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外婆”是我们小学校门口卖零食的老人,“老虎外婆”是外号。她太老了,在七八岁孩子的眼中要有八十岁了,很矮很胖,全身的皮肉都松弛下来,过度地受着地心力的吸引,像尊正在变软融化的蜡像。
面部松弛,如从头顶倾泻下来的一层湿软的面糊,下坠的嘴角,塌陷的鼻梁,脸颊下垂严重以至露出部分鲜红的下眼睑。
昏黄的眼珠目露凶光,真像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老虎外婆”由此得名。
大概是她看起来太凶太可怕,孩子们多半不怎么光顾她的生意,和她一同坐在街边的有七八家,卖的零食都差不多,却是和和气气的奶奶阿姨们。
我常常绕过她的摊子,胆怯地瞟一眼那两道鲜红的下眼睑,就赶紧跑到别家去了。
她的东西都比别人贵,同样的米花团别家是两分,她三分,蜂蜜糕,别人五分她六分。那时候,我们兜里三天里能有一角零花钱就很满足了。
放学路上常见有八九个孩子围着小摊儿,老虎外婆那边顶多有两个,更多的时候是空无一人。她“恶狠狠”地盯着别人的摊位,面无表情,下巴几乎流到胸前,一对血红的双目让人生畏。
可她的零食总比别家的好吃。
米花团很脆很甜,不会受潮变韧;苕糖香甜糯口,无渣不碜;蜂蜜糕入口即化,绝不粘牙。
美味总是更能诱惑孩子们的。偶尔我们也会换一下口味,多花一分钱满足一下自己的舌尖。老虎外婆唬着脸,用筷子夹着一块苕糖递过来。我几乎不愿抬眼,我怕那可怖的面孔。
等别具一格的甜蜜充溢满口,心中的满足惬意,让我拔了一路的雏菊蹦跳着回家。
夏日的午后,老虎外婆戴着一顶硕大的白布帽子,宽宽的帽檐遮住面孔,穿着肥大的白布褂,像一堆渐渐融化的雪糕守着只盖着棉被的木箱。
别家只有牛奶的,而她还有桔子味儿,真是诱惑无比!橘红色的冰糕在烈日下冒着寒气 ,咬上一口,酸酸甜甜,有着橘子特有的香气——就是多花一分钱也值得!
疯完五年级的暑假,六年级开学了。我们发现老虎外婆不见了,只剩下其他零食摊还在老地方卖着几乎一成不变的小吃。
孩子们的心中是没有悲伤的。
我们嚼着有些硌牙的苕糖和总要粘住嘴巴的蜂蜜糕,手中攥满路边的淡黄无香的邹菊,却再也寻不到可以多花一分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