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后北风呼啸,即使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凛冽的寒意似乎都能通过大衣拉链的缝隙直往肚皮里钻。我穿过一条马路,到对面去取双十一的“战果”。
以往有十几辆快递车轰轰烈烈地排满一条街,今天只有零零落落的三辆。风大,一米七、八的快递小哥都和成堆快递一起挤在窄小的铁皮车厢里。有一位小哥更牛,干脆向商店借来巨型遮阳伞,把伞撑开,石墩放倒,形成一个挡风的屏障,整个小三轮铁皮车就躲在伞后。
取件的人不多,小哥们就闲聊起有个39岁快递员猝死的新闻,很是感同身受。平常他们六点钟起床送货,双十一后的这段时间,他们每天四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光是给快递编号就能编到四五千。有的人并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晚上十点,还会有一些快递员蹲在货件旁等待着取件的顾客。
我翻出了那条新闻,看到有的网友评论:都怪人性的贪欲,为了揽工作量连命都不顾了。
如果不是为了生计,谁会愿意天还未亮时就从温暖被窝里起床?谁会愿意冒着刺骨寒风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奔波整整一天?谁会愿意不能按时吃三餐还要等取件人等上三个小时甚至更久?
多数快递员属于进城务工人员,家里经济拮据,自己只能通过打工来养家糊口。其工作具有流动性,劳动权益难以受到保障。尽管劳动法律法规日趋完善,但是他们的命运依然悲惨,尤其当面对受工伤致残、致死的境地时,更无异于被逼向生活绝路。
这一次媒体报道了快递员的猝死,让很多人关注这个职业,也有人为他们发声、争取权利,但真的有效吗?暂不论等过几天风头消逝少人问津了,就算我们想为这个群体做些什么,也不容易。
维护他们的权利受到各种现实因素的制约,尤其是制度运作的影响。众多的工伤者中,只有2.1%的外来工曾经采取过向法院起诉的方式(《伤残农民工——不能被赋权的群体》),大多数农民工都是靠公司或老板出钱解决,而如果老板们不理不睬,农民工又将如何寻求解决工伤事故的途径?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你说他们法律意识淡薄,但是你可曾想过他们支付不起走法律途径所需要的成本呢?伤残农民工多数未签劳动合同,企业也很少为他们缴纳工伤保险。尽管参加社会工伤保险是工人的法定权利,却很少有人敢于向雇主提出这一权益要求,为什么?试问他们有资本去与企业老板争取吗?试问他们能被赋予足够的权力去与企业老板争取吗?这些实际问题不解决,制度政策怎么落实呢?
快递小哥说起他认识的一位老乡,送快递出了车祸,公司补偿一些医药费和生活费,但不够用,还得自己垫。而且,补偿费还是老乡托他以及其他亲友向公司磨了一个多月才拿到的。
此外,作为外来务工者,这个看似熟悉的城市于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城市融不进,而农村回不去,他们夹在二者之间,被撕扯着。
“孩子留在老家上学,我和老公只能过年才回去看他,没办法,要赚钱啊。”
“我们住的地方离这儿远着呢,晚上回到家都十一点了,早上还得四点起来,如果耽误了的话又要被投诉、扣钱……”
“公司让我们‘送货上楼,带垃圾下楼’,如果客户不专门说,我们一般不带。万一带错了,不是垃圾,是人家有用的,责任你担得起吗。”
“有些客户也不想我们带垃圾走,他们觉得你送外卖啊,拿垃圾的手脏不是恶心么。”
双十一的狂欢过后,是成千上万的快递员日以继夜地工作在第一线,把快递送达到我们手中。
于我们而言,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但在千里之外,他们亦是父母的心头肉、家人的顶梁柱、朋友的铁哥们。也曾受着珍视和疼爱,也曾在夜里偷偷想家,也曾在城市的风霜与冷暖中泪流满面。
其实,我们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