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坐火车看到窗外的高山时，王朝阳都会陷入到虚无缥缈的幻想之中，他会想象自己变成一位武林高手，自由飞荡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然后像武当七侠之一的张翠山一样，在悬崖断壁处，边飞边用剑气刻下一首荡气回肠的长诗供后人瞻仰。至于诗的内容，无非是“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之类的豪言壮语，最后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但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拼凑出三五句辞藻华丽却毫无深意的诗句，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追求相差太远，于是便不再浪费脑细胞在这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上，开始转而考虑在列车员检票时，该如何巧妙地避免补票这件让人痛心疾首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大二放寒假这天，王朝阳又一次踏上离开张家口的列车，但这次他的目的地并不是家乡承德，而是那个心中伊人所在的城市——石家庄。

火车上，王朝阳没心情欣赏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更没有为列车员检票的事情担心——这次，他买了全程票。

他面色凝重，他心神恍惚。

“再一再二不再三，老同学，我不远千里，亲自到你面前表白，你一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吧！”

深夜，列车外寒风呼啸，而拥挤的车厢里早已鼾声肆起，王朝阳此时无心睡眠，他正在回忆前两次对王可人表白失败的惨痛经历。

第一次表白是在高三开学第一周的星期三，那天下晚自习，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王朝阳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赶忙拖着颤抖的身体走到王可人面前，磕磕绊绊地讲出自己的心声。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听到这万年不变的拒绝表白专用台词，王朝阳心灰意冷，并且开始无心学习。那天以后，他开始上早自习睡觉，上课睡觉，上晚自习睡觉，晚上继续睡觉，他似乎要把前两年缺失的睡眠全部补回来，他变成了宽城一中高三四班远近闻名的“教主”。但他并没有一丝愧疚与悔意，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被爱情伤透了心！他甚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责怪王可人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直到后来两人都成为了教师，再次见面聊天时，王朝阳才真正意识到，他早在高二下学期就已经厌倦了学习，而王可人的拒绝正好给了他颓废的借口，他终于不用再披星戴月，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再努力，并且，在每次遭到老师与父亲的责备时，他都会坚定不移地安慰自己：

“你们都不懂，并不是我吃不了苦，意志不坚定！我这是为爱神伤！”

进入大学以后，就在王朝阳已经差不多快把王可人彻底忘记的时候，王可人突然给他打来了一通电话。这通电话不过是老同学间的普通问候，但王朝阳被尘封的感情却立刻死灰复燃，而且变得比之前更强烈。

王朝阳再一次鬼使神差地表了白，可结果，还是被拒绝。

王朝阳万念俱灰，决定脱离凡尘，从此不再过问人间情事，但这种状态不过维持了两天。两天以后，他决定在一个月后放寒假时去往王可人的城市，找到王可人，当面向她表白。

“明天，不成功，便成仁！”

火车上的王朝阳暗暗下定决心，随后一股困意袭来，他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晚上，王朝阳来到河北师范大学的操场，等待着王可人的现身。

那一夜，月明如镜，银白的月光铺洒在人迹罕至的操场上，同时也洒在王朝阳瑟瑟发抖的身体上。王朝阳在进入学校之前，已经在同学的宿舍精心打扮了一番，他故意将膨胀得发蠢的羽绒服脱下，只在毛衣外穿了一件薄薄的毛绒大衣，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凸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纤瘦身材。此时，他完全不关心自己已经被动冻得有些瘆人的惨白的脸，他一刻不停地来回踱步，并在心里不断默念着见到王可人后的开场白和表白话术，他焦急地等待着王可人的到来，他满心欢喜，他胜券在握。

然而，匆匆地见面，匆匆地告别，王朝阳等来的仍然是一句“对不起”。

从那以后，王朝阳再也不想回忆起这个女人，他决定把这件自认为极为丢脸的事永远烂在肚子里，而且下定决心：往后余生，就这样孤独终老。但王朝阳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因为仅仅一个月以后，他就找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女朋友，而且三年以后，两人顺利地步入了婚姻殿堂。

后来，王朝阳在王可人老家当教师的这几年，偶尔会想到当年的事，那时，他已经分不清当年对王可人的追求究竟是源自爱情，还是源自追求想要的东西却无法得到还偏偏舍不得放手的一种执拗。

王朝阳的青春岁月远不止这么单调，他曾在和女朋友确定关系后不久仔细盘算过，这么多年自己一共追求过几个女生，又曾被几个女生追求过。

“从初中算起，一个，两个，三个……不算现在追到手的这个，一共是七个；追过我的都在上大学这两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是四个，七大于四，妈的，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