里提到的那个曾经的美女,现如今又老又丑,我的一闺蜜。”Emily调侃说。几天没听她开口,电话里她嗓音尽然有些哑。“对了,她电话里跟我说她认识你。”
“我想起来是有个什么项目当时一起做过。印象还挺深,她那个‘佻薄’劲跟Lisa信里说的一样。人家还没老,跟你差不多,我可不想贬低她噢。”Dennis还想说没贬低你。
“咱们讲话谁跟谁,没事,我跟她也就利益共同体,玩得比较好。谁让她跟领导走得近呢。”
“你跟她确实不一样,她聪明在外,你有内秀于里。她要别人待见她,而你比较关照周围的人。”
“谢谢,你这表扬我呢。看样子你今天感觉好,难得。平常要不讽刺就是挖苦,躲都躲不过来。”
“不至于把我说得那么坏吧,跟你聊得来,所以没有忌讳。有难听话你不要介意啊,我比较随性。”
“这一点是你优点也是你缺点,知道吗。你有时候说话很伤人的,可能你自己不觉得,人家得捉摸半天。”
“批评我呢。是啊,我有时候不会照顾别人情绪,随口而出。过后我自己也吃不消。”
“你看你那天对Lydia的态度,明显是不尊重人,她还蒙了吧唧不知。”Emily没说她自己。
“不至于吧,我根本没那意思,大概当时心里不痛快,耍点脾气而已。”Dennis也没讲他就是故意作给别人看,就是不想让人舒服,谁让她们招惹他。
“也就是我能理解,你发毛的时候可能是为了前面的事情,但没有交代清楚,思维是跨越的。另一个时间空间的事情你给搬到这里来,人家当然不理解,你又不挑明说。”
“我被人招惹,不想多解释,人家反应不过来,我就跳到其它地方。没照顾别人思路和情绪。”
“一般自恋的人都这样,你以为别人欠你,你都是对的,凭什么你要解释,是吧?”Emily很耐心,像要诱导什么。
“没错,不喜欢不愿意,不能被强加。”Dennis觉得Emily真不错,善解人意。换个时空造型,他真会中意她。可在这里他一点感觉没有,她的意思他何尝不晓。灵魂层面所谓心灵伴侣,并非意味两性关系。他怎么提醒她呢,“你们北京人总是对的,别人总是错的。你们一直都是‘路线’正确,我们一直都是‘紧跟’不上。”
“其实你这人有那想法也不愿意说,闷骚。”
“我说也不会跟你说,要看谁,还要看说什么。你想听的不见得是我想说没说的。”
“你自我封闭,自恋,不愿意人家了解。”
“我干嘛要人家了解,你愿意了解人家不等于人家愿意你了解。”
“你太无情。”
“你太多情吧。”
“不讲道理讲感觉。”
“还是讲权利和欲望吧。”
“你看,你老把人往坏处想,其实人家不是这个意思,你就以为是那样。”
“我说的太超前?还是想得太超前?”
“都不超前,为别人想点就行。你们上海人吧,是不是考虑问题出发点都以自己为中心?”
“不光是上海人吧,你们北京人总觉得要别人怎么、怎么的,以为是对别人好,人家怎么想的你想过吗?”
“当然想过!”
“那你想错了!”
“我有点理解你了,你的思维确实与众不同。我怎么才能说服你呢?”
“你不用说服我,也不用说服谁,你自己要‘拎得清’才好!”Dennis想说不能硬强加人自己的想法。
“怎么喜欢怎么来呗。”
“来不了就耍赖。”
“得得,我就一京城流氓,你是一沪上绅士,小‘坷拉’好吧。”
“你说‘土坷垃’啊,我还想做个国际盲流呢,做不成瘪三、做不成小开,老‘克勒’也快绝迹。”
“你纠正了我对上海人的认识。”
“我不是上海人,我只是从上海来的而已,哈哈。”
“狡辩!不跟你说了,挂了!”
第二天凌晨,Dennis重又梦遗大发,这次是他过去的初恋和现在的忻儿、Rosy三个女孩一同出现。甜美和痛苦共同交织而成,连发梦都把几台梦搅成一团上台表演。怎么跑到香港尽干贾宝玉的事,书没看进去,事情却不少,那些看西门庆的人当是如何作态?
晚上回来,Dennis又摊开画纸,这回他想画长头发,画谁呢?
他从抽屉里翻出上个月他与灵儿来往的信:
灵儿:
和你的距离原来只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延长了一倍都不止,都是你造的。
我本来就犹豫不决,为什么要到这个末世之地。之前到北京应聘,也只不过找个借口跟你见面。可人家还就看中了我,难道因为我说了两句发音比较准的英文?还是我先声夺人说了几句事先背好的拿手话?真要多说两句我肯定傻掉。
跟你的约会比面试重要,可你却忍心把我赶得这么远,让我一个人在孤岛做困兽。
这回你也体验到滋味了吧,电话里说不完的也说不清,瞬时之间想到,出口却变了音调。还是给你写吧,考验下我们的语文功底,是不是我们都已变得没文化,甚至不需要文化来掩饰自己,只要能做事挣钱、谈情说爱,什么都可以争分夺秒,不肯放慢一寸脚步。我现在终于可以慢下来,也许寂寞,也许无聊,可以思考很多问题,很多你没心思想的问题。
你比我争强好胜,我没在你的境地之中感受不到。对我也一样,在我的群里东冲西撞,被人左右,无意拔尖还不受待见。你说的对,与其在鱼塘里混着,不如飞到山顶上看着,怎么你的觉悟就比我高呢?
现在我来到一个海上之山追风逐日,除了上班时间紧张,其他时候神经轻松得不知往哪里放。这回可好,又回到学生时代,读书运动、闲逛瞎想。再如此这般下去,非把你忘了不可,而你在那边的泥塘里依旧挣扎得没完没了,吃喝玩乐、夜夜笙歌,也会把我忘了。
这样我们就扯平,谁都不用心烦,是吧?!
几次电话听到你的声音状态都不好,你还是不肯潜心静养,非不甘心,要整个所以然出来,你不觉得累我都觉得累。我暂且挣脱牢笼,你还没解脱;我躲到安然自在里,你却滚于水深火热中。我比你更舍不得,舍而不得。你义无反顾地执着,总要在干裂饥渴之时入梦惹火,推高肾上腺的浓度,夜夜飞升冲高,让我欲罢不休。
每次都想听你说点好听的,听不够,总是过不了瘾。如果你舍得了那些舍不了我,你就飞过来吧,这里的天空比你那里明亮,别让我等到天荒地老,不知去哪个朝代里找我。
我等你来。
你始终的D!
Dear
D:
我的D,你真要臊死我不偿命,你在那儿花天酒地,我在这儿风霜雪雨,不说如履薄冰,搞不好还要出卖色相呢。
现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关系,不是个个如狼似虎的贪婪,就是时时垂涎三尺的腐败。我看你才出去几天就忘了我们这儿的天空是什么颜色,以为你到了什么非洲大草原,跟野兽比自由。你甚至还忘了我的味道,保不定跟哪只狮子一样,撅起屁股到处标定自己多原味多激情吧?!满香港楼堆里撒野,猫进群租屋小床上自作自受。
我想着你,你就跑不掉。
你说的没错,我成天晕头转向,有时候搞不清自己。所以每次累了给你打电话,我就像燥热之后冲了把澡,清爽无比。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此一时彼一时,变来变去,你不用操心。不过我也喜欢看你写的牙疼、腰疼话,不说不写那些骚话,你还真就忘了我,没那回事儿了!
看来,我非要飞过来把你刮了。你等着!
我也在等机会,别以为就你行。不管读书打工,还是要到美国去看看有什么精华糟粕,香港毕竟不够原汁原味。我可不能盯着你的屁股去,要走就走得远点。你在香港镀铜,我就去纽约镀金吧。尽管都散发这资本腐朽的铜臭和假意普世的金光,就当到大观园里看看富贵的嘴脸,回来再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我们这些人不折腾点事出来对不起自己,顺便挣点钱,还能做点什么贡献。
日子太长,想够又够不到你,过了十几岁初恋的年纪,可没过得了这一季。你要不挤兑我写信啊,我还真忘了怎么写。你给我出的高考作文题,给我打个及格就可以了。
想你的 灵儿
灵儿再过几天要来了,有快一年没见面,她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Dennis几年前在出差外地做项目时认识的灵儿,一群男女老少住在人家单位招待所,白天做事,晚上打打闹闹。她的头发又黑又长,每次开会他就喜欢盯着她头发看,当她转过身时,两眼相对,彼此眼光交融。她听他像个领导般的发言,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两笔。后来他问她当时记的什么,她说只在本子上画了几个圈圈,像小王八。
周末晚上两人躲开其他加班伙伴单独跑去唱歌,从东方之珠唱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唱到最后干吼;喝的更多,从果汁喝到啤酒再喝到红酒,喝到摇摇晃晃。回去时已过半夜,被锁在门外,只好跳窗而入,吐了一地,做了一床,把招待所搞得天翻地覆。
几天后一个回北京,一个回上海。两人电话你来我往,等再见面时就分不开了。Dennis回忆每一个细节,那时只要有机会他就跑北京,几乎一周一次,京沪线跑成了快线。她同样找机会到上海,两个人像度蜜月,开始这段异地情、无婚恋。他们只要一挨上就分不开,做一次就像做一辈子,一辈子一次做完,得苟且时且苟且。
这一点一滴的回忆凝聚于他的笔尖,千丝万缕,如何在纸上流淌。
第一笔费力划出,马上顺畅了。他从头发画起,然后脸庞轮廓、脖颈,留着五官空白,一时犹豫手腕僵持。不似钱玛丽年少英姿般的时装Pose,有款有型、艳阳高照。灵儿只不过是一块未加精雕细琢的璞玉,尚需时日打磨而后发。时至今日即使钱玛丽雌心犹在,亦无法再与后来人比拼——青颜不再、无婚无子,寻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嫩草同居一室,是否能春风永绿香江岸,羡煞同龄老哥老姐?或只落得自娱自乐自Hi的哀叹。
他在她脑后画了两条粗粗的马尾辫,因为她给他看过一张大学时的照片,就是梳着两条辫子,而现在已散发垂肩。记忆中的形象化作线条,他对喜欢的人从来不注意长相细节,而仅仅靠“感应”。目光融合,气场交织,姿态更胜于相貌。还是等“模特”来了当面画她的面相,Dennis不忍心下手,也许由于没有照片缺乏真实感,等人来了画不是更好?他制作了一幅模具,等待浇铸之人到来。
跟Eve吃饭的事情一直没成行,有了上次经验,Dennis也不提前约她,快到中午时才打电话给她,这回她没事。搞什么鬼,专门约约不到,随便约就有空。
在金钟廊的屋顶花园,他们找了个安静的位置,点了些吃的。
“你那天晚上不正常,没事吧?”Eve开口就问。
“我能有什么事,要有也是破事,不值得一说,你呢?”Dennis想到要问点什么情况。
“唉,我快自由了,”Eve一半苦脸一般笑脸,“以后请你吃饭得我付钱。”
“我付钱,你放心,你们总算有‘结果’喽?”Dennis明白怎么回事。
“你自由的早,是不是?男人一般决断快。”Eve端着水杯双目直视他。
“我倒认为恰恰相反,你这才多久就熬不住,你老公不会比你痛快吧?你是妇女主动解放,我是男人被动释放,对吧?”Dennis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竟然同病相怜。
“哈哈,结果都一样,释放比解放要爽,不是蛮好嘛,谁不盼着这一天!”Eve像是说给自己听。
“有这个‘自由’,那个‘麻烦’又来。”
“你不会有什么情况吧,跟我说说。”她一直怀疑他是和隔壁的哪个女生搞扯不清。
“你说香港女孩喜欢什么,以你为例。”Dennis一脸严肃起来。
“欸,放松点,我就喜欢你这样的。”Eve差点笑出声,还好不是Emily或Lydia谁的,自己不会在其中?她接着道:“但有个问题,你不是还要回大陆吗。你要是留下来呢,我说不定还可以考虑。”
“你的口气怎么跟上边一样,比我们还老套。”
“你们多容易解套,香港地方小,解决不了就的往外跑。”
“你不是又跑回来了吗?”
“我现在明白,也许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你南来我北往。”
“还我下来你上来呢,要死!”Dennis一口水要喷出来,Eve差点噎着。
两个人瞬间神经松弛又都若有所思,Eve性格要比Rosy外向得多,毕竟南半球、北半球的风都吹过。香港这么水深火热的地方,把她锻造成什么样了呢?
“你肯定看上谁了?说话不着调。”Eve眼光逼人问。
“看上你了,怎么样?”Dennis笑脸相向。
“你别贫嘴,说你的事。”
“你说香港女孩都喜欢什么样的男孩?”Dennis还是忍不住开口。
“是吧,我说你有事,你说你放着你们一屋子‘女同学’不招惹,看上哪一个香港女仔啦?”Eve眼现失落。
“那多没劲,你觉得她们那个适合我?”
“你看不上,对吧!你又不是找对象。”
“你呢,别说我,你找什么?难道也要找鬼佬?”
“去你的,别瞎扯。我又不是家旋那小台妮子,我有老公好不好。”
“不好,好你还跑到这混啊,有老公不要。”
“是老公不要我,像你一样,当逃兵!”
“狡辩,当逃兵啊,说逃避更确切。”
“香港女孩如果不是那种喜欢玩的、条件好的呢,想法很多,不会跟你瞎玩,你要经得起考验。”Eve若有所思,“你不会认真的吧?想留下来吗?”
“你是不是也这样啊?都很现实。”Dennis咄咄逼人。
“嘛嘛嘚喽,我没那么多心眼,只想挣自己的人生,顺便找个伴儿。”Eve似没想清楚就说出口,又说,“以你的条件在香港,上可着天、下可着地。而我呢,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你意思我上可达钱玛丽这样的靓富姐,下可以找刚出炉的清贫小妹,而你却不行,听着都让人伤心。”
“大概是这意思,你开心吧,连我都嫉妒。”
“你老公上次说你‘泡’他,那你有没有被人泡?”Dennis话一出口又后悔,“不是,我是说人家追你的。”
“我倒希望有人泡我,你让我想想,咳,那人可能还没出现吧!”
Dennis不能问下去,他没法从她那里得到满意的验证,症状很像,但不是一个毛病。即使同样的毛病,还是要各吃各的药,何况没病装病还找吃药呢。他跟Eve不同。她在澳洲找不到那么多机会尝试,受不了老公年纪轻轻没追求没想法,耐不住前路无着的寂寞。本以为有了一个家和可靠的老公可以守一辈子,结了婚发现想错了。那里不是北京,那里也不是香港,蓝天白云的好日子让人受不了,她适合在挑战的风浪里召唤生命的体验。她要到香港这块生意天堂里冲浪,揾工挣钱,而不要过早在澳洲生子做婆娘。老公嘲笑她,说不出半年她不是淹死就是呛死,女孩熬成女人才心甘情愿,让她去吧,等她受不了吃不消自然回头。这一走,一两年过去,没做成什么事,可她真就不想回去了。他没教训成她,反被爹妈教训一通。
Dennis相反,他受够了那么多无常的倾轧、前景不定,迷茫嘈杂,情场、赌场、商场没完没了的煎炸煮爆,几乎达到临界点。如果不换个环境梳理情绪和想法,他觉得会那么快地一直烂下去,烂透顶。与初恋的结合没有能够拯救岌岌可危的“爱情”,一进入社会便溺毙于无底的大酱缸,越洗越脏。诱惑多于疑惑,腐败糟践了理念。几年工作混的多于学的,再难以突破,他眼前看快要被淹死,越挣扎下沉越快。逃出来不能升天或许能爬到岸上好好晒晒太阳,晒掉身上的恶臭和绿苔,不能重生也换一幅皮囊。还有那么多想体验的人生在等待他探索,只要给他机会。
Emily自认为会算命,怎么没把他的过去好好看看,如果不是被她逼的太紧,除了情感与情欲,本可以聊很多东西。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不过仍然比较轻松。相比和Emily聊,原本也轻松,后来变了味。临了,他们又聊到各自公司里的一些事情,都有些人很会玩,既然Eve说家旋喜欢去酒吧饮,Dennis也说Daniel常去酒吧,他们两个一拍即合,正好凑成两对儿,约时间去饮酒。
出了餐厅下扶梯的时候,Dennis猛然担心会不会撞见Rosy和Elaine来。于是两眼四处张望,怎么他和Rosy都喜欢跟朋友到这里来。还好整个广场上上下下好几层,吃饭的地方很多,有酒店有餐厅,有正餐有快餐,还有数不清的店铺,想碰到人不容易,没想时却总有意外。
走出广场大门,Dennis长舒一口气,没干坏事还这么紧张,没做贼还怕人家把自己当贼,心态不正。
Emily几个北京同事过来,她那个三大美女的闺蜜Lucy也出场亮相。她们此番来港,办事、会朋友、逛街Shopping都不误。Dennis这回跑不掉,还得被Emily拉上,陪同她们逛。
“陪陪人家没坏处,说不定还有机会呢?”Emily表面已看不出什么残留的纠结来。
“你放心,我肯定热情接待,好吧。”Dennis反而离她一米多远说,划清界限,怕被她身上的味道沾上身。
Lucy是陪他们公司的一个副总Susan过来的,没想到这个Susan ,Dennis也见过。人家对他不仅有印象,而且了解很深。北京的领导都见多识广,何况Dennis这样的醒目仔更藏不住,说不定人家背后了解过他。
Lucy很久没见,变得面老皮丑,印证Lisa信中描述。三大美女都沦落了?还是Emily自编自导出来的传奇?因为有了Lisa信里的话垫底,Dennis对他们公司上下人等更有数,不会为Lucy伤神。只不过她是Emily闺蜜,自然他表现得更亲切些。Lucy说她认识Dennis早过Emily,还轮不上Emily占先。两个人像争抢什么香饽饽,谁也不肯相让。Lisa说的不错,她在那边女人堆里掺和,一定难为她了。
Susan对Dennis印象很好,在陪她们逛太古广场的时候,她说她们在香港的分公司正需要人,他如果有意思,随时都可以过去。
“你给人家吃了什么药,Susan对你这么上心?”一路走,Emily有意落单在后,拉Dennis偷偷问。
“春药,你信吗?没有啦,你不知道我是偶像加实力派吗?人家看上我了呗!”Dennis不无骄傲地说。
“我还看上你了呢,你怎么就没反应。”
“得得,我怕你看上好吧。人家讲的正事,你那叫什么?”Dennis差点说是“歪情邪性”。
“我昨天还跟她们讲起你这个大帅哥呢,人家真都很欣赏你。”
“那是,应该吗。”Dennis想起那次在西安的一个项目合作,当时表现一定给她们印象深刻。
“你还真喘起来了你!”
“没办法,咳!”
Dennis还真没想好是否现在就转工,上个月另一家深圳的公司也邀请他过去。他觉得才到香港两个月,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走掉太可惜。推荐人是他以前合作过一个朋友老富,他在深圳有家公司,他们也经常派员工过境到香港培训,都说在港时间长了呆不住,尽管住宿一人一间,条件比Dennis还好。上班、培训、吃饭,既不习惯又不方便,短期两三个月可以挺过去,长了受不了。
Dennis刚到香港一个月,老富就过来找他聊,吃吃饭、喝喝茶,还约了一些同行朋友见面。那些在港上班的,不论中资还是外资,主管还是高管,收入很不错,但还是给人打工。给大老板打工也罢,给小老板打工也罢,都是寄人篱下,看不到前景。他的前景当然不在这里,近期却不想考虑那么多。老富有心给他指条明路,他却蠢到冥顽不化。
见Dennis新鲜劲还没过,当时他并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个多月,他又来了,说内地发展很快,到处都缺人,找他帮忙请人的就不在少数,待在香港浪费时间。Dennis听出来点意思,本以为老朋友见面,哪知人家有意三顾茅庐渡海而来。
Dennis跟他说自己考虑过,来了以后体验更多,好像要学的东西层出不穷,还拿跟HKSB签的Training合同说事。人家问:
“你在这里就是个Trainee,睡睡上下铺,回去可就是负责一个公司,甚至自己可以当老板了,哪儿能一样吗?”老富给出的诱惑的确很大,一心要做Dennis的伯乐而不罢休。
“还没那么容易,还得熬下去,可能我前几年给熬怕了,所以跑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机会合适。”身家随需求看涨,Dennis顿感自信心倍增,好似Tiger奋斗多年的目标他已经遥遥相望。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来工作、来生活、来挣钱,还是来玩的?”
“大哥,我也没搞清楚,香港这小地方怎么还没待够。”Dennis只好打马虎眼胡说,脑子里还有一团乱麻纠扯不休。
“你看,我来香港多少趟了,很方便,但也没什么好玩的,办完事就回去。无聊的时候只能待在酒店看生活片!”
“大佬,你还不如到澳门转转。”Dennis打岔。
Dennis从不愿意仔细去想去留问题,老富跟他说,时间待长了不仅很无聊,还会丧失国内很多机会。正当大陆如火如荼做事挣钱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却“呆在”孤岛上享受阳光和海风,即使度假也不要那么长时间啊。
他哪里知道Dennis这假越度越有滋有味,大有不想回去的意思。仔细想想,主要是已经没有牵挂和有要逃避人和事,难怪他比别人更投入,甚至有愈融入而不休的劲头。
这事他连找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合适的,天天一起吃饭睡觉的和天天打电话聊心事的,皆为后同学时代。人生已成套路,都怕招了谁的道,见面只谈风月和笑话,这类Keep Confident的话题难以示人。Dennis本来可以和Emily聊聊,想来也不对味,她比他更没待够。和Johnson似也可以聊聊,还是把球练练好再说,乒乓之外还有壁球、网球。
Susan和老富,两个人开出的Offer,何止比那份Training Contract更诱人,一份可以留在香港,一份回归北上。前者明了简单,收入可靠、职业稳定,还可大路香港来回跑,更不用有求Tiger帮忙留下来。但中资机构外派时间长了,不升回去就会废在这里。而后者挑战更大,不确定不明朗,但前景可期,更不可抗拒。
Dennis想到忻儿电话里支支吾吾不明不白的话,返回去原单位意义真的不大。那些旧同事不踩他下去也已占了他的位置,不受待见。回头无益,人都出来了,只好面对新的疆场。但新的疆场又在何方?
老富判他三个月有期徒刑,三个月过了,他没觉得到头,又给自己判了个无期!
Dennis索性不想,只等灵儿来港,跟她商量商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