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生于1956年,台湾人氏。诗人,艺术家。现居台北、巴黎。
夏宇诗集《腹语术》。
夏宇诗集《SAlSA》。
窥豹录·夏宇
胡亮
夏宇的诗,从初稿,到改稿,从发生,到传播,充满了行为和装置的花样。诗作为行为和装置,已经过程化,动态化,也就是说,汉字,数字,外文,字体,字号,不断组合、推倒和重写,或能临时落脚于一个剪贴本,一本毛边书,要裁开才能读,而读到的不过是正在成形的意义或无意义漩涡,——天知道这个漩涡当何去何从?她常把一首诗改成另外一首诗,还能把志在悲伤的诗——比如《乘喷射机离去》——改成身首异处的好玩的诗。这样,诗已经艺术化,两者共有的抛物线,陌生,另类,童心未泯,充满兴奋感,出乎我们的意料,每每也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她会说:这就对了。诗人的另外一个习惯,则是可以同时写多首诗,其目的,是为了求得“此首”和“他首”的相异,甚至,求得初衷之外的“他他首”。诗就是亡羊补牢,诗人却很糊涂,因为她不晓得,诗是羊,还是牢。单从发生学和传播学的角度来看,夏宇,试图——并且已经——求得了自己的特征,这个特征,开了风气,将诗人显著地区别于此前几代台湾诗人。她的《也是情妇》,是对郑愁予《情妇》的“parody”,——这个术语,大陆通译为“戏拟”,台湾常译为“嘲弄模拟”。很多诗人都干过这种事,比如,韩东《有关大雁塔》之于杨炼《大雁塔》。戏拟也罢,嘲弄模拟也罢,并非故意,而是因为新的态度——主要是生活态度——诚然已经出现。郑愁予的爱情,也许在夏宇看来,唯美到作伪,古典到忍俊不禁,所以她愿意把“情”藏得更深,而示人以调皮,示人以捣蛋,示人以假不正经。戏拟诗都是后设诗,加上游戏诗,各种花样,就有人说她是后现代主义,彼时,她就笑了,说,不能苛求批评家,只能苛求自己的写作。其实,后设诗她写得少,名作《疲于抒情后的抒情方式》、《鱼罐头》、《开瓶器》和《腹语术》,也能假冷,也能假不正经,却都不是后设诗,至少,都不是明显的后设诗。诗人也能严肃:《甜蜜的复仇》,失恋诗,严肃到令人心酸;《野餐》,祭父诗,严肃到令人心痛。夏宇敏感于女性的角色局限,其多数作品,都持有或隐或显的女性中心论,她甚至不平于没有女性“专用”的脏话。此种女性中心论的热辣,并非来自短兵相接,而是来自揶揄,对父权传统和男性中心论的揶揄。可参读《一般见识》。夏宇的诗乃是直觉的产物,灵感的产物,孤傲,冷凝,机智,伪甜蜜,电光石火,具有奇妙的速冻性,又能冒出“暗示的轻烟”。她毕业于国立艺专影剧科,为诗每有戏剧性场景,好用对白与独白,又颇能切断词法及句法之显在逻辑,求得字与字的额外的相撞。她称之为“以暴制暴”。诗人曾有忆及,在遛狗时,她捡到一个小盒子,装槟榔的,“觉得冶艳极,而又亡命感”,不免心有戚戚,实则,她的诗,正是如此这般的“红唇槟榔”。
(节选自胡亮著《琉璃脆》,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
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论者,随笔作家。出版论集《阐释之雪》《琉璃脆》和《虚掩》,编著《永生的诗人:从海子到马雁》,主编《出梅入夏:陆忆敏诗集》。创办诗与诗学集刊《元写作》。曾参加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洛夫国际诗歌节。获颁后天文化艺术奖、袁可嘉诗歌奖。现居蜀中遂州。
胡亮文论集《阐释之雪》,曾获第二届袁可嘉诗歌奖,出有大陆简体及台湾繁体两种版本,目前仅有少量存书,欢迎在微信或简书留言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