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写一个温暖的故事,送给依旧等在寒风中的你。——题记
“嘭”的一声,笔芯断了。张米米茫然地盯着断了头的铅笔,脑袋里一片混沌,看着纸上那未完成的四不像的东西,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本来是想画什么来着?
张米米的智商最近直线下降,总是在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个转身可能就已经忘记几分钟前才发生过的事情。早晨出门能返回来三四次,忘拿手机了,忘拿充电器了,忘拿口罩了,哦,还有一盒小熊饼干也忘记拿了。晚上下班回家,找半天钥匙,发现钥匙在她上楼之前就已经取出来拿在手上了,将钥匙插在锁孔里,转来转去,锁了又开,开了又锁。睡觉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关好了窗,锁好了门,起身检查好几遍,却在半夜听到了水流声,起床去看,哦,原来是洗完脸忘记关水龙头了。
张米米泄气地扔了纸笔,窝到床上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她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只是最近才开始,突然有种思想如泉涌的感觉,不写下来心里就不舒服。
翻开日记本,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维斯瓦娃·辛波丝卡的诗——《一见钟情》:
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任何瓜葛
但是从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
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张米米总有些错觉,仿佛这首诗就是为她而写,诗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与她的生活有着惊人的相似。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住哪里,亦不知其身份是何种,第一次见他,就已被他浑身散发的帅哥气质所吸引。
那是32路公交车必经的车站,只这一路车通往她住的地方,每天下班,她都要在这里等好久才能坐上车。这一天,也不例外。
立冬已经过去了很久,天气越来越冷了,太阳下山早,等她下班,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灯火也已经照亮了半边天。
她将上衣的帽子套在头上,免去耳朵受冻,十指伸进袖子里,用以取暖。很多人都在探头张望,都是希望能早点回家的人吧。
“小伙子,我问问,32路是不是在这里等车?”
张米米转过头,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奶奶,拉着布袋车,弓着腰在问一旁的男生。
“是的奶奶,32路就是在这里等。来,您站我的位置,待会儿车来了您先上。”
“哎呀,谢谢小伙子啊。”
男生很有礼貌的让开自己的位置,站到了张米米的身后。张米米用余光瞥过去,男生穿着黑色大衣,里面搭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身材修长挺拔。双手插在上衣兜里,目视前方,大概是灯光的问题吧,张米米看到他的眼睛里发着光。
好看的人不光有好看的皮囊,更有美丽的心灵。男生的那张脸以及那个给老奶奶让位置的举动深深打动了张米米内心那只酣睡的小鹿,它开始不停地在心房里“扑通扑通”乱跳,不由得张米米又多看了他两眼。
如果第一次算是邂逅,第二次是偶遇,第三次是巧合,那么第四五六次呢?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那以后,张米米总会在下班的那个时间段在那个公交站遇到那个男生,他会穿不同的衣服出现,也会有不一样的发型,但是那修长挺拔的身材以及那双会发光的眼睛,总是能让张米米一眼就能在人堆里辨认出他来。
张米米总是以一副痴呆的模样透过人群的缝隙去偷看他,目光所至皆是他的影子。她像中毒了一样,从巧遇变成了蓄谋。
她惊讶的发现原来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公寓,这让跟踪变得顺理成章,偷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的日记本里都是关于他的事情,每一天的记录很简单,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抒发感情,只是简简单单地几行字:
18点32分,32路公交站,第十二次遇到他。他回头了,目光掠过我的头顶,看向了车窗外。
18点40分,32路公交站,第十七次遇到他。好巧啊,竟然跟他住在同一栋公寓,不过,我在四楼,他还要往楼上走,不知道是几楼。
18点36分,32路公交站,第二十六次遇到他。偷偷拍了他回头的样子,侧脸帅极了,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我会不会被当做跟踪狂?
18点57分,32路公交站,第三十次,我没有遇到他。
张米米写完最后一个字,盯着笔记本发呆,她有些难过,今天没有遇到他。她的工作很不顺利,一整天都在拼命出错中,不仅挨了骂,还被扣了工资,还需要加班将未完成的工作完成了。
她一路耷拉着脑袋迎着寒风、踏着月色一步步走到32路公交站,她比往常的时间迟到了20多分钟,因此,她也错过了能遇到他的机会。
挤上公交车,坐到最后面的一个位子,看着车窗外。她多想让他突然出现,跟她说一句:“嗨,你迟到了哦!”或者他就等在下一个公交站,这样,还能多看他一眼。
缘分就是这么巧妙,遇见了,就OK了。至于后面会怎么样,没人会关心的。
心里有些失落,加上白天工作不顺心,有点点委屈,眼泪竟就这么夺眶而出,若不是她努力克制,大概会哭出声来吧。
回到家,开始加班。心情很乱很糟糕,她没有办法去集中精力工作,手上的铅笔不自觉地就开始画起画来。她想画一幅画,画他帅气的侧脸,画他挺拔的身材,画和他遇见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以及每一个瞬间。
她画好了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头发,她想画一双会发光的眼睛,画来画去,那双眼睛就脱离最初的愿望朝着奥特曼的眼睛慢慢靠过去了。她最爱的那双眼睛,就这么被她毁掉了。
愤怒,愤怒,还是愤怒。于是,她狠狠地在那眼睛的地方摁了一下,笔芯断了,画纸戳破了,她扔了笔,撕掉了画纸,她需要冷静一下。
我想问他是否记得,在旋转门面对面那一刹那
或是在人群中喃喃道出的“对不起”
或是在电话的另一端道出的“打错了”
但是我早知道答案
是的,他们并不记得
他们会很诧异,原来缘分已经戏弄他们很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变成他们的命运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的这首诗她已经能背下来了,越是能读懂,心里某个地方越是痛。偷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讨厌。
她可以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以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可以不和他说话,但是她没办法忍住不去想他,不去注意他。日记本里,字里行间都是他;相册里,每一张照片都是他;脑袋里,每一个场景都有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遇见你那一刻起,脑袋里已经和你过完了这一生。
她每一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下班以后早早等在公交站,等到他出现,然后和他搭同一辆公交车,跟在他身后,直到他上了楼。
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很幼稚?像个中学生,一点都不成熟。
她突然想起几米的漫画来,《向左走,向右走》里就是这样的一对主人公,他们住在同一个城市同一幢公寓,他们走过同一条街道,喂过同一只流浪猫,抱过同一个孩子,在同一场大雨里奔回家,听过同样的广播,他们同样寂寞。可即使这样,他们始终不曾遇见。
就像那首诗的结尾一样:
缘分,将他们推进;分离,阻挡他们的去路。
忍住笑声,然后闪到一旁,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有某片叶子飘舞于肩与肩之间?有东西掉了又捡起来?
天晓得,也许是那个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事前已经被触摸,层层被覆盖的门把和门铃,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到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毕竟都只是续篇。而充满情节的书本,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我们明明有这么多交集,可我们始终不曾遇见。
比起漫画里和诗里的主人公,幸运的是,张米米已经遇见了;不幸的是,勇气和未知阻挡了这份遇见的延续。
一个自然月有三十天,而他们的相遇止步于第二十九次,这是未完成,更是遗憾。如果再一次,她想鼓起勇气跟他打声招呼,哪怕只是一句“你好”也罢。
那晚,她的工作并没有完成,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吓了他们同事一跳,黑眼圈已经让她获得了一个新的称号——国宝。
她很无奈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隐藏在包里的辞职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以确保没有任何语法上的错误。对面经理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现在进去刚刚好,放下就走,也不会尴尬。
这样想着,便起身这么做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人喊住了。“张米米,经理让你到会客室。”
“啊?去会客室干嘛?”
“不清楚,你去看看吧。”
“哦。”悄悄地又把辞职信藏起来,心情忐忑地去了会客室。
经理微笑着让她进去,会客室里还有另一人背对着张米米坐在沙发上。“米米,你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新来的主管,姓高,以后你跟着他,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他就行了。”
张米米抬眼看了看,那人始终没有起身,她也就不好意思打招呼,就对着经理点点头,说:‘好的,经理。’
经理点头以示回应,又看向对面的客人,笑着说:“高先生,这位是我们部门的实习生,相当勤奋上进,执行能力什么的都还行,就是有些笨手笨脚的,你给带带,能力还是有的,是棵挺不错的苗子。”
“好的,经理,交给我,您放心。”
听到他的声音,张米米有些疑惑,怎么那么耳熟呢?
这时,高主管站了起来,面对张米米,伸出手,微笑着说:“你好!”
张米米抬头,看到高主管,非常的惊讶,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睛里蹦出来了。哆哆嗦嗦伸出手回礼,结结巴巴回应道:“你……你好!”连敬语都没有用。
她的日记本上又多了一条记录:10点27分,公司会客室,第三十次遇到他,终于打了招呼,但表现并不怎么完美。不过没关系,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将会看见他,在我目光所及之处。
她开始自学画画了,不是素描,是卡通。她把每一天发生在办公室的场景都用画漫画的方式记录了下来,有可爱的,有严肃的,有搞笑的,有正经的。这些,都成为了她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某个周五晚上,终于熬到了下班的时间,张米米伸了伸懒腰,准备下班。看到打卡机前人头攒动,张米米先去了洗手间。回来时,办公室已经没几个人了,连忙打了卡,拿起包出门去。
没想到,等在电梯门口的竟然是高主管。
虽然经理说有什么事都可以问高主管,但是除了高主管主动给她安排工作外,张米米基本上没怎么跟他搭过话。现在是下班时间,她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了。
“等会儿一起回去吧。”看着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张米米,高主管先开了口。
“啊?”张米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开车,待会儿一起回去。”
“那个,那什么……可能不是太方便吧?”呸,明明心里乐开了花。
“没什么不方便的,正好顺路。”
那之后,上下班,张米米没有再挤过公交,都是专车接送,除非有特殊情况。
张米米一直没搞明白一个问题,高主管明明有自己的车,为什么那段时间还要挤公交呢?
有一天和高主管去咖啡馆,座位旁正好是一个书架,上头恰巧摆着几米的所有绘本,张米米拿出那本《向左走,向右走》重新阅读。
构图很简单,色彩很干净,蓝色代表着忧郁,黄色证明了人们的寂寞。她决定离开这个荒寒的城市,他决定到一个灿烂的地方去旅行。拖着行李的他们在喷水池再次相遇,天空开始变得晴朗,远方飘来平安夜悠扬的歌声。
故事看到一半,高主管就带着她离开了,说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那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呢?结局是什么样子的?张米米已经忘记了,她很想再看看的,但是一直没有刻意去看。于是《向左走,向右走》的故事一直停留在了那里,故事的主人公在喷水池相遇了,结局就像她和高主管一样,天空一片晴朗,不只是蓝色的,还有片片白云,还有日出,还有日落,还有晚霞。
高主管说,如果不是为了弄清楚张米米的真实想法,他是打死也不愿意在那么冷的天放弃自己温暖舒适的车子而去选择挤公交的。
其实,早在张米米发现他之前,他就已经在小区门口注意到她了,那时候她穿了一身粉色的棉质睡衣,懒洋洋的,眼睛都没睁开就跑出来取快递扔垃圾,那形象,简直了。可是,她转身打哈欠的样子,可爱极了。
和你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是我蓄谋已久的一场恰到好处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