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就又要动手术,想着都疼,妈妈在旁边坐着,独自抹眼泪,对女儿的疼痛和难受,她很不得自己承担,妈妈不止一次的说过”我真想替你去生这个讨厌的病,太心疼了。”
到最后,你会发现,妈妈爸爸才是最爱你的人,他们可以舍弃生命成就你,如果忍痛离开这个世界,你可以更好的生活,他们二话不说,这是多么伟大的爱。
她背对着妈妈,越哭越伤心,本来是忍着的,可是眼泪一流,就像是开铡的浑水,收也收不住,干脆哭吧,流干了总流不出来了吧。妈妈打了电话给公司的欣姐和工会的华姐来劝,这个时候,让女儿信任和憧憬的公司同事来劝大概会起些作用。
“笑笑,不要紧的,我们公司的谁谁谁也是一样的病,但现在好好的啊,不要哭啦…”华姐说。征求了赵笑和妈妈的同意以后,华姐已经将病情告诉各位领导,领导们都表示很关切,并且各自拿出了些钱表示心意,嘱咐到“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了再上班,大家都等着你呢。”
赵笑一边抹眼泪,一边在电话这头点头,放声哭了以后,心里轻松很多了,又听到领导和同事关切的话,更觉得缓解了些压抑的情绪,这时候最痛苦的大概是妈妈,看着女儿受罪,恨不得躺在床上的就是她。
妈妈听到女儿消息的时候,正在修坏了的自来水,将'厚重的混凝土板打开,溢出了半井道的水要一桶一桶的吊出来,水桶“扑通”一声掉回到水池,妈妈痛苦的心绞起来,是表姐瞒着赵笑打出去的电话,赵笑不知道的,她始终没有拨那串熟悉的号码。如果独自做了手术并很快能好的话,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要妈妈再受这内心的煎熬了吧。
赵笑是后来才知道,医生叫表姐去了办公室,说首次手术的各种厉害,说十公分大小肿瘤的各种可能性,说化验出来如果是恶性的严重性,还在上大学的表姐哪里经过这些事情,赵笑个人哪里想到这么严重,她笑嘻嘻的喝掉三大罐清肠的药水,一趟一趟的拉稀,为明天的手术做准备,拉了以后身体很舒畅,药水难喝的要呕出来,想想人生的第一次手术,尝试一下也未免不可,公司同事暂时回去忙了,表姐陪着她挂号、交费,做各项身体的检查。
表姐瞒着她,把事实告诉了妈妈,现在妈妈是唯一拿事的亲人。
双人病房里,挤着很多人,来看她的小伙伴嘻嘻哈哈的扯着话,表姐在旁边一刻不停的守着,一个漂亮的花篮,一盒水果箱,里面有她最爱吃的车厘子,那是钱总送的,欣姐说车厘子很贵,补气血很好。妈妈走进来的样子很慌张,眼睛红彤彤,是熬夜和哭过的痕迹,老家到杭州的火车坐了一天一夜。后来妈妈讲起来,她才知道,那天没有买到坐票,听到表姐说她手术的事,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妈妈的头脑都恍惚起来了,她挤在火车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暂时坐一坐,有人过来洗漱要一次一次的站起来,泪水不自觉的充盈眼眶,以至于到女儿病房的时候,愈加的不知所措,赶快躲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好不容易挤出些笑容来。对于病情,女儿还是一半知道一半不知道呢。
公司工会联系了杭城最好的医院,绿翔医院的医生说,做完微创的化验结果是恶性肿瘤,为了防止转移和威胁生命,最好的方式是摘除子宫,要是同意的话立马就准备二次手术,现在病情的事对赵笑都是透明的,一是因为她无意听到了妈妈和医生的对话,二是因为去年妈妈隐瞒了爸爸病的严重性,她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再三强调,不要隐瞒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摘除了子宫就不能生小孩了,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他还没有男朋友呢,初中的时候很多暗恋她的男生,高中的时候有几个她暗恋的男生,大学的时候谈了一场恋爱,毕业以后恢复单身,她觉得以后机会多得是,她还要努力工作,她向往一个舞台,她喜欢骄傲的被人聚焦的感觉,她迟早会碰到一个亲爱的男朋友,一起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两个可爱的小孩,有家才有了踏实感,才会抹掉一点失去父亲的痛,嗯,一定要有家。
可是,要摘除子宫了,她才22岁,没有了女人专属的东西,到时候腹部会有一个空壳,感觉好恐怖。那有什么办法,摘就摘了,现在,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她看到妈妈总是眼睛红彤彤,准是又背着她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哭又解决不了问题,这个时候,来什么就应对什么好了,她现在眼睛变得特别硬气,走一步看一步。
她要转到肿瘤医院去了,虽然她极不愿意看到这几个字,当年父亲就是在老家的肿瘤医院辗转反侧,她陪他坐在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父亲的模样和说话的语气还仿佛在昨天。她大概是被上天安排,来体验父亲当时的心情的,谁叫她是父亲最亲近的人呢,父亲去世的那段日子,她恨不得随父亲而去,她总是怕父亲太孤单,需要她的陪伴,他们父女俩的命运就像是被串起来一样。
转院以后又是全身检查,从头再来。好消息是,医生说不能定义为恶性肿瘤,更不用摘除子宫,恶性良性只是一个模糊的分界线而已,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控制囊肿的再生长和转移就好了,经过研究讨论,最后决定只需摘除一边的卵巢,清理肿瘤附着,保留生育功能。听到这个消息的赵笑和妈妈别提有多开心了,强颜欢笑下面凝重的心算是轻松了一点。
人们都是这样,将他们置于更糟糕的环境以后,才知道以前有多好。
手术室门口,妈妈一米五七,八十九斤瘦小的身体,在来回的踱步,她将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上天保佑,她走掉的爸爸保佑,让我可爱的女儿一切顺利!”十分钟前,她才将准备手术的女儿推进去,她被医生卡在厚重的铝合金门口,看着女儿头发被蓝色的帽子挽起来,光着身体只罩了一层蓝色的手术服,女儿的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赵笑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就像是等待宣判一样,一分一秒的熬着时间,很多医生,很多要动手术的人,忙碌的来回走动,一时半会儿没人理她,大家忙着给不同的病人吊液体,插管子,医生面前,身体是没有表情的皮囊,需要切割,需要修理。她静静的躺着、等着,窗子外面的鸟叫的很欢,活泼的跳来跳去。有人开始在给她的胳膊上、背上插针,说是麻醉药,好疼啊,但还熬得过去…
妈妈一直是双手合十、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周围来来往往很多人,大家准会说这是个傻气又可怜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呢,医生说了很多手术的厉害,他们总是要兜出最严重的后果,给病人家属打防御针,以避免自己的责任,其实往往不会到那么严重,但真的担心坏了人,女儿动手术的这两个小时,每分每秒都是在煎熬。
痛的是女儿的身体,更痛的是妈妈的心。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她看到女儿了,赵笑紧闭双眼,嘴唇苍白,半掩的被子盖到一半,医生说手术一切顺利,她松了一口气,腹部盖着砖块大小的东西,医生说小心一点,这是刀口,正用热敷袋把它暖起来。
“妈妈、妈妈,给我手、手…”赵笑的声音很虚弱,忙乱之中大概只有妈妈能听得清,她意识模糊,打了麻药的刀口并不疼,但能感觉到有东西压在那里,并总觉得动一动身体就要裂开,这可是肉体啊,平时不小心刺破一下都唏嘘不已的东西,愣是给它开了十几公分长的口子,还在里面切切、挖挖,倒腾了两个小时。
人们抬着她,喊着“一二三”将她转移到了病床上,只听到说话,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一看,妈妈用热毛巾擦掉了她额头的汗,表姐受医生嘱咐,去买腹带和盆子,公司工会的华姐今天没去上班也过来陪同,她听到大家很轻声的说话,眼角挂着一两颗泪珠,不知不觉的又睡过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