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从来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还会回到孩童时代,好吧,就从那个夏天说起: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父母大学毕业热血沸腾,坚决申请去最艰苦地方,一座深山——叫白云山,那里水电开始是不通的,取水靠的是竹子剖半,从山上引下来。山里真有老虎,父亲说亲身遇见过,全靠穿着雨披的啸叫,以恐制恐,摄住了老虎,因此在童年看来,父亲降虎勇谋,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后来父母还是去了县城,母亲在一所小学教书,父亲呢,凭借画一手好画,去了县剧团做美工,当时我们住的地方,就在老新华书店的楼上。
过去的新华书店,是老旧的感觉,线装书暖暖的,散发素素的味道,最早的小人书,那些用精细线条图绘的情节,格外动人,各种童话书、启蒙书不需要买,从识字起,就可以生吞活剥随便看,就像自家楼下的杂货铺。那时候父亲开始让我每天背新华字典和成语词典,每天自由活动半小时或一小时,都是带着背书条件的,回来接受考问,父亲则带着一本速写本,随时随地都在写写画画。再大一点,父亲便常带我散步,走到哪里口头命题即兴描绘到哪里,那时候真正爱上看书,什么都看,包括文学科幻,推理探案,一边看书一边遐想,学会了随手摘抄和写日记。还有每天中午听单田芳说书,也十分入迷,那个时候不觉得读书苦,反而快乐得很,因为门口有好看的人来人往,剧团乐池里的各种乐器好手,就在我的左邻右舍,隔壁是吹黑管的,楼下是弹琵琶的,人人都想做我的老师,后来我选了小提琴和扬琴。小时候热爱植物,县城有麻州果园和天然的园林,入夏河里游泳看大桥日落,春夏树上有桑梓地里有西瓜,秋冬院落有板栗枇杷,一切天然成趣。每天早晨,总是听着唱片醒来,父亲和朋友时常谱词谱曲,自制音箱,除了念书,偶尔还可以跑去看演员们踩着高登鞋排练过手,混进去翻几个跟斗,一入夜,粉墨登场,两边字幕是父亲打的,还有舞台的背景和幻灯,都是父亲的杰作。那时候看字幕很认真,在故事的矫情唱腔中看她们台上自顾泪怜,后台卸妆回到现实嘻嘻哈哈,我还沉浸在唱词里心觉悲情婉转。多年以后,在泉州公园里听南音,台上台下,字幕挂两边,月儿高悬,忽然恍若隔年,久别重逢般,心中却多了几分喜色,恐怕这中间隔的就是岁月的洗痕吧。
后来一场意外大火,新华书店烧了,我们连夜逃将出来,什么原因忘记了,那些关于书店和书的童年情结便深深烙在心里。
小时代
岁月如神偷,后来中学换了一座城,母亲又跟着调入一所中学,恰好又是住在中学图书馆,继续随随便便都是书的幸福时光,那时候开始读人物传记,报告文学,小说,杂文,古文体例,杂志是月月新的,所以永远有新鲜感,每次吃饭都要母亲一喊三喊,最夸张的时候,高考总复习,课本下面还放着一本课外书,家人说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书虫,饥不择食是重点,那时候是一条一天到晚游泳的鱼,不知疲倦,上课不是重心,回家看书最期待。
再后来,大学如火如荼,学业,班长,各种风火,图书馆更大了,可以借阅证借五本书,轮着读,开始接触专业,和很工整套路的经济类和哲思类,喜欢心理学和菜根谭林玄清诗歌书画,但心思并不安静,各种热闹轮番上阵,大学四年,第四年的时候,忽然急性阑尾炎,被迫在校医院静休一周,因为不能活动,只能让同学借来书看,静静翻开书一刹那,才发现书一直在等我。
工作时,全家已经迁回闽地,在这座叫故乡的新城市,起起落落,人事沧桑,我学会了归隐,常常漫无目的,游离各类书店,有时候并不目的,翻翻看看,遇到喜欢的字段,出门便无比轻快。也坐下来慢慢读,以西湖大梦书屋居多,偶尔好活动也参加过几场,那时候年轻人已当我是前辈,步履也不再如风如电。
四十年后
不知何时起开始关注意识和内观修行,看惯看不惯的黑白彩色,在一个叫做时间的名词面前低了头,与生俱来的植物情怀没有变,与生俱来爱书的情绪,始终是一颗倔强之心甘于匍匐的理由。
四十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自己的读书会和书廊小梦,书架是我自己想要的样子,一本本书正在神招回归,和对山水的见地一样,人生过往,聚散离合,禅定见性,大智若愚,对书的渴求也开始随性从容,由心而选,阳光下的植物,成了我的书签,流动图书馆在不远处,等着我与它厮守流连。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哈利波特魔法一样的大城小梦,当我试着放弃倾听回应,回到本真模样的时候,当我用音乐延伸我的喉咙,全情交汇的时候,我在孩子的眼睛里,在草叶的露珠里,在书卷的墨香里,重新看到夜空下星星的光芒,如果灵魂是萤火虫,那就以书当舟,把它们放归到本来要去的地方。
我的书店,不再在别处,我的心,回来了,阿门~
补记:码字帮每月一个话题,苟日新,日日新,做自己的心灵捕手,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