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悌行世　笔砚传家

——从林竹崖墓志铭说起

　　近日，官桥驷岭村林淮昌书记给我发来两张照片，为万历年间，时任安溪县令桂林人陆万里撰的《明乡大宾七十七翁竹崖林公暨配纯恪许孺人墓志铭》。稍作整理，感叹古人的坎坷不平与为人处事，先贤的高风亮节、嘉德懿行，在今天仍有现实意义。

　　查阅相关资料可知，墓主林竹崖前后数代人，孝悌行世，力耕作，不为官，望重乡里，百年风雨飘摇，不能不说不坎坷，但他们为人楷模，广为传诵，才有一县之主为他们撰写传铭，成就一段佳话。

　　林竹崖孝悌君子，称为奇士，雅好植竹，躬耕田亩，泣抚遗孤，家风丕振。许孺人，富家女，孝姑睦嫂，富而能俭，操持齐家，仰慕儒士，笔砚传家，寿九十三，年高德邵，以母德闻，为之一叹。整篇铭文叙议结合，情真意切，人物细节形象生动，是一篇难得的美文。

　　铭文中信息量大，林竹崖寿七十七，经历着诸多人生大悲喜，且悲大于喜，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甚至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信仰的力量，文章的力量，“嘉靖辛酉，次君殁，越一年壬戌，次君之子继之，长君又继之，乡宾抱应汉君泣，且语曰：‘若父尚书起家，若收麟经名世，若其勉之。’己卯应汉君成闽进士，积德行孝，昌可徵也，而乡宾弗迨见巳。”文中的次君即竹崖次子林鸿宾，郡学生，接着一年，鸿宾子应潮，长君即长子林鸿儒，接连过世，竹崖抱着长孙应汉，公孙抱泣，勉励其读书，读来令人骨惊，却十分欣慰精彩。

　　乾隆版《安溪县志》载，“林鸿儒治《尚书》，专其经。所著有《尚书日录》，治《书》者宗其说。”以孝行文学行世。林鸿宾，郡学生。孙辈林应汉，万历己卯七年中举人。曾孙辈，林橚翩翩美文辞。玄孙辈，都有庠生、太学生等，可说人才辈出。

　　乡大宾林竹崖一家，在相关记载中，长子林鸿儒不到五十岁卒，次子林鸿宾四十七岁过世，鸿宾子林应潮十七岁早夭，鸿儒子林应汉三十五岁过世，葬在洛阳桥比水磨乡。而在林竹崖一门中，男子命运坎坷，如县志里说鸿儒，“诸生也，体羸善病，喜读书，亦善事父母。入试不偶，年四十余，临贡卒。”留下的遗霜，如林鸿宾妻黄氏，林应汉妻王氏，见诸多志书，如《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闺媛典》第二百七卷收入何乔远《闽书》记载，“黄氏，郡学生林鸿宾妻。生子应朝不数载，父子相继没，遗二女。每哭气绝，舅姑悯之，曰：吾家不可居妇，可他图也。不听，事舅姑孝敬有加，得终身焉。”“王氏，举人林应汉妻。应汉没，子橚等皆幼，其季尚孕，王年二十八。苦守五十馀年，劳瘁如一日。”乾隆版《安溪县志》：“黄氏，新溪里人，林鸿宾妻。生子应潮，不数岁，鸿宾、应潮相继卒。每哭夫恸子，绝而复苏，曰：‘义当引决，奈舅姑在’舅姑亦悯之，曰：‘吾家不可居，妇无他图否？’辄恸哭指天，曰：‘未亡人誓志不二。’冰檗自持，克尽孝养，以节终。郡人闻有司，旌其门闾。”墓志铭与诸多史志吻合。

　　墓志铭撰文者陆万里，钤印两方：“万里”“乙酉经元”。《广西通志》载，万历十三年乙酉科举人。县志载，万历二十四年丙申，任安溪令，建雁塔、内狱等。万历二十六年戊戌春，为雁塔题“干云障澜”，不久离任，后何乔远作《明令陆万里作内狱记》。铭文中，陆万里提到，“余每过晋安，何君匪莪李君衷一尝为余谈乡宾家，林生橚伯仲，故奇士也。”与泉郡名士何乔远、李光缙，素有来往。立石人为乡大宾林竹崖曾孙橚梃柟三兄弟。

附：《明乡大宾七十七翁竹崖林公暨配纯恪许孺人墓志铭》

　　林生橚翩翩美文辞，余所取士也，非公不至余室，乃日持田，少参所为乡宾传，来乞余铭。余观乡宾，讳密，字景瞻，雅好植竹，竹崖其别号也。世居安之柏叶，曾祖讳复春者，始徙驷岭，而礼而光，是为乡宾父。乡宾尝试补弟子员不就，善堪舆家言，而尤精于易数，往往奇中。事父与继母陈氏，躬自负薪米，嘻嘻作孺子。慕寇报，肩二大人逃山中，许孺人虽有胎，病乃难以，二大人系孺人诫之，寇至自绝耳，朔望并子妇堂立，列淑慝而旌别之，且谓人，孰不欲其爱子之成显贵，至令不得，声称孝悌也，戚矣！

　　伯兄学博公，岁长乡宾，十七财物倍与兄，脱身农贾，齐用既饶，无何！而兄子破产鬻宅，乡宾赎诸其子，钱家即诸侄，匍匐来称贷，乡宾又未尝以无，为解焉。时在客舍中，长君具言牛马灾状，乡宾曰：“天以血气既衰，戒我哉！”一切不问生产矣。郡大夫延大宾，疆为一当于浚，虽礼其庐，不再往也。

　　嘉靖辛酉，次君殁，越一年壬戌，次君之子继之，长君又继之，乡宾抱应汉君泣，且语曰：“若父尚书起家，若收麟经名世，若其勉之。”己卯应汉君成闽进士，积德行孝，昌可徵也，而乡宾弗迨见巳。

　　孺人许氏者，富家女也，生十九年归乡宾，奉继姑陈，无不如乡宾在母前，又无不以事姑者，严事其嫂，祭之日，泪两行下，盖弗自知，其作新妇时，拆箸事也。孺人暨与乡宾脱身出苦，为生难？愈服劳节约，倾簮珥以佐治产，然闾里朞功称贷，举火者数十家，孺人卒倒槖中，装量多寡，分给之。又喜儒术，叹息为笔砚需，繇是子振孙绳，以巍科显，而孺人用母德闻矣。

　　乡宾卒嘉靖丙寅八月二十七日，距生弘治庚戌三月十九日，得年七十有七。孺人卒年九十又三，子二人。鸿儒邑学生，载孝行文学志，前夭，娶县尉刘君佛爵女。鸿宾郡学生，前夭，娶黄氏旌表贞孝。孙男为儒出者，即应汉，举乡进士，娶王氏。为宾出者，应钦、载奇、童志、应潮，俱前殇，今立汉子嗣孙女。

　　适封知县唐君尧文，子时咸儒出也。适黄诸生，子邑椽同理，适张诸生，子立悌实出也。汉有子橚，邑诸生，娶李，为诸生芳女；梃娶吴，为武举载钺女；柟聘留，为礼部儒士云翔女。橚有子纉烜，聘举人陈君升，子诸生，懋渐女，纉荣女二。长许太仆寺少卿江公万仞弟万川子中杬，近殇。梃有子纉耀，女一，是为乡宾玄孙。期以万历辛丑正月三日，合葬于长泰里后垄尾参山之麓，东据山巅，西距河，南北跨外山分水，背乙面辛，盖用乡宾所自卜兆云。

　　余每过晋安，何君匪莪李君衷一尝为余谈乡宾家，林生橚伯仲，故奇士也，及观所论次，乡宾者言，奕论爱亲敬兄，称孝悌君子，即苦为生，难不重？弃财以贷诸侄，家政肃雍，乃乡饮酒，则谢不往，泣抚遗孤，瞥读父书，大体如此，吾必谓之儒矣。

　　藉不有许孺人，孝姑睦嫂，倾簮珥，而佐赠賉，质子钱，而需笔砚，何贤。子孙若斯之多也。林两生故奇士，其所由来远哉。乃为铭。铭曰：“谓公儒耶，胡慕庞公，而躬耕。谓公非儒耶，胡业孟侯，而传经。谓公无天耶，胡有二子如徐乡。谓公有天耶，胡悲嬴愽，如延陵天定耶，未定耶？胡杳杳而冥冥，惟克昌乃后，丕扬厥声，宁惟人事之替兴，抑亦天道之虚盈。”

　　钤印：万里 乙酉经元

　　万历二拾陆年戊戌科腊月吉

　　乡进士出身文林郎安溪县知县粤西汉鹏陆万里顿首谨譔

　　曾孙橚梃柟仝泣血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