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手札

图源于网络( AlessandroBavari)

引子

逼仄的狭小世界,我孤身一人,

挣扎着,在黑暗里拼命的晃动身体,可没人能看得到我。

我甚至用银质的匕首刺向心脏,但那无尽的痛苦并不能彻底终结我的生命。

毁灭伴随着生长,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死亡!

如山鹿渴慕溪水,野花渴望阳光……

这是我真正成为吸血鬼的第七日!

瞳孔已变成茶红……


01一场古怪的电影


“唯一逃离小镇无聊生活的方法就是晚饭后在电影院看一场零点映。”


同样的清晨,同样的人,同样的阳光,同样的门。

为了替我那离家出走的倒霉哥哥还债,我在这道蓝色的大门里已经工作了三年,我三年唯一学会的,也是这三年日日仅做的,那就是“站着看”——在无数瓶白色汽水里,找出一瓶其他颜色的!

庆幸的是,三年里我没有找到一瓶汽水符合这个条件,同样,这也是不幸的原因,公司准备裁撤这一岗位。

小镇已是一潭死水。

固定的人设,固定的景致,固定的语言,构成固定的心情。

唯一逃离小镇无聊生活的方法就是晚饭后在剧院看一场零点电影。


永胜街77号,六百平,上下两层,装饰一新的门头,“永胜影院”四个红色大字显得尤为惹眼。今夜零点场放什么?没人关心,因为能来看那场的人,多半是“心猿意马”!

时间尚早,我穿过马路到了影院正对面的咖啡馆,照着邻座的先生,要了一份蓝山。这其实是我第二次来这喝咖啡,第一次,是三年前,当时还有位姑娘一起来……

说到姑娘,那天夜里我遇上了这辈子所见的最漂亮的一位,匀称的身材,修长的双腿,一袭红色的长呢,将身体扎成一束新采的玫瑰,一回头,精致的五官被街灯刻画的楚楚动人,尤其是那双瞳仁,深邃的红,不,更像是紫……

隔着橱窗,她往里望了一眼,我便惭愧的像个罪人!

电影终于开场,是一部老片子,讲述二战时北非的一个小城市,一位商人为了份失而复得、得而又失的爱情放弃了宝贵的、唯一的逃离战争的机会。故事很动人,却也很伤感,但正是如此,才能为这个小镇上如我一般的无聊人生添促了一笔别样的色泽彩。


电影已过了大半,忽然,荧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面孔极为精致,尤其是一双瞳孔正泛着紫色的微光……

那不正是前一阵儿,徘徊在咖啡馆窗外的女人!

一闪而过的画面,短暂而美丽,可这画面似乎只有我注意到了,周围人并无异样。

也或许,是我“思春”了吧!


电影后半段再没出现过那个女人的画面,但还是看到了几贞与电影格格不入的影像,比如说一些红色的花纹(要知道,这是一部黑白电影),还有一串奇怪的数字……

有些注定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也就没有必要深究。


凌晨两点过的永胜街,除了电影院释放出来的寥寥几人,便再无活物,空落落的街面月光成了唯一的慰藉。


才走到第二个街口,一抹熟悉的颜色映入眼帘,那是一束玫瑰红,她步子迈的很慢,像是在等人同行,可她人影移动的又很快,我几近小跑的步伐竟没有丝毫缩短我们中间的距离……


不知不觉,我追过了朗姆街,进入了一条从未见过的悠长巷道。这巷道曲折又狭窄,两侧十几米的高墙上缀满了各色的木门,在月光下都蒙着一层薄纱。我终于跟丢了那一抹颜色,迷失在仿佛只有一条路的悠长小巷里。


我驻足在一处,头顶上是一道紫色的门。我前后打量,看不到出口,正如我看不到来时的入口。接着我疯也似的往后跑,跑了足有一个钟头,可一抬头,还是那道紫色的大门……


我在出生在小镇,我成长在小镇,我工作也在小镇,小镇上的草草木木,家家户户,不能说如数家珍,可如何也能做到心里有数啊。而眼前这条小巷,是从未踏入过的土地,如此悠长、如此多人家,密密麻麻的门框,像是一夜生长起的青葱。我想不通,索性就不想,我开始继续往前走,不疾不徐,开始仔细的观察,仔细的欣赏,月光如洒,在那一道道门的表面时而像水珠,时而又像水流,缓缓的勾勒着一幅幅独具生气的画面……


不知看了多少扇,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来都到了一扇朱红色的木门前,那花纹比起其他的家的,显的更加精致细腻,像是花瓣的脉络,又像是手心的掌纹,看着复杂非凡,却让人心生自然。我盯在那里,并非只是它好看,更是我看到了一处熟悉的纹路,那纹路正如我在电影院里见到的,我鼓足勇气将手放在门面,轻轻的抚摸着,清凉、细润,闭上眼,还能感觉到一道道经流此处的纹路带来的一丝丝温度,像及了皮肉下的血管……


接着,我看到手掌覆盖的纹路愈发殷红,抬起手,方察觉自己的掌上多了几道极其细微的伤口,鲜红的血正透过伤口向外渗,我攥了攥拳头,发现并没有什么知觉,于是从兜里找了块纸巾,握在掌心。


门面上的鲜血开始暗淡,像是在枯萎,也像是在吸收,紧接着,方正的朱门中间出现了一道缝隙,很快,那缝隙裂出了三尺宽的间距……


门内是一条管形的甬道,月光只让我看到了最近的几米。我一脚踏入,而后借着微光向前腾挪。不知走了多久,通道里的幽暗、寂静,将我浑身的勇气和力量一丝丝抽走。我开始彷徨,开始恐惧,开始踟蹰不前。在这方与世隔绝的天地里,生命仿佛正被悄然蒸发。就在我思绪混乱,脚步停止的一刻,欣然发现远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像一团红雾,漂浮在黑暗的通道里。


“红雾”越来越近,而我越来越虚弱……



02猎狗与猪

 

耳朵被一阵连续的敲击声吵醒,巨大的光束让我瞬间无法睁眼,试图转身,却发现身不由己,四下察看,只见手脚已被戴上沉重的铁索。恐惧和迷茫像两股飓风同时在脑中席卷……


当时的我被囚在一架铁笼里,铁笼又被置于一座高台上,高台的四周又有五架铁笼被吊在空中,铁笼中各囚着一个年轻人,有的已经醒来,有的仍在昏睡,不论醒来的还是昏睡的,每个人都保持着奇怪的缄默……


高台在一束束强光下被照的透亮,而高台之下是一片黑暗,可我无论如何都知道,那黑暗里正埋藏着无数双通红的眼睛,而那眼睛正盯着这里,盯着试图挣扎呐喊,试图求救挣脱的我。


又是一串敲击声,像是法庭上的法槌,也像是拍卖会上的拍卖场锤。在那之后,是一阵议论和辩驳声。接着,又是下一阵的敲击,下一轮的议论……


透过强光我仿佛又看到了一团红色,鲜艳、明媚,正如它在黑暗里时的神秘和深邃。


当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密闭的盒子里,这盒子布满铁椎和鹅毛。一根根铁椎从我的腰间、肋下、肱骨、背脊、从我的身体里穿过,我的血正顺着铁椎缓缓下淌,浇灌着身后的鹅毛。我很疼,疼到我已经忘掉所有疼的形容……


期间我醒来过几次,每次都很短暂,短暂的去体会疼痛,体会生命流逝,体会活着的感觉!之后又接着昏死。


直到最后一次,我似乎已体会不到鲜血逃离身体的滋味,我失去了大部分痛苦的感知。我的的灵魂似乎已脱离身体……我没有再睡去,直至盒盖被打开。


彼时,我才知道自己浑身缠满了绷带,而我所躺的那方盒子,是一副朱红的棺材,棺材里铺满了红色的鹅毛,鹅毛里十几个锋锐无匹的铁椎,此时,仍血迹斑斑。仔细看。铁椎上密密麻麻的尽是小孔。棺材被架空一尺,底端是一道道透明的软管,软管的另一端正来自几步外的另一副棺材,同样大小,同样朱红,只是仍未被打开……


我被抬至另一个屋内,解了绷带,冲刷了身体,开始“用餐”。


那是一盘猩红的血肉,没有经过火的考验,没有经过水的蒸煮,是一堆鲜切的生肉,我甚至可以确定它刚离开身体,不过一个钟头,因为余温还没冷透。没有挣扎,没有抗拒,甚至没有一点犹豫,我的手,我的嘴,我的肠胃,一切配合都是那么完美和谐。


我似乎还是我,

我对着镜子不断揣摩……

小屋里的窗口巴掌大,而且朝北,因为我感受不到太多阳光的味道。这样很好,因为我发现黑暗似乎成了我的新朋友,不仅我喜欢它,它似乎也喜欢我。黑暗里我仍能看清一切,不仅能看清,似乎还能感知,感知夜幕下的一切附近正在发生的动静,感知自己最感兴趣的人物的动向……


门还未开,我便确定她就在那里了,那个着红衣的女人!


“你很幸运!”厚实的铁门外,她的声音控制的刚好。


过了很久,她终于推门进来。


一如昨日的精致,一如昨日的冷淡和神秘。她向这十平米的小屋里迈出了两步,便定在那里,不再移步。


“你是这一批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你将成为新一代的猎狗。”


她的话说的简洁肯定,可这并不是我最想听的。


“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吸血鬼了!虽然血统并不纯正,但也算名副其实!”


我有心理准备,我的改变让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还是人类的这个结论,但她这一句,无疑让我无数种可能的希冀瞬间幻灭,无数条自我安慰的理由变成赤裸的谎言。


“目前,你还没有彻底进化完毕,现在的吃食不过是些牛羊,真正‘圈’里的‘猪仔’你还不配吃……”


圈是什么?猪仔又指什么?

好在,她比看上去更有耐心!愿意花几分钟解释一些所谓的基本常识。


Alessandro Bavari 

她口中所说的“圈”,是指一个个历史悠久的吸血鬼家族被分配划定的封地。这封地可不是什么荒野农田,而是人类居住的一座座充满生机的城镇和村落。“猪仔”,便是这些城镇里鲜活的人类,为那些家族桌面上的玻璃杯提供源源不断的高级饮品……


正如现实的猪圈,那些被培养成熟的猪仔,会适时让买家挑走,它们有的被送上了餐桌,有的被当作了种猪。当然,还有一些例外,那就是像我一样的人,这样的人会被驯良,改造成“猎狗”,一是防范猪群中有擅逃者;二是看护猪圈,抵御外来盗者。


屠夫判断猪仔是否成熟,是从它的体格重量来看,而这些贵族们判断“猪仔”是否成熟,则是看他们的思想及心理的状态。


Alessandro Bavari 

如果一个人开始厌倦眼下的生活,起了远走他乡的念头,那他该杀了;如果一个人有一天忽然生出梦想,想要改变现状创造新事物了,那他也该杀了;如果一个人何时觉得活够了,准备自杀,那就更该杀了,毕竟血还是新鲜的好……


所以,以上这些都标志着他们“成熟”了,是时候“出栏”了!


原因嘛,很简单,因为人在这样的状态下,普遍会血液流速更快,代谢更好,味道更美!


每到这个时候,这些贵族们都会找来猎狗,有时他们也会自己亲自动手,为这些“猪仔”设计出一个个别出心裁的桥段,比如一场发生在半路的车祸、一次莫名其妙的荒野爆炸,还有年轻人常见的艳遇谋杀,这些都会让其悄无声息的离开家乡,永远的消失在远方……

比起在城市中直接的杀戮和残害,这似乎更加“人性”也更加有趣。


不难想象,我那些背井离乡追求梦想的兄弟和朋友们,本打算在某海滩边、椰林下,吹着海风,喝着椰汁,尽享人生。结果,一出小镇,便被人劫走,自己身上还莫名奇妙的多出根吸管,于是就成了某个吸血贵族茶几上的饮料……


我宁愿不知道这一切,至少能和真相保持一段距离,至少不会那么快就感到冷酷和孤独!


那女人说自己也是只“猎狗”,她能更早的嗅到同类的气味,也能更准确的判断出同类实力的高低。她觉得我会比我的上一任更强,正因此,才费劲周章将我引到那小巷,待我苏醒后又第一个来见我……


话虽如此,但这绝对不是真实的原因,至少不是全部。因为她始终没有说选择我,对她有什么裨益。

冷酷,果决,这是我对她能下的左右判断。

铁门重新合上,临走,她多说了一句,


“别太想死,因为现在的你,想死,没那么简单!”



03.溺水心声


被宣布成为吸血鬼的第二个晚上,感觉不到月亮,厚厚的云层将地表大气不断挤压,直到造就一场夜雨,方才停罢。

枯寂的小屋,呼气和吸气自成对话。我沉默的数着后窗那块玻璃上经过的雨滴,妄图避免心潮不尽的翻涌。


雨水逐渐停歇,几颗水珠从屋檐坠下,我能清楚的算出其摔碎后各部分的落点。就着这样一直重复算计,直到绝对的静止……


后墙用防火砖修葺过的破口凝出一圈深绿的苔藓,在夜色如墨的晚上,化作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可怕的回忆像是一团团鬼魅与幽灵,从井底带着呻吟和叹息,一寸寸爬向井口……


“我不该妄想,

我不该跟来,

或许早点回家就能将这场灾祸避开。”

可好奇、贪婪还有无端的猜测像是无数的汗珠在我后背爬满。


“我真的想念自己的哥哥?同学和老板?尤其在知道这无情的规矩后。

难道我不正想要逃离原来的生活么?

现在,不就是给自己一个全新的世界么?

或许,只是还没准备好而已!”


人性的浪漫和自然的法则像一汩汩水流在心头起伏。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默然消失,留给人世一处可有可无的痕迹?

或是

顺应天命,变成一头杀人如麻的嗜血怪物?

一个要放弃生命拯救人伦,一个却要作废过去保存性命!”


鱼与熊掌真不可兼得?


夜风愤怒的撕扯着天空的乌云,我的心神开始极力逃避那一时无法作答的问题……


雨水挣脱乌云坠入大地,便化作地面一颗普通的水滴,它还是它,因为它本身并没有变化,可它却又不是它了,因为它与天空、云朵再没有关系,它再无法冠以“雨水”二字。而那些关于高空的记忆和过往迟早会变成一片废墟……


心门内外,一个要进去,一个又要出来,真相和道理我此刻谁都不理。模糊间,一个红色的身影又浮入脑海,我彻底缴械,让这身影逐渐清晰!直到她将我从这混沌的思绪中一把拉起……



04我不是我


只要一天没有真的上手杀人,我就有一天的时间去作最终的判断。


第三天夜里,月光的余晖被铁栏切成几条银色的丝带,穿过巴掌大小的玻璃,铺在我眼前的地面。正如我心海中的光景,一块纤小的明亮,足让整片黑暗有了迷人的地方……

我开始尝试用各种方法来验证和测试自己目前所具备的能力。不仅是让如今的自己更了解自己,更是尝试找一条“兼得”的道路!


力量!

闭了眼,我能感受到那方铁门的厚度和坚硬。我后撤几步,忽而前冲,将所有力量灌注于右拳。沉闷的响声,干脆的反馈,只见那足有二十公分厚的铁门上留下了四个小窝,而我的拳头也已骨肉分明!


速度!

狭小逼仄的空间,让我没有太多的选择。我站在门口,从外衣扯下一块布条,然后轻轻抛过头顶,与此同时,自己开始奔向对面的墙体,在自己伸出右手触摸到墙体的一瞬间,留下一道血痕,如此往复。当那条碎布落地,我已在墙面留下了十三道血痕。粗略计算,墙面与门距离将近六米,十三道血痕意味着奔跑距离在150至160米之间,布条落地大约三秒,加上自己奔跑所产生气流的影响,布条落地用时应该在4到5秒间!


听力!视觉!嗅觉!

除了能听出下坠在地的雨滴碎裂后各自分别的落处,这两晚我甚至同时能听到整栋大楼里有几处钥匙搅动锁头的声音;在有月亮的这个晚上,我借着微光,可以清晰的数出我撕下的那块碎布共有153892根纤维丝组成;至于嗅觉,当那女人步入这座大楼的瞬间,我便可以知道。


恢复力!

之前对这铁门的那一拳让我的右手血流不止,可到第二日,我便发现它又完好如初了!


其他能力!

除此,我似乎能感觉到我身体里的耐力,或者说持久力深不可测,我甚至接连几日不用睡觉,精神仍可保持;我的弹跳力和抗击打力都超乎寻常,但到底极限在那里,由于条件的限制,当时并未探明!


如此看来,我的身体综合素质已远远超出寻常人类的极限范围。就如那滴离开云朵,坠入大地的雨水一样,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


 

05最好的武器


第五日,晚饭过后,我又听到了熟悉的高跟鞋,闻到了那相识的味道。

她来了!

这次她带来了一支银色的手提箱,箱子里装了两把银色的手枪和一柄银色的匕首!


她将两柄手枪快速的分拆,而后又迅速的组装,之后让我尝试完成同样的动作。我很快便上手了,不仅准确无误,用时比对方还少,这一点她很喜欢。


两柄手枪,四个弹夹,三十二枚镀银子弹,一一确认后。她便拿起那柄银色的匕首忽然刺向了我,我下意识的侧过身子,让过匕首,可匕首接着一挥,便直接斩像我的脖子,我不得不出手格挡,除此,两人竟然直接打了十来个回合,她比想象的更加敏捷,而我的耐力和反应也超乎寻常,最后谁都没受伤,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的衣服留下了一道口子……


“枪不重要,子弹才致命,你不需要节省什么,不过最好留两颗给自己。至于这柄匕首,因为是银质的,所以最好不要贴身!”她郑重道。


“难道不是只有对付吸血鬼才用这些么?”我有些困惑,毕竟许多电影是这么演,再说,杀人何必这么奢侈。


“不错,这些是用来对付吸血鬼的,杀人,你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这是她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那天一夜,我都在拆卸组装两把手枪,由于子弹是镀银的,我在装填过程里,不得不带上一副她临了放下的黑色皮手套。我之前没碰过枪,可我此时看着它们,似乎并不陌生。



06临时任务


第六日,已过了晚饭的时间,却仍没有人来送餐,我并不饿,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将至午夜,她来了。

带来一身蓝色双排扣西装,一件黑色皮质风衣和一顶墨绿色的男士宽檐帽。此外还有一个用红色蜡泥封过的信封,里面是一个地址和目标的照片,这次是一对夫妇,已被贵族们判定为“成熟”!需要马上执行,计划和方案信封里有,我只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出现在规定地点做出规定动作就好。


她说这是我的一次试炼!

如果遇到意外,可以执行K计划!

所谓K计划,便是杀光所有有碍计划的人,保证任务的隐蔽性。



地点:

距离小镇公路入口约两公里处。

时间:

凌晨2点30分。

死因:

车祸事故。

要求:

现场现杀。


信中的言辞简单准确。整个任务看似也无难度,可我内心却在做着最艰难的判断!


如果,我设想如果,我杀的是为富不仁的抑或作奸犯科者,似乎我的心里可以接受。如果对方不仅不是什么恶人,还是心地善良为人正直的善人,那这些银子弹和银匕首,就留给自己好了!


心中既已下了决断,我便没再犹豫,手枪带了一把,匕首和另一把枪留在住处,毕竟不是什么大任务,应该不会有意外,多带武器有害无益。



凌晨2点的小镇除了疏离的路灯还在醒着,似乎所有都已睡去,偶尔传来的幼儿哭啼,像是整个小镇的一声呼吸,让你忽然发现它还活着。离开这么多天,今日归来,竟然觉得它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讨厌了。


我风一样的在黑暗里奔跑,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激动,这不单单是突破人类速度极限所带来的快感,还有在探求某种未知领域和能力过程里收获的成就感和歪打正着忽然因祸得福的到庆幸感等多种愉悦最终达成的奇妙效果。


到达目的地,比预定时间仍早了十分钟。于是我尝试着将自己的感观全部毫无保留的打开,从发现,到感受,最好到基于前两者去预知和揣测。我感知这人类用无法感知的某些东西……


很快,我听到一辆豪华轿车在路面驰骋的声音,虽然它距此仍有几公里,可我仿佛已听到车厢里让放着的那曲《昨日重现》……


这是进入小镇最后的一个弯道,我站在马路的中央,扮演者死神的角色。


不出所料,车为了躲避我这“不速之客”,已侧翻下路基,当我走进车身,车中的两人正挣扎着向车窗外爬。借着灯光,他们看到我的那一刻,表现出十足的惊讶,那种感觉像是难以置信或者始料未及的,绝非纯粹的因陌生带来的惊恐。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判断:


他们认识我,至少是见过!


我本想开口问上一句,把事搞清楚,免得这份疑惑让自己更加不安!


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感觉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不论是敌是友,我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结束任务,再做应对!


没有想象中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身体与眼神的抵抗并没有换来我预想中的同情和怜悯。


我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无情!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去,将现场交给接手人的时候,一颗银色的子弹穿过了我的左肩。我借势伏倒,一动不动的贴着地面,迅速寻找子弹的来源方向。

是右后方,距离这里一千码的方向。子弹穿过我的身体,钉入不远处的地面,血迹正在整个肩膀氤氲……


那人开始移动,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移动,我早该知道,镀银的子弹,迅捷的动作,变态的夜视能力,他(她)也是吸血鬼!

右手伸进怀里,握住枪柄,接着,我开始数着拍子,推算他(她)到我身边的时间。


距离我大约五十码的距离,他(她)停下了!似乎在等什么。


“你最好带了武器,枪或者匕首!”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她!我缓缓起身,手枪却不曾离开右手。


夜色里,她着一身红色纱裙,头戴一顶黑色绢质礼帽,扎一朵白色玫瑰。面色平静,偶尔有丝喜色露出。而我一那顶宽檐帽此时已滚至车底,乌亮的皮衣此时也沾满灰土,着实有些狼狈。不过,若稍作打理,似乎也还说的过去……


就这样,在侧翻汽车用近光灯造出的一方光亮里,两个身着“盛装”的人,隔着五十码的距离,静静站着,彼此望着,在《昨日重现》的旋律里捕捉着一些属于各自的回忆及妄想……


曲终,未留下一串含糊不清的盲音,她抬起手,一枪准确的将汽车的音乐台打烂。灯光微闪,天地归于寂静……


我的肩膀重新感觉到疼痛,像是有火油不断滴落在皮肉上,灼热难耐。这让我更加冷静,让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脑中抽离。她是来杀我的,我不断的告诉自己,虽然不知道原因,可这点无比确定!


她看着我,嘴角笑意渐浓,“如果当年我先遇到的是你,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你比你的哥哥勇敢!”

笑意还未消失,可眉间却多了阵冷意,只见她瞬间抬手,一把熟悉的银色手枪闪出一抹火光,子弹比声音更早到达,这次,我仍然幸运,子弹偏离我心脏足有三指,这当然不是她的枪法不好,只是我这副身体实在矫健灵活的不可思议,她真该再走进几步开枪的,或许那样我就会一命呜呼了。可你知道,这已不可能。


除却开始给我肩膀的一枪,和打向汽车的一枪,她又开了五枪,我的左肋和左手均有受伤,可这都不致命!而我只开过一枪,偏的有点离谱,于是我便不再轻易开枪,除非距离足够近,我有足够把握将子弹送进对方的心脏!于是,我像一只幽灵,她似一只鬼魅,一个逃,一个追,在公路两侧的森林里不断穿梭,惊起一阵阵兽鸣和鸟叫。


直到我逃至一片湖滩,我终于止步。月亮将那湖面打磨成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面子在黑夜里正泛着神秘的微光。我立在湖边,一动不动,相比我被追杀,被刺死,更大的恐惧此时正在我心头、脑海化作无可抵御的黑暗,一寸寸将我吞没……


湖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将我锁在原地,它用可笑的狐疑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这张脸不是我的,但我知道他是谁的,而且这人和我有一样的姓氏,一样的家庭,一样的工作,甚至一样的身高。但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可我现在却有一张属于他的脸,不对,还有脖子,胸膛,四肢,整个身体。我越来越绝望,像是顿时被人推入深渊……


“你本不需要知道的,现在徒增烦恼。”不知何时她已站在不远处,像一个猎户盯着无处可逃的猎物一样盯着我。


“我想要知道!”我声音并不大,但我知道她听得见。


“我说了……徒……”明知道是一句废话,所以我没必要等她说完。

我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闪现到她面前,银枪抵在她心口,等她给出答案。

显然,她也没有料到,我的身体如此出色,速度如此惊人。她的严重终于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惧。因为她料定我是必死的结局,即便她今夜穿的是不利奔走的纱裙,即便她此刻枪里只剩一枚子弹,她也仍然是那个追逐的人!


她终于摘掉了那顶礼帽,露出精致的发髻,月光下白皙的脸蛋一展无余。可此时,我已无意顾及,愤怒在我的胸膛野蛮的生长。


她轻轻的将我的枪管推开,走向湖边,恍如走进回忆,走向过去……


她叫刘丽,是小镇上一家富户的千金,父亲是工厂老板,一次偶然,她认识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两人一见倾心,父母很快就知道了她和他交往的事实,于是便出面阻挠!你知道,这小镇并不大,父亲只用了一个钟头,便查出了那小伙子的底,他不过是自己一个厂区里的普通的工人,论文化教养、财富背景皆一无是处。结果不言而喻,一对情人很快被拆散,一个被关在家里,整日思想教育。另一个则被设计构陷,欠了一身烂债,一辈子只能拴在工厂拼命赚钱。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这世间总有些人心怀希望,哪怕前途无杳!


一天,她终于躲开家人的视线,再一次与他会了一面,那次会面,并没有说太多,她只是告诉他,她会离开一段时间,希望他能等她!他当然愿意,甚至愿意替她去走这一趟。


一周后,她的父母气势汹汹的找到那他,向他询问她的下落。彼时,他才知道,她所谓的离开,是一次叛逃,一次有计划的出走。他当然不可能比她的父母知道的更多,因为她根本就没和他讲过去做什么……


一年后,她仍然没有回来,他终于着急了,他让自己的弟弟替了他的班,整日在工厂里盯着那些瓶子,而他自己却悄悄的离开了小镇。当然,在他还未彻底脱离小镇的疆界,便发生了意外!


当他在此苏醒后,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他又见到了她,只是她与之前有些不同,她的瞳孔变成了红色,她的脸有些苍白,还有她的看他的眼神,似乎少了很多过去的味道。


她平静的诉说了这一年她所经历的改变,诉说她每夜如何出没于他窗前,只为看他熟睡的样子,她甚至诉说了她曾多么想早点告诉他,让他走出小镇,走到她身边,就像眼前这样……


她没有得到她期待的反馈,当夜,他就疯了,他觉得他爱的人已经死了,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眼前的,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成为那样的怪物!


他没有活过七日,便自杀了,为了确保自杀成功,那个疯子将整个心脏剖出了胸腔……


她对他有些失望,但又觉得这样才更像他,所以,她对他的爱,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更加殷实。她将他的尸体用一口古老特质棺椁封藏了起来,并开始设计自己的复仇计划!


而我,就是这复仇计划的关键一环,因为血缘关系,我的心脏、大脑甚至血液都与他那已变异的强悍体格极其匹配,虽然还未真正的吸食人血,完成最终进化,可这已是几十年难出其右的“完美”体魄了。


她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的设计我,让我“穿上”他的身体,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她觉得将这段本应该完美的爱情送入坟墓的正是她的父母,所以她要向他们复仇,而且要用他的身体去完成最后的杀戮;另一个原因,是她想借着他的身体再次“复活”的机会,完成一次婚礼,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有双排西服穿,而她也是“盛装”杀人!


至于为什么以不惜杀死我为代价来替我哥复仇,她说的很坦然,因为她听我哥曾说过,他有一个好弟弟,虽然为人小气,可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干……


夜空变得晦暗,几朵流云将月亮遮去一半。

她忽然回过头来,灿烂一笑,“你和他不一样,也许,你会喜欢上现在的自己。所以……”


“你不用去死,也用不着我替你做决定了!”说着,又是一笑。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将银枪最后一枚子弹送进自己的心脏……


虽然我离她并不遥远,可这几步路,我似乎走了很久,当我近了她身体,发现她眼中的茶红像日出时的朝霞,逐渐转淡,进而消散。


她的嘴角始终挂着笑意,我忽然想,也许她一开始就没有准备真的杀我,只是逼我做出最后的判断,是要挣扎着努力的活着?还是像他一样恨恶现在的自己,拒绝成为怪物?更或者像一朵浮萍,在犹豫中默默的被生活中某个配角干掉?


庆幸的是,我做出了那个判断!


夜色将尽,车祸处的两具尸体已经消失,甚至血迹都没留下。那居然是我工作过三年的工厂的大老板,很幸运,在他正式开除我之前,被我“开除”!

我把他女儿刘丽的尸体带回住处,放进曾经放过“我”的棺椁,覆上红色的轻纱……



07突破血继


Alessandro Bavari 

吸血鬼的阶级等级比人类的更分明也更森严!

高贵的血统能确保你时刻享有最新鲜的血液,年年得到最丰厚的供俸,持续把握最炽热的权柄……

而低贱的血统不过是比“猪仔”强些的猎狗和秃鹰,存在的全部意义便是奉命杀戮和按时交供……


昨夜的我已彻底死去,像从云间坠入大地的一滴雨水,已彻底断绝了云天的过去!如今的我,想要活着,而且想要更好的活着,我会挣扎着向大地最深处去流淌!


Alessandro Bavari 

一个小镇凡人想要去向更大的城市,多半会在半途夭折,那是因为他是人类,行走的饮料,如果他是猎狗或者秃鹰便不会有问题;可猎狗毕竟是猎狗,它永远进不得正厅雅堂,但贵族可以,而且那里永远欢迎他们;如果你的目标从来都是最高的那个,那猎狗还是凡人,就不存在任何区别了!


所以,我即便现在去开戒吸食人血,也不过是一条进化后的猎狗,本质没有变化,不如冒险去做更像样的事情,比如找一个贵族去换血……


距我最近的一位便是住在这城堡的侯爵。


一条猎狗在窄巷中遇到主人,他不仅没有给那狗骨头,还想让它叼肉回来,那结果只有一个:

猎狗会将主人的身体剖开,自己寻找骨头!

 

上次的疼痛我已试过,不过是不断的昏迷又清醒,而这次,我将永远醒着,痛楚像野草一样浓密旺盛的生长着,一刻不得休止!

伴着贵如精金的血液缓缓的进入身体,我思想发生混乱,开始了像是昼夜交替般的轮番混战,主角并非只有“黑”、“白”,之后又来了更多的“颜色”;我的牙龈开始发胀,我的皮肤变的越来越白,这每一份的变化,无一不是来自于毁灭后的重生……


逼仄的狭小世界,我孤身一人,

挣扎着,在黑暗里拼命的晃动身体,可没人能看得到我。

我甚至用银质的匕首刺向心脏,但那无尽的痛苦并不能彻底终结我的生命。

毁灭伴随着生长,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死亡!

如山鹿渴慕溪水,野花渴望阳光……


这是我真正成为吸血鬼的第七日!

瞳孔已变成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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