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凌晨,天色还暗的很,寒风凛冽。老呆头裹了一件打满补丁的军大衣,脖子不由往衣领里缩一缩。他在这个老小区里搭了一个铁皮棚子,天不亮就出去拾废品,到了晚上,就在昏黄的路灯下将各种废品分类捆绑好,等到有个好价钱就卖出去,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他没有变成人们传说中的“拾废品也能成为的土豪”,但也能勉强让自己在这个城市活下去。
他之所以叫老呆头,是因为见人都傻笑,一咧嘴出现一排泛黄的牙,年轻姑娘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惊叫着跑开,附近的居民倒是知道他也没啥子恶意,于是也就带着鄙夷轻啐一口:老呆子。
说回这天凌晨,寒风凛冽,老呆头裹着打满补丁的军大衣出了门儿,拖着破推车,一条条街道的“扫街”。这是一条长满青苔的青石路,窄到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走,两边都是从解放初期就遗留下来的平房,墙上已经被写上大大的鲜艳的红色“拆”字。居民大多已经被安置到别处居住,街上显得空荡荡的,连个塑料瓶子也没有,老呆头只是习惯性的拖着车,把每天走过的街道不停重复的走着。突然,一声沙哑的哭泣声划破暗沉的天空,真真切切传入了老呆头的耳朵里。
老呆头停住脚步,放下拖车,向哭声的源头处寻去,在一面墙体有些开裂的墙根下,有个狗窝似的棉布篓子,篓子里有东西在动,竟是个婴儿,小家伙身上裹着小包被,但由于他小脚不停的蹬啊蹬的,已经有些松散,外面的寒气钻进去,让他冻的小脸发紫,出于本能反应,他张着一嘴的红肉嚎叫着,向外界传达着他的求救信号。
老呆头打了四十多年的光棍,见到这个小婴儿的那一瞬,他的心化了,动作拙劣的从篓子里抱出小家伙,敞开军大衣,裹入怀里,然后学着他见过的中年妇女的样子,轻轻抖着拍着,嘴里有节奏地念叨着:噢,噢,噢,乖乖不哭,噢,噢,噢,乖乖不哭。可是,小家伙依旧不依不饶,闭着眼睛只管嚎,嗓子已经沙哑,仍然不肯停止。老呆头开始不知所措,心疼的想着莫不是孩子生病了?也是,娃娃看起来没明显缺陷,若不是生病了,怎么会被丢弃掉呢?想到他这么一丁点大就被父母遗弃,老呆头的心头一紧,他在四十多年前也是这样被父母遗弃的吧!
小家伙哭的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儿,在怀里一抽一抽的,这把老呆头吓坏了,用他粗糙的手指抚摸孩子柔嫩的小脸蛋,谁知,娃娃竟然本能的歪过头,一口含住手指拼命吮吸起来,那样子可爱极了,老呆头不自觉的裂开嘴笑了,这次他笑的很温柔。
小区里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的婶子们说过,孩子是要喂奶粉的。老呆头琢磨着,这玩意儿一定很贵,至少要几十块钱吧,可是娃娃要吃,再多钱也得买。于是,老呆头忘了拖车和捡来的瓶瓶罐罐,怀里抱着娃娃回到铁皮屋里,娃娃总算累的睡着了,他把娃娃放在床上靠墙的一头,把自己的被子严严实实的压在娃娃身上,这才放心的从存钱盒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两张百元钞票,折好了放进内衣口袋,出门去超市买奶粉。
老呆头偶尔也去超市,都是直奔主题,购买些生活用品,对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从不多看一眼,今天他第一次去母婴货柜,不免有些紧张。眼睛扫了一下价格,这把老呆头惊坏了,一罐奶粉竟然两三百!年轻的导购小姐看他一直在货架前徘徊,不免上前询问:“这位大叔,您是给孩子买奶粉吗?想购买哪个牌子的?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下。”“我不懂奶粉牌子,请问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奶粉呀,我,我就带出来200块,娃娃在家又等着吃。”导购小姐细细打量一下老呆头的穿着,也看出他境况的窘迫,于是从货架底部,拿出一盒纸盒装的散装奶粉,国产品牌,只要八十元。老呆头欣喜的抱着心仪的奶粉,又花十几元配了一个奶瓶,欢喜的回家了。有了娃娃的铁皮房,他第一次想称为家。回到家中,娃娃还在熟睡,老呆头烧好一壶开水,泡了一整瓶奶粉,温在军大衣里,神情安详的等待娃娃醒来。可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娃娃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老呆头按捺不住,掀开被子,娃娃脸已经青了,用手摸摸,身子凉透了。老呆头慌了神,娃娃咋就凉了呢?几个小时前还哇哇大哭来着,奶水还没来及喝一口,咋就凉了呢?
“乖乖,醒醒啊,吃饭啦!爸爸给你买了奶粉。”老呆头抱起娃娃的小身子摇晃着,泪水一滴滴重重地打在娃娃的小脸蛋上,可是娃娃却没有机会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所谓的爸爸一眼,就离去了,是病死的,饿死的,还是被子捂死的,谁知道呢?
从此之后,小区里的人们常常看见老呆头捡一些被丢弃的小孩玩具,婴儿用品,然后对着它们发笑。“哎,这个老呆子,越发的傻了!”人们茶余饭后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