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过的日子(二):忘不了》

          一起走过的日子(二):忘不了

                                                          文/袁鹏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来的要晚一些,北国早已大雪纷飞,南方才开始天气转凉,再转寒,水杉树叶发黄衰老,进而一尽散落,天黑得越来越早,提醒人们可以安心地迎接夜晚的降临。

        阿平想起来小时候美术课上学素描,一同带着语文、数学、社会、自然、音乐、美术、体育的班主任老师带着他们下楼来到马路边,看着道路两边的水杉树向着远处延伸,逐渐汇成一条线,最终交成一个点,老师说那就叫“透视关系”。只不过在黄昏看,这个点是不可见的。阿平突然向着这个点一直加速冲去,她也不怕被车或者是什么东西撞着了,只是想发泄自己心中的情感。已经两个月没有放任自己无边无际地去想阿全,日子过得不轻不重。只是放学后,还要听从爸爸的话去给牛割草,长时间累积的疲惫像洪水一样涌出来,淹没着阿平的意识,让她没经大脑思考就来到了汉江边上,那一刻她才明白,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去想”其实都是刻意的压抑,这样的压抑早晚会使她控制不住自己。

        阿全爱钓鱼,也喜欢带着阿平一起去。一般都会选择在竹林旁边那个回水湾。秋天是钓鱼的好时候,在庄家丰收的日子里,在秋雨绵密萧瑟的日子里,农忙之后往河边一坐是最能给人带来安静的时刻,让人感觉像是在喧闹之后,静静享受着生活的美好。夏天人们更爱钓鱼,悠悠河风轻轻吹,再吃一根冒着寒气的冰棍,和夏日本来令人厌烦的炎热融为一体,让人感觉可以和生活共弃前嫌,在此才能静静思考人生,生活的琐事也可以明日再战。

        但最让阿平印象深刻的是阿全说起有一次他一个人去汉江河边钓鱼,他说:“那时候我弟弟还小吧,上小学,上午到下午一整天都找不到人,于是我就一个人去江边四处转转,那时候正是发洪水的季节,当然也是大家钓鱼的大好时机,然后我就看到路边有个小男孩在那里钓鱼,走近一看正是五弟,他钓着了一条很大的鲤鱼,大概有10斤左右,竹子做的鱼竿已经折断,五弟准备跳下水将鱼抱起来,我立刻制止了他,倒不是因为水深,而是那鱼的将军刺很锋利,稍有不慎,就会戳破肚皮。他有点生气我制止了他,于是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冰袋和鸭梨,我们兄弟二人特别悠闲,一会儿玩玩水,一会儿吃点从旁边地里拔的花生,感觉特别好,就坐在一个竹林旁边的回水湾那里……,吃得特别清甜的鸭梨和花生,和弟弟一起钓着鱼,人生感觉一点都不孤单”。阿全有一次闲聊时这么跟阿平说,当阿全高兴的时候,他的脸颊上总会有一点发红,有点陶醉,就像喝过酒一样,那有点自带卷的浓发在风吹之下显得格外潇洒、英俊。但最吸引阿平的是他那一双小眯眼,她觉得他的眼睛又亮又清澈,总是带着热恋中的人都不一定有过的天真和温柔,这样的人就好像永远都随身携带着少年时期的碎片。

        “等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那儿钓鱼,水很清澈,夏天的中午还有很多知了在鸣叫”,冬天的时候阿全兴致勃勃的这么说。

        可是还没等到夏天的到来,阿全就已经消失在阿平的生活里了。对于阿平,阿全就像是武侠小说中的江湖侠客,善于抛弃是宿命里带来的特质。

        走进那片绿得发青竹林的一刹那,阿平突然意识到,阿全不在,阿全再也不会出现了,她再也见不到阿全了。这个回水湾并不是他们心照不宣约定再见的秘密地点,只是一道阿全在她记忆里留下的刮痕而已。

        汉江的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尽地从这里绕过,向东流去。江畔石膏雀在天空飞舞鸣叫不停,在夕阳的照耀下,江面的水波有些发黄;汉江隔壁滩以南那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林,密密的叶子正绿的发青。几只白鹤站在江边芦苇上,仰头四处张望。阿平看着眼前的这些景象,又不觉出神,觉得阿全的眼神曾从这里划过,因为这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

阿全说过,他最喜欢阿平总是那么柔和地笑着,不管对谁都很温和,那种温和特别让人心动,更何况和他这么亲近。

        当夕阳渐渐隐去仅有的余晖时,阿平回到镇上的书店也买了一本关于武侠的书籍潦草地翻着,她不懂阿全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文字,它只会提醒你平淡无味的生活里也会藏着突如其来的杀招,在她看来这样的文字不能给人带来美好生活的深思,觉得没有什么文学含金量,她更喜欢一些优美的诗歌和散文。

        阿平从前不是那种向往山山水水的女生,上学的时候她会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写作业和整理错题,所以成绩总一直很好,对于两个哥哥、两个妹妹就没有这么好的机遇读书了,因为他们的成绩太差,早早就自己辍学回家做家务了,而她却是高中文凭的高材生(80年代中国农村的高中生算是高学历了,很多人都是初中都没读完,甚至是小学)。

      阿平对于她爸,从来就不抱有沟通的期待,却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他总是在各种重要的事情上理直气壮地出来指手画脚。在家里,她父亲就是皇帝,一切他说了算,妈妈和自己,以及两个哥哥、妹妹们都得听爸爸的话,不得有半句反抗。平日里父亲吃着大鱼大肉喝着酒,他们只有干好活了才能被允许吃一点点,不然换来的就是打骂。阿平家里条件非常好,当时在村里也算是富裕家庭,常年亲戚、宾客往来不断,她也更像是一个农村的富家千金,家里只有她在读书,妹妹们替她做家务,只是后来她那个不争气的大哥败了家。学生时代的日子里惊喜很少,快乐就像夏日里仅有的一丝凉风,一不小心就闷热的喘不过气来。长大后的阿平开始明白,那些所谓的家庭条件,也不过是爱情生活的诡计,正是因为这些,阿全才在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还没有看完一篇文章,天色已经昏暗的看不清文字,继而路边的田野响起了蛐蛐的叫声。从前和阿全一起约会,在天还没黑的时候,阿全就会将她送回家,只是在离她家100米的地方就躲起来看着她进门,因为他怕被她爸爸看见了,会嘲讽他,更会打她,她对阿全说:“你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真的忘不了”。

        阿全假装惊讶:“你确定吗?一年、五年、十年、三十年还会忘不了?”

        阿平笑笑不说话,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倚在他肩膀上,感受着他的体温,道别后,她深深的看着他,直到进门之后看不到他为止。

        但当阿平一个人的时候,她没有可以说“忘不了”这三个字的人了,也没有人送她回家,回家的路上天气炎热,但是她的内心却是凉的

        那年阿全因为家里紧张,加上成绩差,于是辍学了,阿平陪着他在校园里逛,那是阿全少年时代最后一次在三中的校园里转,下一次在走进这个校园是给儿子开家长会的时候,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了。

        “你为什么要放弃读书呢?”,阿平挽着他的胳膊问到

        “我呀,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像你,学习那么好”,阿全搂着她的肩膀说

阿平沉默不语,她知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家里条件不允许他再上学了,她只是默默陪他在操场上走着,陪他看夕阳、杉树林、假山、梧桐树......。

        后来中考结束,阿平来到河边找到阿全,两个人坐着钓鱼聊天,其实她哪懂什么钓鱼啊,也对此毫无兴趣,只是他乐此不疲,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她也扬起了嘴角,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其实我除了读书,根本没有擅长的东西,不像你有这么多的爱好,尤其是能做的一手好饭,真的很好”

        阿全看看她说:“怎么会,每个人都会有擅长的东西的”,其实他并不太懂得女孩子的心思,在感情方面显得木讷,他又顿了顿,“只不过,如果有个人对电特别有天赋,可他出生在唐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对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阿全这么说,阿平不开心的心情居然舒展了,她莫名地感觉就算她没有任何擅长,阿全也会喜欢她,虽然他也是无一技之长,但是他总会让她开心。相比有一技之长,能够被人爱更是一件值得满足的事情,阿平这样想。

        在送她回家之前,阿全生了一堆火,将钓起的鱼用一根树枝烤了,递给阿平,鱼皮热热的,烫着嘴唇,阿全说:“我们家里穷,没有油,所以每次钓的鱼,都不敢带回家,会被爸妈以浪费油为名骂的狗血淋头,但是弟弟、妹妹们喜欢钓鱼,最后钓的鱼,我们都会以这种方式吃掉,或者是放生”

        阿全从来都不会避讳对阿平说他的家庭,只是每一次阿平看到他说起弟弟妹妹们时不由自主出现宠溺的表情,都会觉得羡慕,因为她和自己的哥哥、妹妹们相处的就没有这么融洽。

        “你的名字为什么是全啊?”,阿平问。

        “因为这个名字是算命先生起的。当时我爸找了算命的给起名字,说这孩子生性平和,不太争强好胜,就带个‘全’字,表示可以对弟弟妹妹们全权负责照顾,其实呢,以前是个‘权’字,意思是长大后当官,有权利了就可以改变家庭现状,只不过事实是念不进去书,只能继承父辈,继续当农民了,于是就改成了‘全’字”

        “这样啊”。

        阿全问:“那你呢,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原来不叫这个。”

        “那你原来叫什么?”

        “叫……阿萍。”

        “世界和平的‘平’?”

        “不,是萍水相逢的‘萍’。”

        “为什么改啊?”

        “原因嘛,是感觉有点俗,所以就改了”

        “还挺文艺,只不过像是男孩名字”。

        阿全安静地把自行车骑进夜色,他骑得很稳,坐在他身后让阿平觉得安心,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阿平看着远处镇上的灯光发呆,突然说:“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其实准备的是个男孩的名字,叫阿平,我爸爸是典型的重男轻女,我的出生让他很不开心”。

        阿全踩着自行车,侧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平。阿平继续说:“在我们村里,大家都天天比着生男孩,当时我爸找人给我妈看过,说肚子这么尖肯定是男孩。所以衣服啊名字啊都是按照男孩准备的,家里的人都准备好了庆祝。我妈说,生下我的时候,爸爸看到是女孩就直接甩脸色给她看,好像那都是她的错一样。

        “你知道我爸为什么要给我起‘平’这个名字吗?就是因为之前我们村有一个男孩子的名字里有这个字,他和别人合伙办了个豆腐厂,就在公路边上,每次路过我们都能看到的那家。所以我爸就直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让我将来也和他一样,是不是感觉挺随意的?”

        后来,阿平上初中的时候,每天都会看到一个穿着皮拖鞋的中年男人提着垃圾去倒,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当年和别人合伙开豆腐厂的那个男孩,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离开了厂子。阿平生命中第一个传奇人物最后还是被时间剥去了光芒。只是相比起阿平见过的其他这个年龄的男人,这个人的皱纹更深,不爱讲话,走路时发出的声音更轻,或许是生意失败留下的创伤吧!

        这个时候阿平的爸爸说:“你可不能和他似的,出息着出去耷拉着脸回来,你大哥已经把这个家败的差不多了,你再不听话,我就打死你”,说着挥了挥手里抽牛的鞭子。

        阿平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跟着爸爸去村里参加宴席,同桌的都是熟人,大家住得也都很近,他们问阿平的爸爸:“没想再要个男孩啊,老齐?你老了还是需要儿子养老的”。阿平爸爸当时看看阿平,喝一口酒,笑着告诉他们:“其实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女儿,女儿体贴,知道疼人”,当时阿平上小学,瘦得像张纸片,她抬头看看爸爸又低头红着脸笑起来,好像得到了天大的夸奖。后来的阿平特别想问当时的自己,在那一瞬间应该还是相信爸爸说的话是真的吧,虽然她知道父亲一半以上是为了面子。回家的路上,阿平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座上,抓紧爸爸的衣角,爸爸的后背就像一座山,而山的那面一直不停地传来训导:“阿平,你要知道,你虽然是女孩,但女孩也不比男孩差到哪里。你一定要努力,要比男孩子都争气都有出息才行,咱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不能给我丢人”

        听说爸爸从小都是非常强势的人,一向都是指挥别人,养牛也比别人家养的牛多,可是那又怎么样,如今的他还不是在这个一穷二白的村子里生活吗?只不过早年时短暂的意气风发到底还是给中年的他留了几分骄傲,虽然在阿平看来,这样的骄傲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合群。爸爸也好,村里早些年开豆腐厂的那个也有个平字的男孩也好,阿平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她觉得自己比他们都更早知道,大多数人都只不过是普通人而已。普通人更容易贪恋那些细枝末节的快乐,而非远大的前程。

        长大之后,离村里田地的事远了,离家务远了,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爱情,好久没有想起过这些事,没有想起过家人,阿平不知道,如果爸爸看到现在的自己,这个找不到快乐的自己又会怎么说,估计和往常一样会用鞭子抽打她,只有妈妈和妹妹们懂得她的心思,这个已经长大的女儿的心思。

        很快就到家了,阿平下车看着阿全,阿全握着她的手,跟她说:“别带着不高兴过夜好吗?我...,我想看到你时刻开心的样子,你比好多男孩子都优秀”。阿平点点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会被爸爸听见,摆摆手和阿全说再见,在这样的时刻,她总会幻想阿全对她会像对他的弟弟妹妹们一样在意,甚至比这种在意更深一层次。那时候她才觉得,原来和一个男人相处,最幸福的方式或许并不是说他有多么高的学识或者家里多么有钱,而是和他在一起时的开心。也许是因为她的家庭条件不错,但却缺乏关爱,也许是因为她自身有着不错的学识,对这些不再渴望,也许是她将人生中第一次全部的信任都毫无保留地交到了他手里,所以他只能选择无条件地爱她,不能抛弃她。但是,阿平想起她的爸爸,想起他给的在他看来更加实惠的爱(给足她经济支持,让她上学),他给出的爱里面甜味很少,让她很早就做好了独立的心理准备,也让她一个人在外的时候都没怎么想过家。

        阿全在周末会带阿平去爬山,去周围的老街转转,吃点当地的特色:面皮,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过粮站旁边的电影院看过电影?但肯定的是他经常带她去汉江边上约会。第一次带阿平出去玩是阿全拉着她的手去那个回水湾,听说那里有一片竹林海,翠绿的发青,江边有很多好看的花树,放眼看去,是一片草原,上面有一些芦苇点缀,有点像是电视剧上看到的蒙古草原,春天开花会特别漂亮。有时候他们会去县城里逛逛,大多数都是骑自行车去,需要大概四十分钟吧,阿平有些晕车,但她不敢告诉阿全,怕阿全知道了会笑话她,在她看来这样的露怯是一种小家子气。而阿全是因为兜里没钱坐公车,于是他们一拍即合选择自行车,这种默契不需要说明,心领神会足矣。

        她记得小的时候,和家人第一次坐亲戚家的小轿车,那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晕车,她哥哥更是晕的厉害,一下没忍住吐得亲戚车上到处都是,那种又酸又腥的味道一下子冲进了所有人的鼻腔,在车里那个逼仄的空间久久散不开,亲戚的脸有些僵硬,尴尬地说“小孩子家,没事”。父母赶紧拿纸巾到处擦着,一个劲地道歉。她忘不了下车后爸爸看哥哥的眼神,鄙夷又失望,他说:“你这是什么命,好东西都享受不了”。这一次,她爸没有像从前她做错事那样直接打骂哥哥,却更让她心里不是滋味,歧视的感觉给她心里留下了酸酸的痕迹。那时候她想,这样的尴尬和如坐针毡的羞耻换做是她又会怎么样呢?,估计鞭子早就抽到了她身上吧!

        那时候,他们一起骑自行车去县城,中途需要坐船渡江,每次经过汉江,阿平都要稍作停留,阿全问她为什么不说话,阿平说:“我想看看汉江的美丽,那属于忘不了的美丽”,他不明白汉江天天都会看到,有什么美丽的,在她心里其实汉江只是载体,真正美丽的是常常来河边钓鱼的那个少年,有他在,心里是温暖的,所以她会觉得他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是美的。于是阿全停下车,小心翼翼的扶着阿平下车,他的手很厚实又有些温热,抚着阿平的后背,阿平蹲在河边等船,看着江面平静的水流心里一股暖流流过,阿全也陪她一起蹲着。两个人沉默不语,她看着身后翠绿的竹林在雾气中安静地呼吸着,让她觉得那些不快乐的往事都不值得被记着了。她不明白,是不是正因为有这样温柔的时刻,才使她体会到了莫大的安全感。

        如今她再次来到这里,景色依然美丽。她看到一只白鹤飞过捉了一条鱼,在河里翻腾浮动着,嘴里面还有好几条小鱼,伸一伸脖子便将鱼吞下,然后满足地向着远处飞走了;江面上船家边乘船,边哼着动人的小曲,看样子很是惬意。“没有你又怎么样呢?生活还是要有啊”,阿平跟自己说,于是低下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在与阿全分开后的一天夜里,阿平熬夜复习高中物理,在恍惚中看到她和阿全一起在她家现在住的小房子里,阿全搬了一张板凳坐在她家那台老式黑白电视机前饶有兴趣地看着香港TVB武侠剧,她在扫地,扫到阿全身边的时候拿扫帚轻轻碰一下阿全的脚,示意他抬抬腿。屋子里的灯不亮了,他们就把椅子摞到桌子上,阿全爬上去换灯泡,阿平在下面紧紧地扶着,灯泡换完了阿平拿抹布把灯罩擦干净,把飞蛾的尸体抖落,再把灯罩递给阿全装起来。打开开关,房间里的光线重新变得明亮又干净。然后她醒了,醒来看到屋子里明晃晃的,堂屋、睡房和走廊的灯全都开着,像是某种灼人目光照耀着她,而往窗外看,已经没有还亮着的窗户了。她觉得这个房间就像是个深夜里通明的橱窗,向人们展示着她的孤独。她回忆着刚才的那个梦,不是觉得难过,而是好奇为什么那些她原本过了二十多年的已经厌倦了的琐碎的甚至狼狈丛生的日子却在刚刚的梦里有着让人留恋的味道。到底什么是这无聊俗气的世界里的一抹温柔呢?是阿全吗?还是她心心念着的对家庭拥有的期盼?是又不是,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那间房间里真正的主角,也就是她的爸妈,是否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感觉到快乐,他们是否像阿平一样,感知快乐的能力就像感知到黄昏来临那样敏感。

        阿平爸爸的性格就像她出生的这个小城的天气,无常又直接,固执又迟钝。所以她从来没有在生病的时候感受到父爱,没有在失眠的夜里听到过一个故事,没有在下着大雨的校门口看到过爸爸的影子。幸好还有妈妈和妹妹们的关爱,让她从这个家庭获得了一丁点温暖。和这样的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妈妈会不会感到厌烦呢?或许妈妈性格柔弱,注定要照顾爸爸一辈子,还要时常受到捶骂,不管爸爸怎么样骂妈妈,妈妈都是一如既往细心爱护着爸爸,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爱情呢?

        记得中考前的半年,爸爸破天荒特地给阿平买了一份酱猪头肉,每天让妈妈做好,盯着阿平吃下去,说是吃肉补充体力、脑力,以至于到后来阿平再见到酱肉还会感觉有些紧张,但是她心里还是开心的,因为爸爸关心她的考试了。数学一直是阿平的短板,中考那次题目类型有些奇怪,阿平最后两道大题都没做出来。走出考场,看到其他同学的表情都很平静甚至有些轻松的喜悦,阿平想:“完了,只有我考砸了”。回到家后爸爸的第一句话就是“数学考得怎么样?数学考完了就决定你到底能不能上高中”,于是,阿平慌了,她缩在房间的一角不停地哭。下午两点考英语,阿平哭到了一点还没吃午饭。从前阿平很乖,连释放情绪都不会,这次开了闸就一发不可收拾,阿平一边哭一边觉得自己完了,没救了,下午没法去考试了,心态已经一塌糊涂了,准备了那么久的中考就要毁了吗,如果她不上高中以后要做什么呢,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她……她很慌,越慌就越难停止。直到她感觉到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突如其来的疼痛和恐惧止住了她的抽泣,于是阿平木木地爬起来,在爸爸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吃了两口饭,收拾好书包继续去考英语。下午考试的时候阿平脑子里好像有个老旧的风扇一直在嗡嗡地旋转,听力自然是一塌糊涂,笔答部分还好。英语考完,中考就结束了,回家的路上阿平一遍遍回忆着中午的那一巴掌,一遍遍想着如果自己最后没有收好书包继续考试又会怎样。阿平觉得自己屈服了,但不是屈服于疼痛,也不是屈服于父亲,而是屈服于命运。因为阿平心里明白,她不能轻易犯错,不可以任性和情绪化,她没有足够的资本可以支持她从头来过。她知道,爸爸当时的那一巴掌其实是在给她止损,如果没有那一巴掌,也许后来的自己会有着不同的命运,至少是在读书的那几年。可是,她仍然无法释怀,在她最慌乱最无助的时候,爸爸给她的竟然是一个巴掌。

        如今,独自一个人拿着一本陌生的武侠书籍,走在回家的路上,除了想念阿全,阿平竟然第一次有些想念爸爸,有些想念那些稳定不易改变的固执,想念那些出于自我保护的迟钝,也许这样,日子会更平稳更好过一点。但是更多的是伤心,要不是爸爸讥讽了阿全,阿全还是会带给她快乐的。她想起来那时候她痴心的爱上了阿全,爸爸嫌弃他家穷,死活不同意,于是她和阿全偷偷的约会,躲在三中的操场上,躲在汉江河边的竹林里,躲在玉米地里......,但是爸爸还是拿着鞭子不放过他们,有一种即使他们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抓住他们一般的架势,终于她爸爸怒气冲天的来到了阿全家里,逼迫着他的爸妈交人,那天爸爸是掀翻了桌子的,阿全的爸爸是知识分子,说话很有礼貌,面对阿平父亲的大吵大闹,并没有抵触情绪,正是从那以后,阿全就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或许阿全是觉得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或许是为了让她不要跟着自己过苦日子,总之他再也不见了。

        阿平此时思绪很乱,在爸爸和阿全之间徘徊着,她也想起在她很小的时候的一天,爸爸和人打赌赢了一包糖炒栗子,然后他把它们一个个剥开,再把剥好的栗子放到小盘子里拿给阿平吃。爸爸的手指很细长,关节处却很突出,栗子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用力一捏,就会发出“啪”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剥好的栗子完整又饱满,就好像阿平在后来的青春期里遇到过的所有心动的瞬间,都仿佛发出了栗子被剥开时“啪”的声音。阿平很少见到这样的爸爸,这个在昏黄的灯光下剥栗子的爸爸。所以阿平一天只吃两个栗子,直到最后那些栗子都变干了布满了裂纹,阿平仿佛觉得只要栗子还没吃完,那个灯光下的身影就还没有完全消失。

        时间过了很久,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阿平一个人对着路边的稻田深呼吸。天上的繁星点点,一阵清风迎面吹来,蛐蛐的叫声特别响亮,似乎是在提醒她些什么,阿平默默流下了眼泪,突然一位大叔走过来说道:“小姑娘,天都这么黑了,怎么还不回家?你是哪个村子的?是不是迷路了,或者是没有自行车走不动了,我把你送回去吧”,阿平连忙道谢说自己没事。离开阿全之后,她比从前更加珍惜这种小小的善意,因为她坚信对人投递的期待多半会落空,所以如果有一点点不期而遇的温暖更应该好好收藏,他就是永远的那么善良,即使自己吃亏,也会帮助别人,正是这种善良深深的吸引着她。

        阿全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消失得很突然,阿平想象过很多种两人分开的场面,却从没想过阿全这次会不辞而别。在这段时间里,阿平觉得身体没有力气,就算不停深呼吸也无法提供氧气,就像随时处在体能极限却怎么也闯不过那个点。这种生理上的不适让她感觉到自己被巨大的绝望包围着,同时阿平又总是在通过妈妈、妹妹们听到有关阿全或者他家人时心跳加快。

        阿平生气又难过。从前没有约定过一起走到最后,所以就算阿全要离开,当面说出来,阿平觉得自己并不会过于纠缠,为什么他要这样一声不响地消失呢,为什么要这么理直气壮地抛弃她呢,难道她不值得他好好地说个再见吗?可同时,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些顽强的、廉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踩不死杀不灭的渴望,她仍然渴望阿全能回来,她知道如果阿全回来她一定会原谅他,毕竟是爸爸分开了他们,她觉得愧对他以及他家人。

        那个时候阿平想,到底是自己本身就这样卑贱还是贪心让她变得卑贱,她发现在控制不住贪婪的时刻,人是可以放弃自尊的。阿全的消失使她绝望,但她知道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就像中考之后的那天晚上,妈妈跟阿平说:“你别怪你爸,你爸跟我说他今天打你,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但他说他知道他和我都给不了你未来,以后一切都得靠你自己”。那天爸爸去了阿全家吵闹的晚上,阿平哭的不成样子,爸爸将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不准吃饭喝水,让她好好反省,晚上,妈妈准备了饭菜,让妹妹偷偷瞒着爸爸给她送过去,妹妹看着她伤心心里也难受,后来妈妈对她说:“阿平啊,你和那个男孩子的事,你爸爸一百个不愿意,无非也是想让你有个好的归属,我不反对也不支持,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决定,选一个对你好的人比什么都重要,看看你哥哥,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未成家,令我们操碎了心呀!”。生长在那片未被污染落后的小镇上的人,他们所拥有的最强大的天赋,就是会平凡而坚韧地活着。

        那时候她去阿全家里,不大的土屋子里坐满了人,阿全的爸妈、弟弟妹妹们都很喜欢她,吃完饭阿平主动提出来要去刷碗,阿全不让她洗,于是就自己去洗了,阿平就在一边看着他,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洗着碗。每次想到这里,阿平还是觉得有眼泪要涌出来,这些画面中有他们学生时代共同的回忆,有他带给她有意无意的开心,在琐碎生活的背后也有深深的爱情,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啊,真的忘不了。

        阿平在黑夜中走着,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她看到一个穿着夹克的人夹紧上身弯着腰在夜晚的清风里快步行走,迷糊之中她感觉好像看到了爸爸和阿全的影子。那晚阿平被一种莫名的悲伤情绪冲击得有些眩晕,她没头没脑地说了好多话,说起她会因为不想刷锅洗碗所以不吃晚饭,她说她习惯了每晚睡前都打开客厅到卧室之间走廊的灯。说起她每次在家里找不到东西的时候都会特别烦躁,因为如果她不知道在哪里就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她说起爸爸偶尔和她说话,总是一开口就严厉的批评,问她有没有忘记阿全那个穷小子,嘱咐她一定要认真对待这件事。她说她每次上学出门前会化一点妆,在扎头发的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因为扎了头发给谁看呢?但她没有说当她梳头发,把脸贴在镜子上时,阿全的脸就会突然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她下意识地觉得她应该去找阿全,阿全仍会马上出现,带她去小吃摊上吃面皮,让她安心地依靠在他肩膀上看着他钓鱼,让她静静地听他讲故事逗她开心......,这种抑制想念的感觉与夏天的炎热纠缠在一起,身上的汗水总让阿平感觉格外清醒,她清楚地知道阿全不会再回来了。

        曾经阿平以为自己可以为爱情死,其实爱情死不了人,它只会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然后让人欲哭无泪、辗转反侧、久病成医,最终百炼成钢。他不是风儿,她也不是沙,再缠绵也到不了天涯,擦干了泪,明天早上,还要上学。即使她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然而心里还是在质问,人世间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像打地基一样,挖一个坑,就立一个桩,所有的坑都有它的那根桩,所有的桩也能找到它的那个坑,没有失望,没有失败,没有遗恨,永不落空,当年舟车劳顿只为与爱人片刻相依的她,一心只想把那份感情守成天长地久的她,可曾想到会有今天?爱着的时候,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一生,谁料到一朝梦醒,他早已不在身边。她以为长大以后就能真正的永远相伴,于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拼命成长,但是当真的长到足以告别青春时,才突然发现,原来长大只会让她们分离……。他单纯木纳,她也内向害羞,那时候她们不说爱,爱是多么遥远、多么沉重的字眼啊。她们只说喜欢,就算喜欢也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老师、家人发现。晚上回去阿平做了梦,梦见她和阿全都还在上初中。大概是黄昏吧,天是暗黄色的,校门口的梧桐树叶缓缓落下,教室里传来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也许是课间休息吧,而她和他在操场上散步,夕阳下,她不由自主地看着他那英俊温柔的脸庞,然后低下头扬起了嘴角,她当时好想就这么一直一直陪他走下去……。

        妈妈妹妹们看着阿平每天都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她们心疼极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帮助她,妈妈每天要给爸爸洗衣做饭,妹妹还小,也不懂得安慰人,日子就这样过着。

一天阿平正在割草,妹妹跑过来说:

“姐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都是亲姐妹,不用这么客气”,阿平面无表情地说到

“姐姐,帮我去学校拿个东西吧,一个朋友送了本书给我,但是需要签字,你知道的,我不会写字”

“哪个学校?”

“城固三中,你在那里读了六年书,比较熟悉,记住,他在校门口假山后面,我们一起去,到了校门口,你进去帮我拿”,妹妹说着从阿平手里拿下镰刀,推着她:“看你衣服和手都脏兮兮的,回去洗洗,打扮漂亮,换身衣服再去吧”,阿平觉得今天的妹妹有点特别。

        到了三中校门口,妹妹笑嘻嘻地推着阿平进去,那几颗梧桐树高大威猛地立在校门口,突然间起风了,顺着落叶飘落的方向向前看,只见假山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头发有点自带卷,英俊的面孔棱角分明,一双不大的眼睛,却充满了深情和温柔,阿平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脚步再也迈不开半步,一下子愣住了。匆匆而逝的时光在那一刻仿佛静止,她低下头咬咬嘴唇,慢慢露出了微笑……

      此时,夕阳西下,梧桐树、落叶、假山、整个学校都笼罩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片温暖的景象。

2018.1.27

上海市浦江镇浦泉路76号

后序:

      尘世中的人生来就像是一张白纸,青春期的情感世界也如是。但是这张白纸上却写满了属于他们的故事,写满了属于他们有时候连自己也看不见的故事。有人说人生最美好的情感是初恋,的确,尽管初恋的人们有些懵懂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以,但毕竟那时候,他们是纯真的,他们没有世俗的约束,他们没有世故的教条,他们有的,只是对自己内心涌动的情感的忠诚和毫无保留的付出。尽管冲动,但是直接的,却是感性的;原始的,却是真实的。

        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诉说这个故事,很早很早就了解了这段感情,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属于一生的幸福,我深深的祝福他们永远开心。我很害怕遗忘这段珍贵而又美好的故事,害怕忘记故事中的每个细节,每一个情节,虽然很多情节都一笔带过或者还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我不想把这些故事堆积在历史的长河里,然后慢慢变淡,最终无人所知,因为使他们的爱情,这个世界上才有了我,于是写下此文,从此把它封存在这字里行间。一个真实的故事,一段真实的对白,一段美好的回忆。

        早在进入青春期的我,总爱打探爸妈的感情经历,亦如当年我的父母喜欢窥视他们父母的爱情一样,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敬畏,每当听到小姨或者外婆讲到爸妈故事时,我总有一股强烈的劲头想要完整的听下去。为了让我感觉他是安全的、被爱的、幸福的,妈妈当然是既要得体又要恰当地回答我的所有诡秘提问。在给我说自己与爸爸的过去时,难免会不自觉地想起当年他们的父母,向他们吐露他们爱情的情景,当我问到这些时,妈妈这样回答我:那时父亲脾气暴躁,家中大小事物被他一手安排;妈妈温婉娴淑;我豆寇年华,青春懵懂;妹妹天真浪漫,幼稚可爱。虽然家底不算宽裕,但也能平安度日,有着普通人家的简单与快乐!

        小时候不知道他们这段爱情,他们从没提过,我以为他们也就是农村无数对普通夫妻中普通的一对,相亲,结婚,生子,平淡无奇。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真正的幸福是ta能陪你一起看病,我想这对于我的父母来说,应该是最高的幸福指数了吧?虽然时常吵架,但是因为他们不仅是陪彼此看病的人,还是为经营这个家庭而不断学习与鼓劲的人!这次爸爸感冒,妈妈精心照顾,陪爸爸去看病,一颗好奇的心驱使我想去了解爸妈的恋爱史。后来的日子,我慢慢去了解,妈妈也打开话匣,越来越多的提起爸爸,关于他的一切,琐碎的,神勇的,烦人又可爱的,反反复复的一遍一遍说,我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故事。当我问到:“妈,你当时也算是高学历的人了,家庭条件也好,为什么会喜欢上我爸?”,妈妈回答到:“因为那时候你爸爸长得很帅,更重要的是他人非常善良,是个好人”,说这话时,妈妈脸上透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带点害羞但却又幸福的微笑。那时的日子虽然很清苦,可我至亲的父母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虽然他们也会争吵和埋怨,但我都能让他们及时沟通,尽管有时沟通的方式不够明智。

        有一首歌词写得很好:“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能够相濡以沫,扶持一生,是许多夫妻的梦想。想象一下,漫漫红尘中,夫妻之间相处时间最多,相依相偎,能够一起老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20世纪80年代,我的父亲骑着自行车,把母亲“娶”到了家里。家里一贫如洗,仅有两间土坯房、几亩地,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硬是挑起了生活的担子。婚后几年,爷爷奶奶相继离世,父母一手将我抚养长大,为了这个幸福的家忙碌奔波。纵是生活再辛苦,他们也要苦中作乐,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小时候,村里不流行外出打工,傍晚大家聚集在一起,和邻居坐在院子里看《射雕英雄传》,成了我记忆里最温馨的场景。木讷的父亲从来没有对母亲说过爱情两个字,他们通过勤劳致富、改善生活,悄无声息地表达着对母亲的关爱。

        两年前写过一篇关于爸妈恋爱史的文章《一起走过的日子》,当时我23岁,并不太懂的人生,听爸爸、妈妈、小姨、外婆他们说过一些零碎的关于父母的故事,但是不完整,因此这篇文章更像是总纲,大致描写了她们年轻时的故事。而这次这篇续集文章《一起走过的日子(二):忘不了》,我懂得了,不只是我,还有更多的我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情感需要去表达,而我选择的表达方式就是用文字来还原历史的画面。比较精细的描写了爸爸妈妈谈恋爱时的经历,着重描写的是那个时代,那个背景下他们的心理描写,其实主要写的是妈妈的心理声音。本文以回忆的形式来倒叙讲出爸妈的故事,整篇文章都在回忆中逐渐发展故事情节,在文章末尾又回到正叙的手法。妈妈青春期主要徘徊于爸爸和外公之间,她的心理情绪也受到这两个对她影响最大的男人左右,如今外公已经去世,妈妈讲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怀念的表情。那时的父母不懂得招摇过市的秀恩爱,也不会山盟海誓的表达感情,他们都只是万千夫妻中最普通的一对,却能相濡以沐地相扶到老。在那个生活艰苦、两个家庭相差悬殊、外公极力反对的情况下,爸妈能坚持走到一起,我真的打心里敬仰和感动,相比之下,我们这一代的爱情早已输给了父母那一代。感谢父母,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让我得以幸福快乐的成长!感谢父母,给了我相信人生、相信爱人的勇气!我们也应该有义务和有责任地把这份简单朴实的爱传承下去!

        二十多年前,谁曾从谁的青春里走过,留下了笑靥,谁曾在谁的花季里停留,温暖了她的思念,谁又从谁的雨季里消失,泛滥了她的双眼。一纸文章,抒写不了那份曲折的爱恋、抒写不了那份温柔、抒写不了那份真诚和美好、抒写不了那份思念和牵挂、抒写不了那份执着、抒写不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段回忆,让人永远温馨;一段里程,令人永远难忘;一些琐事,使人永远感动。父母的爱,犹如一缕缕新鲜的空气,在我的世界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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