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我们这里是叫灰子的。想到城市里和其他地方的人也许不知道这个名字,我今天特地上网查。在搜索框里打上“灰子”,结果确实查不出来。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在搜索框里打上了“农村七月成熟的水果有哪些”,刷刷地出来好多,因为有照片,我就一点一点地翻。也没太麻烦,翻了几页就看到了一幅图。就是它了!再一翻图片下面的介绍,是李子。哦!是李子啊!
昨天,妈说咱们村后面的克村果园开摘了,你兴桃婶子都已经去了。兴桃婶子是我家邻居,有什么事都会互相告知一下的。我眼睛一亮,“真的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在哪在哪?我要去!”因为我不常去那里,妈给我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弄明白那果园到底在哪。最后,妈说“你先去吧,走到路上你再问”。我立马答应了,这不是难事,我们这里的人可是很亲切的。要是在城里,我就有点犹豫了,因为街道上的人总是在风风火火地走,我总感觉跟他们问个路会让我有种耽误他们时间的罪恶感。
七月的天真的是阴晴不定。我拿了些钱和两个袋子,准备出发。突然一阵雨下来,声音还不小,雨滴也比春天的雨大了好几倍。雨落在地上,迅速呈圆形蔓延开来,刚开始水泥院子的地上还是深深浅浅的这儿一点那儿一片,不一会儿,只要是面对着天的地面都润湿了。我把袋子放回到桌子,撅着嘴,对妈说“咋办?去不成了!”。妈只说让我改天去吧。我嗯了一声,转身回去看电视了。
妹妹进来拍拍我肩膀,说,妈叫我。我一出去,妈就说上了“在家干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不听你答应!”我的确没听见,我家客厅到大门是有一段距离的,不像城市里的单元房,因此我的一位初中老师还说过,在农村,家家都是栋“小别墅”呢,我不知道他这是真心话还是在调侃,反正我是挺喜欢的。我问妈怎么了,我妈说,你去吧,不下了。我一看,还真是。又转身跑回客厅拿上袋子。才走了不到一百米,天,又下了!这回我是生气了,恨恨地哼哧哼哧扭头回家。看看坐在门外的妈,跟她抱怨起了天气。这时,妈现出一种睿智的浅笑,说,你放心去吧,这天,雨下不大。把你妹妹带上,骑上车,你俩一块去。
走了不远,天果真不下了。到克村村口,看见一位老奶奶坐在路边悠闲地剥着什么东西。走得近一些,甜甜地叫了声“奶奶”,然后问她灰子采摘园在哪。她很热心地告诉我,还打着手势,给我指路。因为离得不远,那位奶奶还说让我放心把车停在这,她会帮我看车。我说了好几声谢谢,她只是慈祥地笑。并没有像别人给我回一句礼貌又疏远的“没关系”。
我顺着那位奶奶指的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我叫上妹妹,跟着我走。
园子好大,在里面,由于树的阻挡,我看不到边缘。园子里的一片空地上,有一个帐篷,和《西游记》里的一段猪八戒偷西瓜吃的瓜地上一样的小帐篷。我爸以前说那是庵子。我问那管理园子的人,哪里的灰子红一些,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用手给我指了一片灰子树。正准备走,一个男人,可能是刚才那位妇女的儿子。这在我摘果子时听到他叫她妈的时候得到了证实。那个男人递给我一个桶,说,用这个方便。我将信将疑地拿着桶,因为我以前可从没用桶摘过,还心想:这会方便吗?到时候挂到哪?
我让妹妹拿着袋子,我拿着桶。一路上走走停停,用手拨开树叶,看看树梢的灰子,摇一摇头,不行,这太青了。这灰子倒是十分稠密,不是很大,但光滑,像眼睛一样,清亮,让人很有食欲。我就摘了一个,第一口酸,第二口就甜了,吃到最后,又很酸。后来我才知道,灰子的皮很酸,特别是青的,但里面的果肉可是甜甜软软的。我让妹妹也摘了吃。这采摘园,是管吃饱的。但我还是要提醒妹妹要少吃的,因为这灰子吃多了不好,妈妈从小就跟我们说。谁知妹妹冷不丁地回我了一句“没事,我拿卫生纸了!”。我不明所以,问她,你是想要上厕所吗?她却非常正经地说“不是,妈妈说灰子吃多了会流鼻血,卫生纸可以擦。”我听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我先是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看到了一家三口,男的在树上,摘灰子,女的在下面带着四五岁的孩子,那树上的男的时不时地给自己的老婆扔几个灰子。那女人对着树抱怨“你怎么总是给我扔坏的果子!”那男的边摘灰子边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有裂缝的灰子要么是被鸟叼过,要么是真的长成了,你想想,鸟那么聪明,被它叼过的肯定是最好吃最甜的。”男人的语气中溢满了掩不住的宠爱。
我终于物色到了一棵灰子树。我二话不说就上了树,不要以为一个女生有多猛,是因为这树实在是太好上了。灰子树拔地就生叉,几根成年男子胳膊一样粗的树干像藤蔓在距离地面很近的地方紧紧缠绕,越往上便各自成家立业,分枝开果了。我一手抓住树干,一手拿起桶,猛然发现桶的提把上有个铁钩,有了这个铁钩,这个桶我是想往哪里挂就往哪里挂。心想这园主真是心细啊,考虑得这么周全。在树上,脸转一周,总有串串的灰子在眼前。但我不想摘它们,它们有点青,还有点灰。真不辜负“灰子”的名号。我靠在一根较粗的树干上,随手摘了一个我认为有点青的灰子,习惯性地在另一只肩膀的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我并不担心什么,因为这园子是不会打药的。张开嘴,手中的灰子正往嘴里送的时候,眼睑无意识地下垂,突然皱着眉,闭上嘴,审视手中的灰子。这是我刚才摘的吗?怎么颜色一点都不一样?这个明显红了一点,特别是灰子的“尾巴”,竟是粉红的颜色!我又摘了两个,眼睛看着泛灰泛白的灰子,用大拇指不轻不重地擦了一下,灰子竟然现出另一番模样。这让我想到了一位脸红着的掩着白纱的温婉江南女子。真的不要怪我对此大惊小怪,因为在市场上卖的灰子根本没有这灰白的可以擦掉的“面纱”。我想可能是来回装卸时弄掉的吧。
我明白了这些,自然不会再觉得灰子太青而挑挑拣拣的啦。我就在这一棵树上,摘满了一桶。
结算完,那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还给我抓了一大把添到我的袋子里,笑着目送我抱着灰子离开。我走到那个给我指路的老奶奶那里,解开袋子让她拿几个吃。她笑着推让,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家也有,让我们赶紧回家吧,天像是要下雨。说到这,我才惊喜地发现我摘灰子的一个多小时竟没有下雨!是天在祝我咯!
我把灰子放到车箱里,带上妹妹,跟奶奶又打了声招呼,然后往家赶。走到半路,天下雨了!这天也是不禁夸。幸好雨不大,骑着车,雨啪在脸上,痒痒的。
七月里,有凉风,小雨,背后有妹妹,座子下面有带着绒毛和灰白面纱的新鲜灰子,想着坐在门口等着我的妈妈,真好。
嘿嘿,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