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无所依,谁的错

杨林是李家村的包点干部。

昨天,村里李老太太找到了镇政府,说她没有饭吃,村里干部不问她的事。

李老太太也找过杨林,说她没有饭吃。杨林当时问过村里的干部,村干部说,别管她,她就是无理取闹,就是神经病!

这李老太太有一个儿子,六个女儿,老伴儿也健在,怎么可能没有饭吃?

杨林也知道有些老人就爱跟政府无理取闹,想多得些慰问品,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这次惊动了领导,他不得不下去走访走访,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阴天,正值清明节。一路上遇见许多扫墓的,有个腋下夹着几叠烧纸的年轻人,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好像是去赴宴。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还保持着严肃的神情。

到了村委会,村长气的将茶杯蹲在桌子上,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路过临街一户人家,高大的门廊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女躺在躺椅上,正看着手机视频。旁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正玩着玩具汽车。还有一条大花狗两眼好奇地看着那跑来跑去的小汽车。

村长说,这就是李老太太的儿子家。

杨林看去,这是二层小楼一层院的宅子,论家境情况,即使不孝顺,也不至于缺一个老人吃的饭。

到了李老太家,李老太家还关着门。李老太太住的是三间青砖破瓦房,没有院墙,门前一片都是垃圾,树枝材草随地的扔着。

杨林看看手表,已经上午9点了。主任说,这老太太除了告状积极,别的什么都不积极。

主任上去拍门,拍两下,里面没有应声。主任加大力度,边拍边喊,李大婶,领导来看你了!

屋子里有了回声,似乎受了一惊,有些慌乱,说,噢,噢,好好……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屋子里是一个佝偻着腰,白发苍苍,两眼浑浊的老人。她就是李老太太,身上的衣服很脏,散发出怪味。屋子里也有一种霉味儿,满眼是泥土塑料袋饮料瓶,一地的垃圾。

杨林环视了一下屋子,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地上的米面油。

杨林客气地问,大娘,你还没吃饭吧?

李老太太说,吃啥饭呢?没有东西……

主任火了,没等老太太说完,指着一袋没有拆封的米、大半袋面、一桶食用油说,没有东西,这些都是啥?这些都是啥?这些都是啥?

李老太太支吾地说,都是吃的,可是我浑身疼,都是病,不能做饭,总不能吃生的吧?

主任说,自己不能做,就去你儿媳妇家吃呀!

李老太太说,她不让我去。

主任说,她不让你去?都让你老伴去,能不让你去?

李老太太说,那咋弄呢?他们两个好……

主任怒道,闭嘴,你这说的哪是人话!又对杨林说,你瞧,就她说这种话,连她儿子闺女都受不了,何况儿媳妇?

杨林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李老太太的儿子女儿为什么不管她。

有些老人可能是大脑退化的原因,糊里糊涂,说话很难听,甚至骂人。正如主任说的,连他们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受不了,何况儿媳妇。

这时,一个老人走进来。主任介绍说,这是李老太太的老伴儿。

杨林见李老太太才开门,他从外面进来,看来他们不是住在一处。杨林说,老大爷,您吃了吗?

老大爷说,吃过了,在儿子家吃的。又说,给领导添麻烦了,您不要理她,她就这德行,该死了!

杨林想,现在老人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了,总不能看着她活活饿死,看来只好去劝她儿媳妇了。

李老太儿子家里。李家儿媳妇说,说我不孝顺,不管她饭吃,谁相信?你去村里打听打听,有谁说我小气?连我家的狗吃的都是白面馒头,我会少一个老人一口饭吃?

一旁就有几个串门的村里人,纷纷应和说,就是,她可不小气,谁家小孩来都给拿好吃的。

李家儿媳妇又说,她要来吃,可以,只要不说难听的,随时都可以来,但是说难听的,不行!

杨林说,老人老了,糊涂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李家儿媳妇说,啥糊涂?她啥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就这样,骂公公骂婆婆,现在还想骂我?我可不受她的!

杨林无奈,只好到李老太太家,再去做李老太太的工作。

李老太太说,我没有说难听的话呀!我一直都是跟她好好说话的!

主任说,你还没说过难听的?刚才你不就说了。

李老太太说,我哪说哩?我没有说。

说老伴和儿媳妇好,这不是一般人能说出的恶毒话,看来这老太太脑子真的糊涂了,道理是很难跟她说得通了。

杨林想,现在只好再去做儿媳妇的工作,劝她不要和老人一般见识。

从李老太太家出来时,外面下起了雨。

村中商店前一个棚子里聚了许多人,那是平常人们闲聚聊天打牌的地方。杨林和主任来到时,头发和衣服已经淋湿了,像个落汤鸡。

随着他们,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也走进棚子。杨林认识这个人,他是李家村的五保户李老顶。之所以叫他李老顶,是因为他的脾气不好,跟谁说话都抬杠。

李老顶现住在镇敬老院,今天可能也是回来扫墓的。

有人说,老顶,看来你在敬老院生活的不错嘛?瞧你红光满面的!

李老顶笑着说,是呀,一天三顿饭不重样,有汤有肉。

那你可享福了!

是是,嘿嘿……

又有人问杨林说,像李老太太这种情况不能进敬老院吗?

主任接过话说,她不符合条件,五保户才能进。她有六七个儿女……

不知谁叹了一口气,说,这样看来,有儿有女还不如无儿无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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