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天道九转,黄河九曲,祀阵以九人为点,穿行拟天道而成,九人着九色衣,执九类玉,九支大舞,九部歌谣。天道降以九魂以联通前尘现世来生。从前张家祭祀都只向其祈福,而这次,会有人首次走进九魂鬼门,前往一个遥远的从前。
张恪长身玉立,家主的九纹墨锦兽服在风中翻飞仿若游动,极威武的金线龙纹从心脏蜿蜒至后背,龙首矫立,风中盘旋,龙目燃烧着火焰烧灼。张恪右手掌心牢牢握住祀剑,那是一把极素的长剑,狐狸却很清楚那把剑曾斩尽世间恶灵,剑下有最汹涌的邪意。她唤来烟雾化形于祭台之上,张恪与她平静地对视。她穿着一副不输张恪的风华领,眉眼间竟妆色艳艳,张恪真觉着她定是去赴场盛宴,佳人难寻,风华绝代。
“当年见你时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狐狸忽然缓缓说道。
张恪有些惊讶,他看向狐狸,虽然她依然没有笑,眸眼间也仍有几丝慵懒,可他却觉得她是在高兴,很高兴,眉梢眼角都是媚意。
“大人,你去吧。”张恪反转剑刃,剑面反光印出狐狸的脸。九幽鬼门开启,巨大的阴郁漩涡汇聚,狐狸一身光华顷刻消失在风暴中。
漫长的旅途,千年的时光从狐狸身前身后流过,她闭着眼,随着洪流漂流,胸口因激动而涨疼,河流渐缓,她蓦然睁开眼。
成华十六年 东都
那是她梦里无数次出现的景象,几千年前她曾在夜里穿梭过的王国,在这个王国有天下闻名的皇城,城市里有她眷恋的人类。街道上游龙环转,千百红艳艳的灯笼在风中飘荡。
她站在街道上,左右四顾,几乎热泪盈眶。
我回来了,陈恩,陈恩。
这一次,这一次……
陈恩刚回王府又进了书房,管家捧来新上的碧玉春茶,他啜饮了两口,觉着有些烫便搁在了一边。管家又询问了些事务,他吩咐了几句便摆手让他退下了。处理完政务已是亥时,灯烛燃尽他却毫无困意。他披衣而起,习惯地执了剑,忽然笑笑摇头又放下了。今日元宵,他早给仆人放了假,偌大的王府冷冷清清。陈恩从廊下走过,橘黄的灯笼映得他一身暖意。后门车马声声,车窗偶尔被风掀起,露出年轻贵女晕红的脸,贵胄们意气风发的眉眼。老仆轻轻问他要不要出去转一遭,让下人去准备车马。陈恩也有些意思,却信步走了出去了。老仆急急地在后面追却赶不上,看着陈恩一晃消失在人潮里。
小狐狸在人流里被挤得跌跌撞撞,她凭着记忆在往前走,穿过城垣下千年的柳树,灞桥下河流哗啦哗啦,她一头闯进游行队伍里,女娲娘娘的车驾高高的,人流随着车驾流动,她逆着河流,像条艰难洄流的鱼。
陈恩也并没有跑去人堆里,他并不习惯这样热闹的场面,在盛荣酒楼有一间长年的包厢专属于他。他披着墨裘靠在窗边浅尝今年的贡酒,高高地看着酒楼下的街道人来人往,四处游龙舞凤,千百灯笼下是许多欢欣的脸,他将一切收入眸中,再合上眼,风自吹拂,拽着的掌心里露出一段彩色的穗子。
这个元宵里难得的清净,他慢慢地回想这几十年,他生世显贵,随父长于军中,自十二岁起上阵杀敌,自此一生尽历万军之战。十五年前异族起事,先皇与镇国大将军折戟边境雪山,江山震荡,他临危受命执掌摄政王印,朝野上下对他畏首瑟瑟。这不得不功归于他骨子里战场的血性。大安六年,王端泽御史尚书联和六州造反逼宫,陈恩发兵血洗尚书府,九族斩首,举国震慑。大安八年,三州负隅顽抗终被攻破,来不及逃走的异国使节被杀尸首送回原国。五国中流传汴京端言,赵国天下的话,摄政王的残暴与威名震慑四方。
掌心的珠子一直温凉,他摊开手就着月光打量那串络子,那是前日大国寺活佛送来的,他再派人去回话,活佛却已圆寂。穗子是七彩线织成,络里串着颗不知什么料的玉珠子。正打量着,珠子忽然烫手了起来,他一惊,抬头往窗外看去,元宵花台架在盛荣楼不远处,现在正热闹,楼下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他环视人海,见有个姑娘逆流站在人潮里,娉娉袅袅,她努力地向前走,低着头,远远地望不见眉眼。陈恩紧紧地攥着珠子,掌心又疼又灼热。他移不开目光地去看那个姑娘,却看见她停了下来,人潮撞得她摇摇晃晃。
她忽然抬起头,
望向他。
下章预告:御星监向张恪禀报近来的星象,张恪这才觉得不对劲,狐狸大人要找的人类,究竟有多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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