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明洪武廿年,广信府有一郑氏人家世代耕读为业。家中有一子,性格跳脱,不喜读书,童生之后于举业在无寸进,不耐农事,更兼商税低廉,便操贱业,卖肉鬻酒,久之,隐其姓名,只称郑屠。
因为这个故事里没有金老汉,所以不会有一个鲁提辖来殴打郑屠。这莫名其妙的幸运,主人公郑屠当然是感受不到的。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卖完货,郑屠便会揣上一天挣得钱到处瞎逛。长街、酒楼、赌档、妓院(嗯……这个是不敢去的),渐渐的,什么东西多了不见得是好事,郑屠反而觉得索然无味。
春去秋来,转眼之间又到年关。这天,郑屠卖完肉竟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晃晃酒缸,也罢,花生米就残酒姑且打发时光。不自觉,花生越吃越少,酒越喝越快,恍惚之间,郑屠又喝醉了。
仿若腾云一般,郑屠飘荡许久竟不知身在何处。突然,面前豁然开朗,却见前方有三座木屋联排而建,有一蓝衣男子在木屋前的大石头上背对着他箕踞而坐。郑屠还没反应过来,那人的声音就已传来。“郑屠,你又来了,这次还是老样子吗?”“嗯?”“老样子,你先从左边的屋子开始吧。”直到此时,郑屠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既来之则安之,鬼使神差下郑屠已来到第一座木屋前。
站在门前,依稀能闻见香气,心想此处难道是女子闺房,顿时郑屠急忙推门而入,双手执稽道:“荒郊僻壤,小生偶到此处,却见姑娘……嗯,胡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只见房内木桌木椅,墙上挂着万世师表的提字,茶几之上摆有香炉,一侧坐着个山羊胡青衫儒生。“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儒生发话了。郑屠垂头丧气的走过去坐在了儒生对面。
“最近可曾读书?”儒生倒了杯茶放在郑屠面前问到。闻言郑屠心想这一年虽偶尔读过一两本话本,但正经文章却是读了丢,丢了读,一年下来书还是八成新的,反倒是那本金……陵十二钗读了个破。当然,此事不能说,便恬着脸说:“倒也读了些。”“读了书为何今天还会到此处。”“我哪知道,刚刚还喝酒来着。”“不是心存迷茫又怎会到此。”“那你老指条路我好先回去。”“你不想要答案了?”“什么答案?”“比如人生的意义。”“这倒是有趣,人生的意义难道不是吃喝玩乐吗?”“人生在世,当立志,我辈中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打住,打住,胡老师我是个杀猪的”见老头越说越激动,郑屠连忙起身托住儒生的手,心想可别晕过去讹我。老儒生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杀猪的也要有理想啊?杀猪也要做广信府第一屠。”“不至于吧,君子当温润如玉……哎呦,你打我干嘛。”只见儒生收回青色戒尺,眼睛微闭道:“好叫你知道何来罢黜百家,这茫茫大世不争不如去死。”“不是,争到了我不还是郑屠吗?……哎,过分了,还打。”只见儒生起身拿出戒尺对着郑屠一阵猛敲,边敲边念叨着“朽木不可雕,我让你朽木不可雕。”郑屠被打的抱头鼠窜,夺门而出。
郑屠摸着头上的包顿时觉得晦气,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回还回不去了,定定神走到下个木屋前,无奈的走了进去。郑屠眯着眼睛环视屋内,一样的木制家具,除了墙上只挂了个葫芦,椅子变成了蒲团,蒲团上坐的人是隔壁街口东岳观的吕道士。却见这道士面前的酒壶七零八落,手不自觉的打着拍子,摇头晃脑,抬头看见郑屠顿时热情起来“呦,这不郑屠吗,最近发育长高了呀,过来陪我聊聊天。”
“长高个屁,都是前面的胡老酸打的,啧啧……咦,这是汾酒?”似是嗅见好酒,郑屠顿时大步向前,伸手捞一杯在手和老道士互推起来,顿时不亦热乎。酒乃忘忧君,不自觉,郑屠觉得伤更轻头更重了。“我说郑屠,你这下喝醉了没?”老道士猝不及防的问到。“差……差不多了,还能在……在喝一杯。”“喝醉了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说什么?你又不是姑娘。”“咦?那就说说姑娘喽,比如隔壁街捕快家的黄小姐。”“这你都知道,吕老头,你该改行算命去。”“要不我去替你说和?”“不要了,酒桌上的事都当不得真的。”“哎!你这无胆匪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醉卧杨柳岸,漂桴湖海间,化蝶曳尾,岂不快哉?”“嗯……这就是道士可以娶妻的理由吗?……哦,你打我干嘛?不对,你刚才把戒尺藏哪了,怎么比胡老酸还阴险。”“我好心请你喝酒,本想开导开导你,你还来嘲笑我,老道是全真的!”“不就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嘛,你当然潇洒啦,少念一天经大不了喝粥,曳尾涂中嘛,你当我不懂?我不行啊,少杀一天猪就不够钱交坊头税,哪里来的底气。”闻言,老道的手举尺停在了半空中,郑屠也拿着蒲团防御被打,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滚吧,你这俗物,浪费了我的好酒。”“一顿酒换一顿打,算我怕了你了。”说完郑屠扔下蒲团,转身大步离开。
站在门外,大口喘着气,回望来时的路依旧是迷雾缭绕,蓝衣男子依旧背对着他不说话。郑屠想上前,踌躇了一会儿,转身毫不犹豫的推开了第三扇木门。屋内依旧如之前的构造,只是除了木桌木椅,墙上只挂了一面镜子。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正好奇的看着郑屠“施主,你要喝水吗?”说完将一碗水推了出来。
郑屠呆了一会儿,显然是没想到屋子里是个陌生和尚,回头四下看看,走上前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咂咂嘴“大和尚,这屋里就你一个人住吗?”“出家以后就一个人住了。”“出家以前呢?”“和老婆孩子一起啊!”“好吧,算我多嘴,你一个和尚自己一个人住怎么还吃的这么胖。”“哦弥陀佛,小僧出家前也是吃肉的,而且小僧的祖师也是吃肉的,吃素是梁武帝之后才开始的。”“那你为什么出家?”“因为贫僧以前也是杀猪的。”“和尚,你在这等会,我去前面的屋子借尺子过来用用。”郑屠说完正要起身,却被和尚一把拉住“施主莫急,施主以前是不是儒生啊?”“你怎么知道?”“因为对和尚喊打喊杀最多的不就是儒生,道士调侃儒生,儒生嘲笑和尚,这些小僧见得多了。”“不好意思,一下没忍住”闻言郑屠讪讪道。“理解,理解,灭去心头火,方能成正果,制怒。”“那大和尚,你这样别妻子,不贪不嗔四大皆空,心里不想吗?”“怎么能不想,小僧修行不到,日思夜想不断。”“那你还做个屁和尚,还俗得了。”“但小僧不觉苦啊!俗世过往是乐,今日修行是乐,连师傅的当头棒喝也是乐。”“受教了,不过酒色财气我还是愿意沾染的。”“这也是正理。”“时候不早了,大和尚你还有什么可以教我?”“嗯……差不多了,你真要的话先闭上眼。”郑屠依言照做,忽然听见一阵风声,只听咣当一声,顿时感觉脑袋一重,人向后一倒,恍惚之间仿佛看见面前的和尚将一根鹅蛋粗的禅杖偷偷放在门后。
不知过了多久,郑屠只觉脑袋一阵酥麻,睁开眼,那和尚正在慢条斯理的喝水。似是想起之前的遭遇,郑屠正想破口大骂。只见和尚一手端碗一手指着墙上的镜子。郑屠抬眼望去,只见镜子里的自己满头是包,感觉自己又被戏弄,正想发作,突然只听和尚幽幽的说到:“你满头包的样子就是我佛的样子。”呆滞了片刻,郑屠猛然起身,转身就跑,边跑边喊着:“一群疯子,一群疯子,这里的人都是疯子……”
待郑屠跑到蓝衣人身前时已上气不接下气,还未开口只听蓝衣人道“郑屠,这次你可找到答案了?”“你说的答案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惹了一群疯子,你再不告诉我回去的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郑屠说完撸袖欲前。“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什么东西?”郑屠闻言一阵错愕。“我们都是你啊!”说完,蓝衣人转身过来,面目陡然清晰,竟是和郑屠长得一模一样。郑屠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感觉背后有人,转身,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儒生、道士、还有和尚。而他们的面目也全变的和郑屠一模一样。郑屠猛然记起了什么,不自觉泪流满面,朝迷雾深处冲去。身后的四人环视而笑,儒生拱手“争强!”,道士执稽“自在!”,和尚双手合十闭目“真我!”,蓝衣人大笑“无惧!”说完郑屠已然跑的不见踪影,四人但觉可惜,忽闻一阵长嚎远远传来“我听不见!”
后记:一直想着写点东西,也一直在构思小说,结果严肃文学的东西实在写不出来,写到一半自己都看不下去,想砸电脑,最后借着写年终总结的机会就写点,这篇小说就当今年的年终总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