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我也不知道。
卷一 尘 (1)
十月的云州已然很冷了,苏安裹着两件夹衣袖着手耷拉着脸看着街上几个小孩子抓石子儿玩,屁大点小孩儿团成一团,鼻头在初冬清晨的严霜中排出一溜儿的红彤彤,手上各自抓着一把五粒、被磨得光滑圆润的石子儿,几根手指和手掌边缘的地方早已在青石板上磨得发红,年长些的依稀都能够见到些薄茧了,正闹闹哄哄的比斗着,谁也不饶谁。
抓石子儿是北方的孩子们常玩的一种游戏,放五个石子儿在手中,永远抓着一个“大子”不放下,其余四个抛下,玩的时候将手中“大子”抛起来然后去抓地上的,在“大子”落地前将地上的、空中的都一起抓在手心,还不能碰到其余三子,才算赢。第一轮时,一个一个抓起来,第二轮时便一次抓起两个,依次抓到第四轮,好啦,五个子儿全在手里啦,这时候将五个子儿全部抛在空中又以掌心向下的姿势将其全部扣住就能得到五分,若是灵巧些的还可以将其往手背上翻---当然能翻几个就看运气了,翻上去将其都拘在中指上,再抛起来扣在手心,一个子儿就能得五分了,还有更刁钻的,将那小小几个石子儿在空中能翻出花来,最高便有一子二十分的成绩。这种游戏子在孩子们中间永远也玩不腻。
一帮小孩儿玩得热火朝天,石子儿在空中来来去去的翻着,苏安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他前几日入冬时着了凉,被拘在家中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放出来一段时间,还被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去玩,若是在平日里,他自然是不依的,奈何昨儿个夜里出门走镖的老子苏庭回来了,苏安最怵他爹,乖乖的被套了两层衣服,一只脚跨出门了还在保证着绝对不去哪里疯也绝对不把衣服脱下来丢在哪个角落里不拿回家就是去街边溜溜,而已。
苏安平日里最是手里灵巧的一个了,虽不大玩这些,但只要他出现在游戏中,那些孩子们大都玩不过他,这会子看到苏安在旁观战也都默契的不开口来邀请他,只当没看见似的一个劲的吆喝着,但听得耳中自然另有些小孩子的虚张声势。对于苏安,这群孩子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心思,苏安家是这镇上最大的镖局的所有者,他的娘亲又是县太爷的闺女,平日里吃穿都要比他们这些小商小贩家里的要好很多,甚至人家能自己请个先生来讲学,自己便只能连镇上的私塾都要全家紧巴巴的才能去读,所以苏安算不上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小伙伴,虽然都处在差不多的年纪。
小孩们无形的排斥苏安自然看在眼里,撇撇嘴:有什么好得意的,不玩就不玩,反正你们没有一个能玩的过我的,哼。苏安不想再待下去,依旧是将手袖进袖筒里像个老农人一样的,慢慢的踱着步子,往镇子西头去了。
今日不是集日,街上人却也很多,刚刚入冬,许多人来置办过冬的东西,北方的不比南方,随时都可能有一场封山的大雪,到那时积雪几月都不见消融,若不存些粮食,全家老小便只能等着饿死,今年雨水多,庄稼收成不错,街上许多农人贩卖着自己一年的辛苦,给艰难的冬天换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念想。苏安慢慢的走着,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连日来生病的那点郁气也一下子散的没影了。
苏安长得讨喜,白净,还有些可爱的圆,一双大眼睛圆鼓鼓的,看人时像是一只小鹿,见人总是甜甜的笑着,让人总也忍不住想从哪里摸出来个糖丸子给他。苏家在镇上口碑也不错,苏安在街上走了这么一会儿,就被五个大娘摸了头,怀里也揣了一把不知道谁给的炒栗子,热腾腾的散着微香。他生了一场病,镇上一半人都知道了,走过街道总有人亲切的问他:
“小安,病好了呀?”
弄得一向脸皮颇厚的他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要打道回府,却正好走到了李大夫的医馆前边,医馆里面人倒是不多,坐在案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一打眼便看到了他,扬声笑道:
“小安,你好利落了没就到处晃,来。”
苏安天不怕地不怕就怵他老子和这位笑眯眯的老先生,他心里暗暗叫苦,却扬着个大大的笑脸进了门:
“李爷爷好呀”
苏安从医馆出来的时候怀里又揣着一包山楂丸,老先生说他食欲不振,扣下了他的炒栗子,哪里不振了?天塌下来苏安也吃得下饭。那么大人了也能跟小孩抢食,当他不知道你老人家最喜欢吃炒栗子么?
苏安气鼓鼓的往家赶,路上恨恨的嚼了两颗山楂丸,刚拐了个弯进了自己家那条巷子口,就见门口立着个一身儒衫的中年男人,一手提着个黑黝黝的戒尺,一边笑吟吟的望着他。
坏了,苏安一眼撞进这样的笑里,想起自己做的一塌糊涂的功课,后颈发麻。
除了他老子和李老先生,他还怕这位拎戒尺的先生。
现在撒娇打滚卖萌认错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