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君一醉一陶然
人到老年,退出了曾经让你哭、让你笑、让你激动、也让你烦恼的大舞台,难免有些“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感觉,然而,在闲赋的日子里,如果约上一两个老友,点上两三个小菜,品上四五杯美酒,回忆下当年的甜酸苦辣,畅想下明天的幸福人生,抑或是情到深处,吟上两句诗,唱上一首歌,这种生活,岂不充满诗意,何有寂寥之悲?这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与梦得沽酒闲饮且约后期》一诗中向我们描绘的一幅富有生活情趣的老年生活图。
白居易和刘禹锡,是唐朝诗坛上的一对铁哥们儿,并称“刘白”,他们同年出生,爱好相同,并有着被一贬再贬的不幸经历,而且,两人后来都在洛阳担任闲职,刘禹锡任太子宾客分司,白居易为太子少傅。相同的年龄、相同的经历、相同的爱好、以及到老年两人相同的遭遇,使两人心心相印,免不了要聚到一起,把酒言欢,共叙友情了。
白居易和刘禹锡家庭条件都不错,从小到大都不差钱,两个老朋友在一起喝酒,都抢着买单。他们都掏出钱来,争来争去,后来干脆把钱合到一起,都换成酒,尽情地喝个痛快。两人推杯换盏,共叙人生,从第一次被贬,到后来两人分别担任杭州、和州刺史,再到在扬州相遇,回忆着那一幕幕难忘的人生经历。人生易老天难老,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两个曾经踌躇满志的文艺青年,如今已是满目沧桑的老人了。两双朦胧的醉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已是满头银丝,他们不无感叹地说,再过三年,我们都是古稀之人了。在那个年代,人们能活到七十岁,就已是高龄。两个老人,没有了精神上的压力,没有了心理上的负担,他们一会儿引经据典行酒令,一会儿吟诵诗歌祝酒兴。在他们看来,他们喝酒虽然没有音乐,不能对酒当歌,但他们即兴的诗朗诵,胜过了管弦那美妙的乐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白居易邀请刘禹锡,到明年重阳节,我家的酒做好了,咱哥俩到我家再喝个痛快,来个一醉方休。
许多人认为,这老哥俩由于在政治上受到冷遇,他们是以酒解闷,喝得是愁酒,尽管是开怀畅饮,有说有笑,骨子里却包含着极为凄凉悲观的感情。我认为则是恰恰相反,他们虽然历经坎坷,后又被赋以闲职,曾经那满腔的政治抱负没能实现,但年近古稀的他们,早已在人生的跌宕起伏中磨平了棱角,参透了人生,看破了红尘,他们心静如水,随遇而安,尽情的享受着生活中的乐趣,无忧无虑地安享着晚年的生活。
酒,是人类生活中一种不可缺少的东西。它具有一种刺激味觉、麻醉神经,使人飘飘欲仙之功效。自古以来,人们喝酒不外乎两大类,一类是把酒看做是一种特殊的物质,追求的是感官的刺激和自我的放纵,这是一种低层次的饮酒,人们称之为“酒鬼”。另一种是把酒当做一种文化来欣赏和享受,就像《醉翁亭记》里的那个太守,到醉翁亭喝酒,没喝几杯就醉了。是这个太守酒量不行吗?非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欣赏山水的乐趣,领会在心里,寄寓于酒中。同样,白居易和刘禹锡,他们喝下去的是酒,而品味和释放的是一种心情,一种乐趣。
人生一世,所追求的东西看起来纷繁复杂,其实归纳起来也就是两大类:一个是物质,一个是精神。人的生存离不开物质的东西,一个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解决温饱问题。当人们一旦兜里有了钱,缸里有了米,有吃有喝有穿戴了,是不是就幸福了、满足了呢?当然不是,因为温饱思淫欲,人们要开始追求精神上的享受和愉悦了。白居易和刘禹锡都是三品四品大员,工资都不低,他们才高八斗,粉丝万千,名利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个事儿了。他们兄弟俩在一起喝酒,并不是因为什么政治上的失意而“举杯消愁愁更愁”,而是人到老年,挚友对饮,品味和享受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快乐。一个真正会享受生活的人,不仅仅在于你兜里有多少钱,也不仅仅在于你是不是年轻貌美,而是在于你有没有一颗会营造和享受快乐的心。
人生苦短,当你有时间静下心来,回头望望,人生的历程已走过大半,过去的甜酸苦辣已装入行囊,印刻在心的深处。未来还有多远?无须计较与安排,就像乐天老先生那样,保持一颗闲适旷达的心情,约三两个朋友,喝点小酒,说说古今;兴之所至,哼一两句小诗,唱一两首歌曲;闲暇之余,到户外看看山水,闻闻花草的香味儿,如此生活,就是一种潇洒和诗意。
人生百年,夫复何求!
附:
《与梦得沽酒闲饮且约后期》
(唐) 白居易
少时犹不忧生计,老后谁能惜酒钱?
共把十千沽一斗,相看七十欠三年。
闲征雅令穷经史,醉听清吟胜管弦。
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