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的儿子受苦是本分，劳动是天职。农村有句俗话叫“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到了六七岁，爷爷就安排父亲放牛，先是牧自家的两头耕牛，后又揽了别人家的几头耕牛放，从庄稼出苗放到庄稼上场，每牧一头牛挣二升吃米，这也给家里增加了一点点收入。后来，爷爷又用两石糜子倒了一头母牛，牛越来越多，父亲成了名符其实的放牛娃。

一次，父亲和大户人家的子弟何凌云合群放牛，俩小孩子贪玩儿没小心，牛吃了邻居王买则的庄稼。

突然间，王买则怒气冲冲地跑来，手里攥着一根牧牛皮鞭，不问青红皂白，照着父亲的头颅抽打。父亲闷不愣腾，对突如其来的鞭打不知咋回事，两手护着脑袋撒腿便跑。

小孩子哪是大人的对手！王买则还不放弃，拦头鞭子边追边打。父亲没办法，便跑进一个水塘躲藏起来。

父亲说，王买则的皮鞭确实厉害，鞭稍子落在头上，脸上立现一道血痕。父亲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鲜血，屁滚尿流地拉了一裤子。

父亲泡在水里，感觉蒙受了极大的侮辱，人格与尊严被无情地践踏，心中充满了无比地愤怒。但他人小无法还手，又害怕爷爷一旦知道，克制不住愤怒之火，对他使之呵斥和拳脚。

他擦干眼泪，委屈地站在水塘里把裤子里的屎尿和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想以此隐瞒父母，蒙混过关。

但终因伤势过重，回到家还是被爷爷奶奶发现了。奶奶问父亲脸怎么回事？父亲撒谎说耍野珠（陀螺）咬了。爷爷奶奶怎么也不相信，在他们的诱导下，父亲说了实话。

爷爷知道原委暴跳如雷，大喊大叫说：“吃了庄稼有粮食赔住了，咋把孩燕儿打成这样？”叫喊着要和王买则算账。

父亲万万没想到爷爷这次不仅没有呵斥谩骂，反而叫喊着要替他打抱不平，他又感到无比的欣慰！

奶奶知道爷爷的脾气，害怕惹人出事，就开导爷爷：“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吃亏吃不死人，打就打了，孩燕儿没事比甚都强。”奶奶的开导，爷爷的火气才慢慢压了下去。

父亲自尊心极强。王买则的皮鞭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痛不欲生，一连几天他不敢出门，不敢见人，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常常思谋一个问题，为什么王买则不打大户人家的子弟何凌云，而偏偏要打自己？后来终于悟出一个道理：人穷便要挨打！

自此，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出路！小小年纪的他，暗下决心，发奋图强，就像当年韩信“胯下之辱”后，苦读兵书，四处拜师，终成西汉百万大军的统帅。

那时他不知道韩信，只知道自己是农民的儿子，他在心里常常告诫自己：当农民也要挺胸抬头，受苦也得挺直腰杆儿，自己一定要做出样子，让世人看个明白，我王子庶绝不是孬种！

我们王氏家族的基因是为人从善，自立自强。王氏家族的优良血统在父亲的血液里流淌，他与爷爷一样，勤劳吃苦是他的本性。因此一刻也闲不住，正像一首民谣唱的：“起五更睡半夜，一粒粮食一滴汗……”他除了完成牧牛的主业外，常常跟随爷爷起五更睡半夜一起下地干农活儿。

父亲说，农民的儿子真难！轻的、重的、苦的、累的、脏的，什么营生都得亲力亲为。庄户人一年四季不得闲，都有永远做不完的营生。

最使他难以忘怀的是打灯香（学名骆驼刺）。那时侯的毛乌素大漠，基本上被灯香、绵蓬这些沙生植物覆盖，只要你肯吃苦，是不会饿死人的。因此，每年秋收前后，穷怕了的爷爷，不管收成好赖，带领全家都要出动搂灯香，把搂下的灯香整成塔子，然后背回场面，冬闲时节碾打。

秋收结束，庄禾上场，所有畜牲全部撒野，父亲的牧牛任务也告一段落，转入另一战场打灯香，有时父子两人打，有时他一个人打。

对一个年轻人来说苦点累点算不了什么，最难熬的是因这种植物浑身长满了刺，每一连枷下去尘土飞扬，直往眼里钻，扎得睁不开眼，两眼红肿得泪流不止。后来，奶奶给他买了一个风镜，这样才好一些。

父亲还有一项重要任务是解决家庭的燃料问题。那时交通不便，缺少运输工具。二饼子牛车到煤矿拉一回炭，来回需要六七天的时间，多数人家都是就地解决。所以，冬闲时节的主要任务是掏沙蒿，砍沙柳，捡牛粪。

附近的这些资源被人们滥垦滥伐已所剩不多，完成这一任务，必须到邻近的乌审旗境内的沙巴拉尔或马莲滩，相距三四十里，半夜或鸡叫时分就得启程。

在那个万籁俱寂的夜晚，父亲一个人赶一辆二饼子牛车，行走在那个寂静的旷野，恐惧与寂寞缠绕着他，心里感到空落落得无助，好在还有老黄牛的陪伴。二饼子牛车“哐啷、哐啷”的声音，驱赶着他心里的害怕。

后来父亲参加工作，人到晚年，人生的阅历让他常常感叹，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农村是一所无字的大学。觉得自己生活在农村，在那里成长，可以说是他人生最为厚重的温床。在那里他练就了人生能吃苦、能吃亏最为宝贵的品质。

王买则的皮鞭时刻鞭策着他，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不管做什么从不敢落伍、从不敢懈怠；与母亲结婚成家，为了躲避与母亲的见面，坚定了他逃避婚姻逃离家庭的决心；大哥的入学，又一次刺激了他的小神经，他的小心脏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向往。他对自己的未来由模糊逐渐清晰起来，他觉得当一个好农民苦干也不行，还得有一定的知识和智慧，自己的唯一出路在于读书。

念书成了他的不二选择！

下篇预告：奶奶唇枪舌战成就了父亲的梦想，父亲怀着激动的心情，跟着大哥去学校报了名。敬请继续关注下篇《唇枪舌战圆儿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