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便听见了雨声,透过窗帘缝隙,看到天空是阴阴的。加上百鸟的啼鸣,以为自己躺在雨中森林的木屋里。
许久未见这样的好雨了。
一个半月之前,曲阜下了第一场春雨。我在朋友圈感慨,我说“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
这样好的描写当然不出于我,她是《小团圆》里,三十岁的九莉在笔记本上写下的。我只取了上半句。我每想起此句,仿佛也听见那里头的雨声潺潺如在溪旁。有静止的律动,有黯淡的朝气,有溪水汇成海洋的决心。
因是爱玲女神的句子,所以知道下半句的人蛮多。他们在下面问我,“你在等谁”。
其实也没有在等谁。只是极喜欢这句,总想着要在对得起这雨声潺潺的时候感慨一下。若非说到等,许是要等一场更加盛大的雨吧。
与身边大多数人不同,我喜欢下雨。我喜欢雨天打伞,被伞顶包裹的感觉。我还喜欢雨滴落在伞上,砰砰作响的沉甸感。
大自然的美是丰盛的,是端庄的,是郑重自持的。
突然想起上周在西联上课。靠窗坐。窗外树木有清脆绿叶。它们在阳光下生长茂盛,在风中轻轻款摆。不知人间忧欢。 这是与雨天不同的不染尘俗的另一种美。
妈妈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每每看到景色怡怡,都会下意识的说,真美。而我,从小对这些不甚敏感。在我眼里他们本应如此。
有时候,不知道表达感情的人,只能走很长很长的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也开始注意大自然的四时风物。是什么打动了我,不得而知。
其实自然中能够打动我的,也不全是它的景色。
我们学校门外有一排小小的三轮车,车主大多是老人,年迈依旧出来讨生活。他们很好说话,也很好欺骗,你说一个目的地,然后告诉他打车需要几块钱,他们便会答应同样的价格。
我和路瑶都觉得他们生活不容易,所以我们俩早就商量好,不还价。这周五晚,我俩决定去五马祠。路过那排小三轮车时,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问我们去哪,我答了,她说六块。我看着车里还有一个小男孩,许是她的孙子,怕坐不开,正犹豫时,老人狠了狠心,说五块钱。
我顿觉尴尬,觉得自己刚才的犹豫像是在演戏。跟路瑶对视一眼,我们说坐吧。刚上车,车门敞开着,小男孩拿着一根烤肠,操着曲阜当地的方言,问“姐姐,你们冷吗,不冷的话车门开着,今晚上热”。
就感觉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像是在家中熟识的弟弟。
车缓慢而颠簸着,晚风夹杂着车胎的橡胶味包裹着我。我看到他们祖孙二人相互依偎,老人对孙子苦笑说“五马祠,五块钱”。我看着他们,看到的是初夏有些炎热的傍晚,老奶奶领着孙子在车上等乘客,却一直没有生意。孙子等不及了,老奶奶给他买了根烤肠转移注意,却看到了我们,她狠狠心把价格降了一块钱。
我小声问路瑶,“要不还是给六块吧”。路瑶坚定的点点头,我便知她也早就这样想了。我们跟老人说“奶奶,没关系,我们还是给你六块钱”。老人笑了,一直说着谢谢。
路瑶对她说,就当请弟弟吃烤肠了。
如果问是什么打动了我,让这件事可以留着我心里,我觉得仅仅是因为小男孩那声礼貌的询问。
其实除老人和孩子以外,年龄处在中间的我们这些人,是最虚浮的。一天天的日子过得飞快,花拳绣腿都是给别人看的,只有我们知道,自己既没有了年少的童真,又还没有老年的那份心境。
我喜欢与小孩子或老人相处。
昨晚梦见家乡海啸。我赶回去,已找不到任何人。短短的几日,长长的一生,哭、笑、爱、恨,梦里梦外,颠颠倒倒,竟都有它消失的一日。
在梦中哭的悲恸,仿佛这片天地我都可以不要,只要回身边已经拥有的人。恍觉已经拥有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亲人朋友,本就是我无价的财富。
从不觉得噩梦是个坏东西。噩梦使人警醒。
人生总还是苦短甜长的。对人生苦短这个词我一直这样曲解。把短字曲解成副词,一切皆大欢喜。
我还是可以想到很多甜甜的事情呀,比如晚上九点从济南回来,三个人饿的要死要活,我在出租车上感叹,说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司机大笑着回过头,问我怎么会有那么饿。比如坐高铁时听到报幕目的地曲阜时,居然会觉得有点亲切。一旁的袁琪也这样认为,她笑着自嘲说,真见鬼。
就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岁月不宽宏,时间转眼落根结果。不见花影缭乱,浓烈黯然已成过往。有些事可以遗忘,有些事值得纪念。
总之经历过,喜欢过,总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