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独行,辛不忘背着经箧,目的地是山里草堂。月光明亮,踏过了积雪,回头时应能望见自己的足印。记忆中亦曾有一串,初入眼里,以为美如池中青莲。
而今忍住了回首之念,寒意侵身,便只想了往前。
半个时辰后,他敲下草堂的竹门,片刻门开,看到的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小沙弥,着白色僧衣,手提灯笼,笼罩漏风,灯火飘摇。
“浊也,你怎么当了和尙?”辛不忘莫名其妙。
“辛先生,久违了……”沙弥合十稽首。
此时风起,天地间只剩下沙沙声响,两人沉默,沙弥引着辛不忘进了草堂。
“家师上两月剃度了,觉得一个和尚却有个当道士的弟子,不太像话,就让我也随他剃了度。”沙弥提着灯笼在前引路,默默地说道。
“家师修道十年,我虽拜入他门下,却也没传我道法,我便是在他门下活着,人活一世,总要有个依靠,我不晓得师尊依的是什么,我依的是他。”
小沙弥回过身,望着辛不忘。
“辛先生,你怎么看?”
他这个人,怎么教出了一个这样的徒弟,山中寂寥,不是成仙就是成魔……
辛不忘一怔,背着的经箧仿佛压得胸口透不过气来。刚想说话,小沙弥转身行去,却又无言。
到了内堂,卸下背上的经箧,看到榻上躺着小沙弥的师傅,呼吸微弱。辛不忘拉住转身欲出房的小沙弥问道:“浊也,你师傅这是怎么了?”
小沙弥:“家师七天前一睡不醒,我请了前山指归大师来看过,大师说师尊并无大碍,是冬眠了。”说完转身出了房。
留下辛不忘喃喃自语:“甘若成,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辛不忘踱进侧房,点燃了桌上蜡烛,沙弥提来一壶热水,热水倒进脸盆,蒸汽散发,云雾般弥漫。温热的面巾覆住麻木的脸,不愿再奔走世间。
“浊也,你师傅是在装睡……”
“我饿了,劳你给我煮碗面。”
此时已是半夜,月色融融。
心知甘若成会醒,懒得去理他,辛不忘推开窗,寒气随着月光涌了进来。
面汤用香菇冬芛煮成,只加盐调味,无油,面条细而软。辛不忘吹灭烛火,就着月光吃面。小沙弥站在辛不忘身旁叹道:“师尊昏睡前一天跟我说过,夜里吃饭,吃的是鬼食,受鬼界影响,所以要于暗中进食,抑制食欲。”
面汤入腹,一线温热似激活了残身,辛不忘盯着小沙弥:“你师傅是偷吃宵夜被你发现,故做高深,蒙你呢。”
小沙弥轻叹一声,收拾碗筷转身出房,到了门口又淡淡应道:“辛先生,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了。”
昏昏沉沉躺在榻上,一身疲惫仿佛沉入水中。梦里看到悬崖边披头散发的甘若成,看到坐在草地上的求弋,辛不忘痴痴地说道:“弋姑,听故事吗?”
天亮了,一身僧袍,没有头发的甘若成坐在辛不忘的床边,辛不忘睁开眼,甘若成问:“今年,你又带了什么故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