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天我问,哪座城能承载你的梦?
你会怎么回答?
是不是呵呵一笑,转而望向窗外繁华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沉思,繁杂的思绪却不知究竟飘向哪个远方?还是眼前忽然一亮,拍着大腿与我侃侃而谈这二三十年人生的林林种种?抑或无奈地举着手中的咖啡杯,仔细端详上面的字迹,继而摇头,迷茫,你告诉我,无论哪座城,其实都无法承载那些不堪负重的梦;也许是用明朗的眼神看着我,嘴角抑制不住的欢欣鼓舞,开怀大笑,这里就很好啊,如今房子车子儿子都有了,我还要继续努力。。。。。。
老家?>郑州?
我不喜欢郑州,虽然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几年,几乎每一段爱情故事都和它有关系,但我还是只把它当做安身立命的地方,从幼儿园到大学,几乎从未离开过这里的土地,每个角落都可以突然和某个同学来场偶遇,纵然如此,我仍固执地认为自己对它是没有感情的,只因这里有我的父母,然后出现了爱人和孩子,而这座城,只是我无从拒绝的选择。
我喜欢老家,虽然没回去过几次。喜欢进入农村时空气中飘着的那股儿味道,甜甜的,湿湿的,还参杂着些许不知是牛粪还是驴粪的臭;喜欢坐在小嘣蹦车里,破旧的布帘总会随着风忽闪摆动甩到脸上,哒哒哒地声音伴着道路两边高压线上站立的小鸟,总能合成一曲心情愉悦的音符,似乎弹奏着不同于郑州钢筋水泥的乐章;喜欢夜晚时老家漆黑一片的天空,除了象银河般闪烁的星星,世间万物似乎根本不存在,静谧地竟然有些害怕;喜欢老家人吆喝着那浑厚的嗓音和立在门框上聊天的羞涩,那是一种对别人尊重的亲切感和对城里生活的憧憬;喜欢老家的哥哥弟弟妹妹们带着我跑向山坡上放羊,像中药丸一样的羊屎蛋或散落或粘连在满是泥土的地上,一路沿着走下去,似乎前方有无穷尽的宝藏;喜欢记忆中跑过泥泞坑洼不平的小道,推开一扇掉漆的红色木质大门,一头扑进正在灶台前烧火做饭的老人家怀里,儿时最美的记忆就是与这位老人的过往,没有更多语言却感受到深深地爱意,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在梦里对老人的离去啼哭不止。老家,这个对我来说新奇的地方,存在着与城市生活完全不同的格调,虽是幼年时期琐碎片段,但却承载着成长中最朴实的记忆,为数不多的人和事连接着丝丝点点的童真和美好。
哪怕现在我也会在想,老家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仅仅是童年的美好过往吗?不尽然,倘若出生没得选择,必须生长在我心心念念的那片土地上,我还会像现在如此热忱的热爱它吗?回答很肯定,不会。因为我明白,那种情感其实只是对惯以生活的厌倦和疲惫,就好像旅游的人,总是从自己住烦的地方跑到别人住烦的地方,一切不同寻常地更新后,还要回归原点,但每次都会发出“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的感慨。我会不适应大家共用一个盆子洗脸,上厕所只能凭听声音和咳嗽来辨别是否有人,每天午饭基本都是捞面条,晚上除了漫天的星星没有酒吧没有KTV,大家只会聊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却很少谈及人生和梦想,如果是那样,也许我会选择逃离。所以,对哪座城市的热爱或不爱,不是这座城真的美丽或者丑陋,而是你的感受,这种感受也并非是真的感觉,而是在一段时期的内心高低起伏,如果可以选择,我仍选择在郑州,因为这里有我全部的爱,它们是我割舍不掉的情感和牵绊,也许哪座城呆得久了,都会厌烦,但每次回归也会有种故乡的温暖。无论这座城的灯红酒绿是否与你有关,你知道,自己是这里的一员,这座城从未抛弃过你。
广州?世界?
今年带着爸妈和孩子去广州过年,踏上那片土地时,想起了一个人。
他叫刘德华,当然,不是那个四大天王刘德华,只是我的一位师哥,本名与歌星重名而已。认识他的年龄正是这个天王还很红火的年代,所以总觉得很好笑,因为他的长相和天王相差甚远,但是我一直很崇拜他,属于纯粹的战友情谊,不参杂任何男女之情。崇拜源于他的才华,刘大哥当时是我们学校文学社的社长,话很多,并且说话时总爱摇头晃脑,每次开会总感觉是个吐沫星子挂嘴边的啰嗦鬼,所以我更喜欢的其实是他写的文章。那些发表成铅字的文章,是我十六岁少女心中的梦想,是我那个年龄使劲看也看不懂的文字,似乎暗藏着优美深邃但却有些郁郁寡欢的孤独,也似乎有些不解风情的温柔,可是青春时代那个年龄不就喜欢这种无痛呻吟的感觉吗?那时总在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以后一定是个人物。
未料,刘大哥快要毕业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爆炸新闻:他违反了学校纪律,为了逃避责任连夜逃跑,原因就是偷了路边的自行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大哥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为了把文学社做好,组织了好多场次的辩论赛、记者会,请很多老师过去讲座,用自己打工的钱设立各种奖项鼓励喜欢文学的我们;他不计代价默默资助那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宁愿把学弟学妹卖的所有报纸买来再以废品的价格卖出,也要帮助他们缴纳学费。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可事实就是,他真的凭空消失而且再也没有看到,毕业季的典礼上,再也没有出现那个吐沫星子挂嘴边摇头晃脑的刘大哥。很多年来我常想,郑州,对他来说是伤痛吗?
也许是缘分未尽。一天晚自习结束,意外接到了刘大哥的电话。而我,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刘大哥,我相信你绝对没有做过!他们冤枉了你!”电话那边,瞬时凝结成沉默,空气不知阻隔了多远的万水千山,终于,似乎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谢谢你!你是唯一相信我的人!”。至此,在我心中,一切柳暗花明。
十几年过去了,和刘大哥不间断地保持着联系,听他讲了很多逃亡路上的故事,身无分无被人驱赶的尴尬,卖报纸卖盒饭为了生存而活下去的勇气,一路跌跌撞撞辗转于不同城市的辛酸,被人哄骗到广州传销窝拼命出逃的过往,推销建材工具被拒绝后死缠烂打的无奈,跳入海里撑起渡口抛锚轮船的冰冷,那些故事与我而言,是在电视里在书上或在别人小说中发生的,每当通过电话告诉我时,总是让我心惊肉跳地无言以对。在我大学毕业后,似乎刘大哥的生活逐渐稳定,不,应该是蒸蒸日上红红火火了。微信上的他如今是广州一家集团公司的老总,有爱他的老婆和三个可爱的孩子,照片上的他早已拥有万人拥簇的威严和看尽繁华的淡定,只是不知现在的他,还会不会再写一些让人流泪的散文,会不会在午夜梦回时想到那些记载他不堪记忆的城市,而这些是不是也会成为励志楷模的鸡汤文为大家传诵?
如果说一座城承载着一个梦,刘大哥也许从来就没有梦,只是被无情的现实逼着一步步走下去,每到一座城,就会有一段记忆,或悲惨,或温情,或耻辱,或励志,走着走着,就成了有故事的人。只是现在的他,一定有个更大的梦,那是为了家庭而奋斗的梦,为了他的子女不再寄人篱下不再受人欺辱的梦。
每当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之时,一座城,一些匆忙而过的人群,能让你想起几多过往?谁又能让你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