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31只是当时已惘然

有没有那么一个事物总能让你在第一时间想起同一个人?


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个怀旧的人,总是不自觉的想起过去的事情。记得小学学过一篇红色短篇,作者看到路灯会想起从前牺牲、希望以后孩子们都能在灯下学习的连长亦或者是班长。或许是年纪的关系,当时学的时候并无感触。毕竟有些小学生学习的课文(没错,迅哥儿,就是你)真的只有成年了才能品出一番味道。


回到正文,直到上半年一次在公交车上听到有人哼唱一首歌,我才体会到那种睹物思人。


那人那事已然发生在9年前,那时候告别初中步入高中的我报完名,顶着一个暑假没有修剪乱糟糟的头发进了教室,不记得第一个打招呼的人是谁,也忘了我和串姐是谁先到的教室。只记得短暂的文理分科前半学期我们做了同桌。我的高中如同其他高中一样,各种千奇百怪的人都有,想必在旁人眼中,我十有八九是最怪的那一个。


除去现在还在联系的高中朋友外,我真正记得女生只有三人。一人坐在我身后,失恋后上课拿小刀割手指让我观摩之行径,可谓是恐血证深度患者心理阴影,我之所以记得她便是因为我害怕看到血。剩下两人其中一人便是本文的主角—串姐。


串姐是个瘦瘦的,热情大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漂亮女孩,她会很大方的承认自己欣赏那位我看起来是个逗比的异性。她的父母早些时候离异,同弟弟一起随着母亲生活,还未文理分科时,她乐观、开朗,直言自己的理想是当一名架子鼓手。


尽管怀疑她对音乐和对架子鼓了解多少,但是无论这份理想是否出自于一时兴起或是一时的憧憬,我都对此抱之积极态度,毕竟人总对自己缺少的生活向往。而我最缺少的便是如何去诉说自己的需求,直至渐渐都不知道自己的需求是什么。为此看了无数遍轻音少女后,我还以她为主角之一写了本高中乐队小说,不过写着写着太监了就是的。


与串姐最大的交集是我心中那一股看书看傻了的感性思维。


那时的高中生在做什么?在看什么书籍?印象深的是什么爵迹、哈利波特、龙族、花火言情类快餐书籍。以上的书我也爱看,但在这些书以外,我还能饶有兴趣的看一些似懂非懂的艽野尘梦、百年孤独、乱世佳人、甚至菊与刀这样故事性很少的名著,那种真正的自得其乐的阅读。拜此所赐,那时我的感性大致是大于理性的。又因为自身因素,对悲剧的那种无可奈何无比推崇。


艽野尘梦里描述藏女西原历经千般艰辛与爱人穿越无人区来到中原,却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了天花抱憾而去。当书中写到陈渠珍(可能是个错误人名,管他呢)因误信庸医导致过晚察觉西原染上天花,说出藏女无天花抗体,染之必死、西原临死前梦到阿母后那一句‘此乃乡俗,梦之必死’至西原悄然离世。陈渠珍无银钱能安葬外出借钱葬妻,半途想起出来的冲忙忘了给爱妻合上被子。去而复返发现西原如往常一样安详躺在床上,悲从心来望尸嚎哭……每每看到此处,陈渠珍心中之绝望愤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不由得也会落泪。世间万物,唯有失去了的才令人最是难以忘怀。遗憾并不是一种美,而是对美的怀恋。西原是不幸的,千辛万苦陪着爱人离开家乡,走过了无人区,眼看着就是长相厮守,却溘然长逝,怎么不让人生出遗憾?西原又是幸运的,陈渠珍是什么人?军阀头子,一个单纯的藏女跟着一个军阀头子很难想象能有什么好结果。


又扯远了。


串姐喜爱在自习的时候唱歌,每每唱到星月神话,我的悲剧至上感性思想会出来作祟,配合剧中易小川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爱情不禁潸然泪下。这段黑历史如今想来亦是有趣的紧。


后来由阅读爱上写作,虽没写出个所以然,却也为自己想了个文艺的笔名归夜无月,其中含义自然离不了笔者崇尚的悲剧色彩。试想那么一副景象,时逢夜深,归乡游子满怀思乡之情回到记忆中的村口,村里没有一丝灯火人迹,早已荒废多时,寂静深夜中,连一直陪伴着游子的皎月都不见了踪影。这是一幅怎么样的凄凉?串姐正是这么一个站在村口的游子。


和串姐同班直至文理分科后重新分班,对那时的串姐并无其它深刻印象,分班后很长时间没有她的音讯。再听闻便是她辍学的消息,对此我很是震惊,却也无可奈何。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能我们只是茫茫人海中偶然擦肩而过的行人。大概某天在哪里串门会想起从前认识过的,那个爱笑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女孩,因为喜欢寝室间串门被称之为串姐,仅此而已。


大概分班后的一年某个中午,串姐相邀永安市高中门口一见。因恰逢午休去不算是附近的地方买书,于是顺带中特意绕了点路去见她。再相会的时候,诧异的发现以前瘦瘦的她有些略显臃肿,我们二人的重逢实在也算不上多愉悦。我们如同傻子一般在晌午烈日下畅谈半个多小时,或许说我在烈日下倾听她发泄了半个多小时更为准确。她喋喋不休的向我表述这一个现实,“阿斌,我好痛苦啊,一下子好像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抛弃了我。”


惆怅分为两种,一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二是真的有能让人特别痛领悟的经历。我一向反感第一种人,唯独在串姐身上,却希望她在强说愁。


再会前的那段时间,串姐经历接二连三的打击。首先血缘上的父亲突然玩人间蒸发,单方面停止了法律上必须承担的子女抚养费。不等她走出伤心与绝望,母亲通知她自己的经济能力有限,不能够承担子女双份的教育花销,做出的选择显而易见的是让弟弟继续完成学业,作为姐姐的她辍学务工以补家用。在低谷时,她想起之前意外怀孕被家长赶出家门被自己像女儿一样陪着去医院,术后无微不至照顾的闺蜜,于是她像闺蜜寻求安慰,却受到了冷漠对待。接连的打击不至于让串姐一蹶不振,却让她很难如以前一样时常亮出那两个酒窝。


我向来只是个善于倾听的听众,而不是个能为他人出谋划策之人。

那时她问我:“阿斌,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我无言以对,只能苍白的安慰她:“你做得很好了,只是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

想安慰她都显得词穷,那些看过的书完全不能让我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说教能力,只能试图引起共鸣的安慰道:

“我能理解你的处境,但是要发生的都发生了,在低谷的人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往好的方面发展。”

实际上,我并不能真正体会她的心境。很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我甚至在想那句经典的台词套用在这里出奇的合适。

“人生总是这样痛苦吗?还是只有小的时候?”

“一直如此!”


显然串姐同样觉得我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她回答道:“不,你大概是不能的。”

一股自尊心让我口不择言:“那你把你的痛苦说出来啊!把你的困难说出来和我说出来啊!毕竟你还只是个学生。”

“说得好像你不是学生一样。”串姐笑着反驳。

我无言以对,再后来我们的对话九年后的今天已然全无印象。只是抱着希翼,倾诉了那么久,大概她的心情会好些吧?但愿如此。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大学期间偶尔看到她发的空间动态似乎在桂林旅游。想问问她近状,聊天窗口里组织的话语反复的删终究没有发送出去。再后来连她的动态都没有再见到过,不知是当时忘记备注现在相忘于江湖,还是形同陌路被她拉黑删除,无论哪种情况都不禁有一种何以至此的唏嘘。只有在不经意间刷到熟悉的旋律会想起曾经大爱的老胡、易小川、吕素、玉漱,想起那个数次把我唱哭的名叫串姐的女孩,一曲肝肠断的感觉已不再有,被社会毒打后却更加能体会串姐那时的无助。


渐渐的爱上日漫,歌单被二次元歌曲霸占,很少再听到那段旋律,渐渐的串姐此人也隐匿于我的记忆中。直到不久前,老家和朋友吃完火锅回家路上公交车上大声阔谈,隐隐的听到有女声在用口哨吹那段熟悉的旋律,虽未落泪,却难免心中一阵悸动,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没有发现吹口哨的人,也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那些陌生的面孔中连一丝熟悉也无。旋律还是那段旋律,或许我已不是九年前的那个我了。有人说,每七年人的新陈代谢会将人所有的器官更换一遍,或许我真的不是九年前的我了,亦如我希望串姐也不再是八年前陷入痛苦中的那个她。


回到家和另一个高中同学聊到串姐,考虑她的隐私,两人有诸多不便之处难以诉说,但也是感慨良多,决定写点什么。为酝酿感情温习了艽野尘梦结局,读至‘此山途中摩压,已久碎断矣。余亦无计,姑携入市求售。行两日无问之者。后至一古董店,售银12两而归。西原喜曰:‘得此以待家中款至,不忧冻馁矣’’隐隐心中作痛。再至‘每外出,西原必送出扁门,坐守之。余一日归稍迟。西原启门,余见其面赤色,惊问之。对曰:‘自君去后,即周身发热,头痛不止。又恐君即归,故坐此守候也。’是夜,西原卧床不起,次日,又不食。问所嗜。对以:颇思牛奶。余入市购鲜奶归,与之饮……一日早醒,泣告余曰:‘无命不久矣。’余惊问故。对曰:‘昨日梦至家中,老母食我以杯糖,饮我以白呛,番俗,梦此必死。’’至此,依旧是黯然泣下,不忍再读下去。


合上书籍,较高中时又多了一丝感悟,于是有了西原走的正是时候,她为之不顾一切深爱着的男人毕竟是鼎鼎大名的湘西王、军阀头子、湘西三杰之一的陈渠珍。只有存在于湘西王脑海中的那段情、那个与他共患难早夭的奇女子才是最难忘的西原。若是西原没有在最美最洒脱的时候抽身离去,藏汉分别,她一个藏女子在日后得受到多少委屈,体会到多少孤独?美丽是短暂的,过早凋零的美丽是一种遗憾,对于美丽的遗憾本身亦是一种美丽。那个爱笑的串姐亦如此,那个悲伤的串姐亦是如此,二者都只在我的回忆中定向,早已不是真实的她。或许她已经嫁做人妇,或许她还孓然一人,惟愿她过得愉快,过得幸福罢。


我爱悲剧,恨不得天下所有作品都是悲剧收尾,却亦愿天下所有的人都过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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