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还是给我带回来了一大盒黑红的桑葚,用一个透明的盒子装着,紫红紫红的,紫的几乎变成了黑,却闪耀着紫的光芒,鲜嫩得让人不忍下手。我小心翼翼的拿去一颗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母亲看到桑椹也很开心,没有洗就拿起来开始吃,并且一边吃一边回忆着自己的童年往事。
她说,自己好多年没有吃过桑葚了。小时候家里养蚕,春天的时候就要到处打桑叶,等蚕长大要吐丝了,桑葚就差不多熟了。自己就会站在树下一边摘,一边往口里送,直到将嘴巴、牙齿、手指都染成了黑色,牙齿酸得咬不动连豆腐了才罢休。
因为桑葚采摘后很不容易保存,就算不摘下来吃,也会有很多鸟来啄食,所以大人们一般是不会管小孩子们摘桑葚吃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说桑葚是她记忆中最美味吃得最尽兴的一种水果。
因为每年春天家里会养很多蚕很辛苦,母亲除了做家务,最重要的活就是要到处去打桑叶。很辛苦,有时她累得不想干这个活了,外祖母就会哄她说,等收了丝,卖了钱就给她做新衣服。每次打桑叶的时候,她就特别期待桑葚的成熟,所以再苦再累,在这些期待中,母亲日复一日地干着活慢慢长大。
听着母亲唠叨,我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在我的记忆中,我小时候只吃过一次桑葚。
那时候我们中午都是在学校睡午觉。有天中午,我和前排和我一样睡板凳的红梅都睡不着,就偷偷讲着小话。
她说,她家附近有棵桑葚树上结满了果实,可惜那家门口总是坐着一个老头,他很喜欢骂人。只要小孩子走到那个树下他就会骂人家。所以她父母不许她走到树下去。这几天桑椹乌黑乌黑的,一看就熟透了,那棵树下都落满了很多熟透的果子。她一边说一边做吞咽状,一副无限神往的样子。
她的话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偷偷抬起头看到老师此刻不在教室里就怂恿她说:“反正离你家近,不如我们趁中午去看看,说不定老头正在睡午觉,现在就没有人看着了。”红梅一听我说的有道理,就麻溜地从凳子上爬了起来。
我们讲话的声音早就惊醒了睡在我们中间桌子上的同学,我记得他叫黄海兵,他也要跟着一起去。我连忙制止他说:“你睡在上面,老师一进来就看到少了人,你不许去,给我们打掩护,老师问你,你就说我们上厕所了,等会我们带回来给你吃。”
等我们来到桑葚树下的时候,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果实累累的桑树。初夏的暖风吹拂,新生的桑叶翠绿欲滴,随风轻摇,桑叶下是那一颗颗三五成聚的桑葚,在风中微微颤动,很是诱人。
肥硕的果实在树上的枝叶下摇曳生姿,散发着甜美的香气,这些果子,有绿色的、红色的和乌黑色的。红梅很有经验,她说绿色的代表才刚刚结的果子,而红色的就代表着要成熟了,乌黑色的桑葚那就可以直接吃了。我们就摘乌黑的吃就好。
我摘一个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流汁淌液一口爆浆,一种蜜滋滋的甜味儿,一直渗到心里。我忙不迭的就接二连三地往口里送,一口接一口的不停地吃。熟透的桑葚溅出果汁,把我们的牙齿嘴巴都染紫了,食指和大拇指也像染了墨汁一样。我们两个看着彼此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吃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一个雷鸣般的怒吼:“又来偷,看我不两拐棍打断你们的腿。”
红梅滋溜一下就没有了人影,我突然想到,教室里还有人等着我。
我慌忙伸手去树上撸了几把,也不管它是红的紫的,抓下来就放在口袋里。看到说话的人还没出来,就又撸了几个在手里,一边跑一边小心呵护着手心里的桑葚,它们此刻就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黑宝石,我也不敢用劲捏,就这样一路小心呵护着。
到了教室,大家都还在睡觉,我将这几颗湿漉漉的桑椹交给了黄海兵,他抓起来一口就吞了下去,还埋怨我带得太少了。
我此刻才想起口袋里还有几颗,可惜因为奔跑全部融成了软呼呼的一坨,已经看不出桑椹好看的形状了。我的衣服口袋也染成了紫红色,那天回去因为衣服颜色洗不掉还差点挨了母亲的揍。
后来小学毕业我们去了不同的中学,几个人也再没有了联系。后来我又离开了那个小镇。
好多年过去了,我每次回到小镇,路过那块地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天偷桑椹的情景。虽然物是人非,那里的平房早已高楼林立,那棵桑树更无踪迹,我还是会忍不住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