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观赏过市场里杀鱼的过程吗?
活蹦乱跳的一条鱼,从水里捞上来,放平。鱼挣扎。用刀侧着用力拍两下,它就只剩下尾部在拍动。嘴在一张一合。这时眼前的这条鱼,已是任人摆布了。
于是拿刀,举起手,向下刮。力度不用很大,你只需要从鱼尾开始,沿着鱼身向上轻轻地刮,那一片片闪亮的鱼麟就会剥落。为了方便,你可以把鱼身微微弯曲,也就是抬起它的尾部向鱼头折过去。当然,只是轻微的对折。做这一个工序,就算再钝再不锋利的刀也可以完成,这样反而伤不到鱼肉里去。你会发现,因为剧痛,鱼头也会微微向上抬起,整条鱼都成了一段弧。鱼嘴一直都张开着。
刮好鳞后,便可以动刀了。从鱼尾对上几公分处割下去,不用割太深,大概二分之一血肉的厚。卖鱼的人应该很有经验吧。割下去,碰到鱼骨了,就把刀锋一转,往鱼肚里拖。刀子四分之三都埋进肚子里,往鱼头的方向一下,一下地拉。每割一下,鱼尾就颤抖着,轻轻地拍一下。一下,又一下。鱼的嘴巴从来都没有静止过,一开一合地,呼声,用尽全力地呼气,却再也不能吸气了。等割到了尽头,刀就忽地抽出来,鱼尾也就不动了,只剩一对鱼眼干瞪着。卖鱼的人熟练地用两个指头插进鱼鳃,硬生生地把它掀开,继而用手摘掉里面的血污。这时整条鱼被人从肚皮分开两半,卖鱼人轻轻一翻,鱼便向外开了膛,如工艺品一般对称地放在摊上。卖鱼的又会用刀把鱼腹内血红的内脏尽数刮去,只剩一个黏黏的鱼膘,又大又鼓,一动一动地,白色,半透明,上面有血丝,红得耀眼。这时鱼的嘴早就不动了,只有这个膘,是唯一一个有生命力的物体,证明着,这条鱼,一分钟前活过。有时卖鱼的会拿起水管对着鱼腹冲洗,这样鱼肉就会由红变白,仿佛极纯净,从没有与血打过交道。不过,虽然苍白,腥味却极浓郁。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鱼,是唯一不会喊出声来的动物,尽管它极度痛苦。
好极了。
他就躺在我面前,一丝不挂,仿如一条鲜活的鱼。他努力地蠕动,挣扎,但徒劳。他的手脚早被我绑上了麻绳。我走近,为他擦去前额的血迹。五分钟前,我用硬物拍了他两下,血流了下来,淌到桌面上。他不动了,只剩脚踝在微微地抽离。他的嘴张开着,这多么像从前的他。他还没爱上那个女人,他还爱着我,深深地爱着我。接吻时,他的嘴也是这样微张着的。他现在醒了,睁大了双眼,惊恐地望着我。你望着我了,你终于望着我了。有了她之后,你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她,即使我扑倒在你脚下,你也不曾望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你曾经爱过我的。你看吧,把我印在你的脑海里,我承认我贪恋着你的目光,即使它看起来是如此恐惧。
他想说话。可他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我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他多么会甜言蜜语,我怕听到他的话,我怕自己会为他松绑。他喉咙里有响动,那个会说甜言蜜语的地方。我不去看了。要快。
我把他翻了个身。他很重,他在尽力地抵抗。然而我熟悉这重量。他的脸朝下,背部向着我。那是一个宽广结实的背部,我曾靠在上面,并幻想一辈子靠在上面。然而现在它已不是我的领土,它被敌人侵占了。
它肮脏了。
我拿刀,举起手。他用力地扭头望我,用他的额,他的下巴摩擦着桌面。喉咙里的响声更大了,它整个人,甚至整张桌子都在晃动。
没有用的。
我砍下去了。从他脊椎的最下边,歪歪斜斜地割了一条线。不深。
皮开肉绽。
他发狂了。整个人扭动得更厉害。伤口处血肉模糊,一层皮肤向外翻开。
我变成了一个屠夫。双眼发红地扯起他背部的皮,向上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他如一条鱼,结实的鱼鳞被剥落,而他唯一可以做的,是把头往后仰。因为剧痛,他全身都在抽搐,头也仰得越后,血和冷汗都融到一处。然而我不熟悉这种做法,也没有卖鱼人那样干脆。他的皮肤被撕得四分五裂。
血肉模糊。他晕过去了。
我摊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他刚刚的动作,如此熟悉。但一个是到达天堂时的极度快活,一个是跌落到地狱里的痛苦无边。他在她身上时,也是如此吧。到达快乐的顶峰,把头往后仰。
久违了,这种感觉。
我和他的脸上都是血。我又把他翻了一个身。结实的胸膛。我把头靠上去,我能听到那一下一下沉实的心跳。我喜欢他的心跳。所以,不能从心脏刺下去。
我选择了腹部。
也许我太用力了,我感觉到了骨,实在地挡住了我的刀。他双眼猛地一睁,开始新一轮的挣扎。但他已经和桌子结为一体了。绳子把他与桌子连起来,还吊着两个称砣。他想坐起来,但他不能。
我把刀向右拉。他的肌肉很结实,我要用上双手,以及全身的力气。他一下一下地,整个人向上顶,然后喘气。
我感觉到他的眼珠像快要掉下来了。
我扯开堵在他口中的毛巾。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好象把一块生了锈的物体塞进他喉咙里,再用火烧。我害怕了,想重新堵住它,却发现他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我开始哭,凄厉地哭。扔掉毛巾,我加快了速度。
刀子已经在肋骨下了。
他不挣扎了,只是微微地抽动。嘴还是微张着,血红色。眼睛睁得极大。喘气的声音小了下去。
象鱼。
我终于打开了他的胸腔,肠子流了一地。
我哭得更厉害了。我拿起了水管。
让他变得纯净吧,象从来没有与血打过交道。苍白,血腥味却极浓郁。
我吐了一地。
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刮下他的内脏。
那多么残忍。
门铃响了。
终究是如约地到来了。
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