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采莲曲》中有句子:“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一
恍如是梦中
在沱江的跳岩上
一个头戴花环的少女
步唐诗的意境
款款而来······
她裙裾飘飘的瞬间
在我眼睛里缓缓流过的
是她嘴角上悄然凝止的浅笑
在沱江溪水的柔波里荡漾的
是她身后我那怔怔的目光
凤凰印象
在这水样的春愁里
从此定格成
一幅欲说还休的画廊
二
风景,并不都在远方。
在离我家乡不远处,便有一个美丽得令人心痛的地方——凤凰。这里不仅可以感受到清风明月夜的山村意境,更是有江南水乡那种小桥流水的宁静情韵。
曾经走过很多地方,可偏偏舍不得去凤凰,想一直把她放在心的最深处,不忍触碰。她是我心中珍藏的一首诗,是我脑海烙印的一幅画,更是我指畔弹落的一个动人的音符。······
凤凰
便犹如一个多情的女子
在我思念的深处
浓处如酒
淡处似风
那韵味悠长悠长·····
不论是在虹桥下的烟波里仰观耀眼的夺翠楼,仰或是到水门口古码头上看那璀璨的夜景,都令我无限神往。
回龙阁上夕阳中的吊脚楼,万名塔下晨霭中的水车;沙湾秋月,老街冬雪······ 更是令人梦绕魂牵。
2012年一个“杜鹃声里雨含烟”的季节,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带满腔激情,携一片痴心,暗随沱水到凤凰。
三
凤凰,我曾经在心底无声地千万次呼喊你的名字,我曾在梦中无数次抚摸你的脸庞。······
今天,我终于来到你的身旁。我反而很平静,既没有欢呼雀跃,也没有热泪盈眶。
我只是静静地,一个人默默地行走在古城狭长的石板路上。慢慢用脚丈量,静静用心品味,细细用眼睛感受你那缠绵柔情的风韵。
阳春四月,天空春雨菲菲,陌上花开似锦,地上落英缤纷。没有诗歌的彩韵,也没有灿烂的阳光,甚至没有影子作伴······ 我的头上正下着一场唐朝的雨——清明时节雨纷纷啊!
东城门古老的石板上,已经看不到当年林则徐曾经走过的痕迹,只有我细碎的脚步声在小巷里轻轻地回荡。······
透过东门城楼上的枪眼,俯瞰老街,只见:
光洁的石板路
高高的防火墙
在岁月的风雨中
斑斓成历史的绝唱······
就是从这个老城的古巷里,在中国近代,曾经走出了三个响当当的人物:民国首任内阁总理熊希龄,饮誉世界的文坛大师沈从文,中外闻名的画坛鬼才黄永玉。
到底是人杰地灵还是地灵人杰?我不知道,但是凤凰的确是一个美丽得可以让人忧伤的地方!
四
因为喜欢文字在灵魂的旅途间穿梭行走,所以很想探寻一下沈从文情感世界的源头。凤凰老城中营街24号,便是我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这是一座始建于1866年的青砖砌成的四方小院。院子中那些用厚重檀木做成的雕花桌椅,依然宽阔结实如成熟男人的肩膀。我久久地徘徊在院子里,时空留给我无穷的思索。······ 1902年12月28日,一代文学大师就诞生于此。1922年,只有小学学历的沈从文只身闯北京,从此,世界文坛便多了一个自称为“乡下人”的文学巨匠。
曾经很欣赏大师的一句惊世骇俗的名言:“打猎就要打狮子,追女人就要追漂亮的女人。”沈从文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1928年,经徐志摩的推荐,上海公学校长胡适聘用沈从文为讲师,主讲大一的现代文学。而他却爱上了班上的一位文静而漂亮的18岁的苏州姑娘,他的学生,中国公学的校花——张兆和。沈从文一封接一封的写情书,张兆和都一概置之不理。可是他凭着乡下人的憨劲和他那没完没了的情书,终于在1932年得到了一个幸福的答案。1933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平中央公园水榭喜结连理,5年艰辛的爱情长跑终于有了一个甜蜜的结果。
然而,沈从文与张兆和的婚姻世界并没有如童话般完美。就在他们婚后的第二年,命运偏偏给他开了个玩笑,沈从文又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另外一个女人。······
五
1934年一个春雨阑珊的下午,沈从文来到他的同乡兼远亲熊希龄的西山别墅。可是主人不在,接待他的是熊的家庭女教师,福建姑娘高青子。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连张兆和都曾在事后感叹,高青子——的确是一个绝色佳人!
两人交谈的气氛是美好而融洽的,如沐春风般和煦。······ 他们第一次相遇是短暂而愉快的,但并没有故事发生。
然而一个月后的再一次相见,一切都不再是风平浪静了。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物,却是不一样的目光·······
高青子,这个兰心慧质的女子,有着缜密的心机,她专门为自己定做了一套情有所寄的衣衫。她竟然穿着一身沈从文小说中描写的衣衫:“绿地小黄花浅绸子夹衫,衣角袖口缘了一点紫······。”
以着装传情,不动声色中却充满拈花微笑般神奇的魅力,沈从文怎能不明白?如此心仪的女人,大师又如何能拒绝?大师的情感世界已经开始在浪漫的风雨里飘摇。······
目光如诗般交汇,又匆匆移开,······再回头时,时光仿佛凝止在两个人的目光中,沈从文怔怔地呆在原地。情感如火苗般闪烁,表面上看起来水波不兴的心底,已经掀起万丈波涛。······
太阳来了 云知道
风来了 雨知道
爱情来了
心,自然明了······
1934年,是沈从文在爱情和创作上双丰收的一年。他不但获得了美女高青子的青睐,而且他的中篇小说《边城》已经在《国闻报》上连载。他已经不再是一名文坛小卒了,他开始在文坛上初露头角了。
然而,才华横溢的沈从文和绝色佳人高青子的相爱,却透着淡淡的痛苦和甜蜜的忧伤。毕竟,沈从文是个有家室的人。
1936年的春节刚过,张兆和就觉察了他们这段婚外恋。她一气之下就回到苏州娘家去了。
当一个男人在生命中必须对两个女人负责时,这也许是一场灾难。沈从文的心在矛盾与痛苦中挣扎、徘徊。······
六
抗日战争爆发后,1938年的4月,沈从文辗转来到了昆明,张兆和因产后虚弱,未能同行。而此刻的高青子也来到了西南联大的图书馆工作。
这时的沈从文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作家了。可是对于情感,他依然无能为力。旧情复燃,爱火重烧。再次掀起的情感烈焰,把大师的心炙烤得圈圈点点的消瘦······ 爱情的滞重,心灵的沉闷,全部凝结成文字,宣泄在他的散文集《云南看云》中。
可是不久,张兆和也来到了云南。沈从文宽阔的肩膀,再也枕不下高青子的一丝秀发了。她情感的小舟再也没有停泊的港湾了。两人最终黯然分手,一段充满惆怅、忧伤和苦涩的恋情终于走到了尽头。正如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诗:“我是天空中的一片云,偶尔掠过你的波心······”。
命中注定,他们俩的爱情,只能是擦肩而过!情的伤痛,让人唏嘘不已,高青子终生未嫁。她把自己这段伤人又自伤的情感之路,沾泪和墨,幻化在她的小说《虹霓集》里。
一个如花样美丽的女子
一段令人黯然销魂的爱情
如一坛好酒
醉 却让人心碎······
七
本来还要去北文星街上,寻觅熊希龄童年时散落在古巷中的欢笑;本来还要去夺翠楼上,欣赏黄永玉的画作《一竿下洞庭》;本来还要到准提庵上,看看“迷时师渡,悟时自渡”的那句偈语。还有黄丝桥那爬满青苔的古城墙,还有那南长城上历经风雨的烽火台,都是我向往的地方。······
可是在凤凰老城的古巷里,在乌云沉重的翅膀下,我再也迈不开滞重的脚步了。都已经是中午了,天空依然没有停止哭泣,雨也没有准备休息的意思。······ 没有撑伞,细雨湿透了我的衣衫,何人怜惜?不走了,免得心碎!
青草浅绿,新柳嫩黄,杜鹃暗紫。在这迷茫的雨雾里,我又仿佛看见那件动人的衣衫;“绿地小黄花浅绸夹衫,衣角袖口还缘了一点紫······”。一件美丽的衣衫,一个凄楚哀婉的爱情故事。在凤凰春雨绵绵的天空里,弥漫成淡远的情殇。······
凤凰,也许是一个适合情侣们来的地方。一个人走的久了,觉得太孤伤。······
在这个浓得化不开的雨季里,在这个水样的春愁里,我的心已经丢失在凤凰古巷的茫茫深处,如果谁拾到了就请还给我吧!
哦,别了,凤凰,也许我不该走进这个多雨的季节!
哦,别了,凤凰,也许我本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