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艺术道路(一)
序
我的父亲向林,1929年出生于河南信阳的一个教师家庭。曾入中华戏剧专科学校学习,1950年入西南人民艺术学院戏剧系就读,毕业后在西南人民艺术剧院话剧团、四川人民艺术剧院从事演员工作,1956年参加北京中央戏剧学院导演、表演师资进修班学习。1958年回剧院后即从事导演和表演工作,编写、导演、表演了多出话剧,并担任了四川省戏剧学校的表演教学工作。1959年调峨眉电影制片厂任导演,导演了《不是为了爱情》、《爬满青藤的木屋》、《琴思》、《残酷的情人》、《孤岭野店》等故事片,退休前是峨眉电影制片厂国家一级导演。前几天整理储藏室里的资料,看到了父亲于2008年写的回忆录,当我再一次读到父亲关于他的从艺生涯和艺术经历的回忆时,不由得让我感慨万千……我也是话剧演员出身,当时选择从事这个行业,并不完全因为父亲的缘故,更多的是为了离开插队的农村,早点找个工作回城,但这在当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解决我的工作问题,父亲只能在文艺界想办法。在父亲的帮助下,我才到了绵阳地区文工团和四川人民艺术剧院当了一名话剧演员。虽然在这之前多多少少受了父亲的熏陶和影响,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讲,我还是白纸一张,如果那时能知道父亲在从艺时的这些经历,如果我也像父亲那样勤奋努力,也许我的艺术道路会走得更远一些……而看到父亲的回忆录,了解他的艺术经历时,我已经离开了影视、戏剧界。想起这些,真是有些五味杂陈。现在,把父亲这段故事讲出来出来,我想对那些有志于影视话剧艺术的年轻人来说,多少有些启发吧……
艺海求索
一、革命队伍
一九五O年夏天,父亲接到了西南人民艺术学院的入学考试通知。
考试地址是在重庆求精中学的个一大会议室。父亲来到求精中学时,院子里站满了前来应试的人,大部分是中华剧专的同学。一个穿列宁服的女同志在考场门口叫着应试人的名子,应试者逐个地进入考场。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终于叫到父亲的名字,父亲走进考场,只见考场上有一张长条桌,条桌后坐着一排穿深蓝灰色制服的老师。那位穿列宁服的女同志根据父亲的报考单上的内容,向主考老师介绍着父亲的情况。父亲在报考西南人民艺术学院之前,是中华剧专学习表演的学生,在重庆解放后,剧专因种种原因停办了,学习了一年表演的父亲,在一个老师的介绍下报考了刚刚成立的西南人民艺术学院。
父亲淡定地向主考老师介绍自己曾经参加过歌剧《白毛女》的演出,在剧中扮演角色“大锁”。
几位主考老师对父亲很感兴趣,他们相互低声耳语,可能他们己看过父亲在《白毛女》中的表演。
一个主考老师问:“除了《白毛女》你还演出过什么角色?”
父亲回答:“艾森豪威尔”。
主考老师们相互看了一眼:“什么戏?”
父亲平静的回答:“活报剧《揭穿战争贩子的阴谋》”
一位主考老师对旁边的人悄声说,他看过剧专在抗战胜利纪功碑(后改名为解放碑)广场的演出,又转过头对父亲说:“好了,你不用考试了,就这样吧!”他对桌旁叫号的女同志说:“请叫下一个”。
父亲吃惊地看着主考人,心想怎么就不考了呢?
负责考试的主考老师似乎看出了父亲的心事,很温和的说:“你考完了,请出去休息吧。”
父亲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已经看过自己的表演,当然就不用再考了,何况父亲在剧专已经学过一年的表演,对学院来说,父亲应该算是有基础的。
父亲后来知道负责这次考试的主考老师叫栗茂章,是艺术系的主任。栗主任从小就参加革命,是资格很老的“三八”式的南下干部,但他平易近人,没有领导的架子,给我父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栗主任成了我父亲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是我父亲受益一生的良师益友。
能顺利地通过这次考试,父亲以为,像他这样在剧专学习过的学生,报考西南人民艺术学院应该都没问题,但是他估计错了,后来接到报到通知的剧专的同学只有很少的十来个人。
报到地点也是在求精中学,报到后学院给每一位学员发放了两套灰兰色的制服和一套棉制服,还有八万元(旧币,折合新币八元钱)的生活补助费。因学院尚在筹备,学院便暂时把父亲编入实验剧团的乐队。从此,父亲便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吃饭在求精中学院子里,一个班围成一圈,菜是用搪瓷脸盆装的,有回锅肉、白菜、豆腐、粉条等,馒头和米饭随意吃。住宿在集体宿舍里,每人一张单人床,不像原先在剧专时的上下铺。当时父亲无比的兴奋,因为再不用操心穿衣吃饭的问题了,他从由衷地感到共产党是真正为人民、为群众谋福利的。父亲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的学习,献身党的文艺事业。
1950年9月,西南人民艺术学院正式成立,院址设在重庆九龙坡,共分戏剧系、美术系、音乐系等三个系和一个实验剧团。父亲和同学们离开实验剧团乐队,搬到了九龙坡,进入戏剧系本科班学习。
学院三个系还设有专科班,学员都是各军队文工团来院进修的现役干部,他们都是身着军服,整齐划一,其中还有个带着通讯员来学习的营级干部。整个学院有五六百人,学院的门口有警卫连,持枪站岗,俨然像是一个军事学院。
学院里新聘了一些著名的音乐家、美术家和文学家来任教,如作家艾芜就在教文学课,雕塑家刘开渠教美术课。只有戏剧系除系领导和政治课教师外,专业课授课绝大部分还是原来剧专的老师,因此所学的课程也并不陌生,只是在教学中加进了很多苏联的表演体系(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系),同时对欧美的表演进行了一些批判。
二、民族艺术的“乳汁”
一天,几辆军用卡车开进九龙坡的西南人民艺术学院,车上拉的都是川剧戏箱和些川戏艺人。学院专门腾出了一幢宿舍楼供他们住宿,大食堂为他们开伙,早上他们在操场练功,拿大顶、压腿、练嗓,上午在学院礼堂的舞台上排练,晚上给全院师生演出川剧。
原来,这一批川剧演员是西南文教局为了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集中了周企何、刘成基、阳友鹤、周裕祥、袁玉坤、许倩云、陈书舫等全川各地的著名川剧演员,每天晩上演岀的又都是川剧传统的名剧,如《柳荫记》、《御河桥》、《白蛇传》、《鸳鸯谱》等大戏和《秋江》、《评雪辨踪》、《迎贤店》、《思凡》、《柜中缘》、《滚灯》、《别洞观景》、《情探》等著名的折子戏。
由于学院的师生大部分是外省人,就连一些四川人,也因为过去也很少甚至没有欣赏过川剧,对川剧的锣鼓和唱腔不熟悉,开始,大家对川剧不是很感兴趣。但学院是军事化管理,每到晚上七点钟,各系各班吹哨集合,排队入场,按规定区域就座,演出中不许退场,就这样让全院师生一直进行了一个月的观摩。
这些川剧名家的精湛技艺和精彩表演,逐渐地感染了学院师生,大家越看越喜欢,最后到入迷如痴的地步,一直到剧团离开进京时,大家还恋恋不舍。此次川剧进学院,大家从院长的总结报告才了解到院领导良苦用心:学院为了培养真正优秀的艺术人才,让这些未来的艺术家能创作出具有中国魂魄的优秀作品,学院不惜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经费,专门请一个庞大的川剧团用一个多月的时间为同学们演出,让学院的这些学习音乐、美术、戏剧的学生,在民族艺术中汲取营养,提高他们的民族艺术修养。
当电影《白毛女》在重庆市内上映时,学院还组织学生步行几十公里,从九龙坡学院所在地到城里的电影院观摩学习。那时不像现在,没有公共汽车,学院师生几百人只能步行进城。虽然电影是晚上七点钟才开映,但学员们下午就要从学院出发,为解决晚饭问题,他们每人带着几个馒头,六点钟到达电影院,在门口吃干粮后,再进入电影院观看。电影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大家又步行回九龙坡,等到了学院宿舍,天已经都快亮了。尽管这种观摩非常辛苦,但学院仍要求同学们坚持不懈。由此可见学院领导对学员的学习非常重视,而我父亲在其中也磨练了毅力,锻炼了体魄,在民族艺术和电影艺术中汲取了营养。
三、大家庭
1953年,西南人民艺术学院撤消,美术系改为四川美术学院,音乐系迁往成都成立四川音乐学院,而戏剧系则与西南人民文工团合并成立西南人民艺术剧院,这样父亲他们也就提前毕业参加工作了。
西南人民艺术剧院设在重庆市内的保安路,进门是一幢四层的楼房,剧院的办公室,会议室以及各科室都在这幢楼里。办公楼后面有一个院子,院子中有一个篮球场和一个排球场,左面一幢两层楼,底楼是图书馆,楼上是话剧团宿舍,女演员宿舍在左面,男演员宿舍在右面,院子右面有一幢三层楼房,是歌舞团的宿舍,院子正面的一幢三层楼房,是歌剧团的宿舍,这幢楼左面有一个排演场,右面是大食堂。剧院有五六百个演职员工,都工作、生活在这个院子里,就像一个大家庭。早上舞蹈演员在院子里练功,乐队队员练乐,歌唱演员练声,话剧演员练朗诵,黄昏,院子里有的打篮球、有的打排球、还有人练单双杠,真是热闹非凡,一到开饭时间,大食堂几十桌,每桌都是鸡、鸭、鱼、肉,男男女女有说有笑,大家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这么好的环境里,真是幸福无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