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挺想说个事。
连续两个月在学校过着紧绷的生活,那段时间生活像极了高三时那样单调重复。
我对朋友说,大学哪里好玩了,哪里轻松了,分明比高中还要累还要紧绷还要不知所以然。他不认可我所说的,他说你这样想不就是把无数奋战高三的学子的动力给否定了么。
于是,我找到了自己的休整期。趁着假期,我买上回家的高铁票。单行程就得花掉一早上加一下午,基本一天算是没有了。
给自己放了一个星期的假,什么也不带,把要做的事情都抛得远远的,统统推迟了一个星期。我是需要这样一段时间,可以尽情浪费,可以打破自己的生活常规。
2
在家里,我干了一点活,那就是去茶园采茶。妈妈走在我前面的田垄里,我和姐姐当着小助手跟在后面。妈妈干活很积极,手脚很快。
当我们错过早上第一趟公交,她有些着急了。但是走到茶园里干起活来,望一眼口袋里躺着鲜活的茶叶,她的心里似乎又盛的满当当的。
时间久了,那个忙忙碌碌的地方让我心生抑郁。不仅仅是想要把人晒化的太阳,长时间的站立和弯腰动作。
而是那种单调毫无意义的衰退的感觉,那种辛苦工作却找不到出路,那一种被禁锢在充满重复的劳作和刻薄的抱怨的泥沼之中的气息。
收茶的人做着自己的工作,对于同一件事情一遍又一遍发牢骚的方式。采茶的人尽力做着那么一件应和的事,没有意思。
我很心疼母亲。很久之前,我就打电话给妈妈说,如果你要去茶园的话,我就在网上给你买一顶全面防晒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帽子。妈妈拒绝了我,我也差不多忘记了这件事。
可是姐姐竟替我做了这件事。当我看到妈妈戴着一顶比从前要好很多的帽子时,心里放松了很多。因为这顶帽子,妈妈的皮肤没有那么黑了。
妈妈干活的时候,把手伸了出来。那双手从手腕分割,黑一道白一道。袖子没有盖住的地方,像是被恶毒的太阳舔舐过一般,烤的黑里透红。
我和姐姐说,妈妈你再去茶园的时候,就戴上一次性的手套。她说,那样就干不成什么了,我哪有那么娇气。
我想起自己却是从小就很娇气,光就出去干活这件事来说。小时候,碰到不愿意干的家务活,我就大发脾气,又吵又闹,摔桌子摔碗。
在大家的印象里,似乎在村子里长大的小孩子都是很能干的样子,可惜我不是。是谁说村子里出来的孩子就必须什么家务活都会干呢?
妈妈很疼我,从来不逼我干那些琐事。她总是拿东西和我交换,一步步地诱我上钩。尽管这样,我被分配的还是一些很简单的打杂活,比如扫扫地,倒垃圾,洗菜,收衣服。
其他的事情都是妈妈自己一个人干。我时常看到她做着繁重的活,留下一个身影给我。
我常常在想,当她一个人走在空空的路上,空空的草垄里,走啊走的时候,她心里会想些什么呢?那时候她像空了一般。她脚步自由,精神自由。而她又多么孤独。
她大概是对这自由无所谓的吧?对这孤独无所谓的吧?
3
我不会做好吃的饭,不会洗干净衣服。
曾经有一次,妈妈问我,你不会做饭看你以后长大出嫁了怎么办。很小的我说,只要我一直保持不会干,那我的白马王子一定会是一个万能的人。
说完这些我还不罢休,我继续顶嘴,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劳累吗?都是因为你会干,谁会干就是谁的责任。妈妈笑了,笑声在嗓子里哽了一声,那个我隔很远就能分辨出来的笑声。
如今,我站在妈妈背后看她在锅子里做着我喜欢吃的菜,把我穿完脏的不行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而我能做的只是剥葱洗蒜,把饭菜的盘子端上饭桌。
十年之前,我帮妈妈做着这些事;十年之后,我还是帮妈妈做着这些事。
妈妈说,我好像还没有吃过你做过的饭呢?
我矢口否认,怎么可能。你忘记在我小学的时候,你生病在床那天,我给你做的土豆片吗?
妈妈挠挠眉头,似乎还真的有过那件事。
我急于辩解,还有还有,还有一次。我上高一的时候,还给你炒过一盘菜,包过一回包子呢。
妈妈说,是的,菜炒糊了,把狗都熏得不敢下嘴。包子你做的茄子西红柿陷,差点没把人嘴烫红。
我理亏地低下了头。我心里想,我再也不做了。
4
可是,这次妈妈问我想吃什么好吃的时候。我想到了饺子,其实并不是想吃这么个东西,而是我想多帮妈妈包一些存货。
这样的话,爸妈工作如果忙起来了,就可以直接从冰箱里取出来,给自己煮一碗滚烫的饺子。里面有妈妈买来的猪肉,还有我洗干净的大葱。
我把手洗得干干净净,装模作样地学起妈妈的样子。但是妈妈怎么都不放心我包的饺子,我每包完一个,她都要拿起来检查一下,再捏一下。反反复复,妈妈把我赶走了,说什么也不让我下手包了。
我还是什么都不会,似乎一直没有成长,而妈妈还是那个全能的妈妈。
我坐在沙发上,不知道随口说了一句什么,妈妈笑得又哽了一声。我拼命地在记忆里寻找那个尾音,想了想,这种笑声其实无处不在。
今天,我再次坐上了高铁,结束这一次回家放飞自我的时光。临走之前,我吃了妈妈亲自包的那一碗饺子。吃完抹抹嘴,背上书包就和妈妈说了再见。
还记得,去年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我在大巴车上无声地哭泣。而这次,心里留着妈妈爽朗的笑声。
我依然没有很会做什么,在十年后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