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走的钟

“滴滴滴……”

手机不断在床头鬼哭狼嚎,我柔了柔惺忪的双眼,庸懒的左手沿着枕头边摸索,找到了那副掉色的黑框眼镜,扣在双眼皮下,拿过手机,点开了信息通知的窗口,一顿往左划,全丢进了后台的垃圾桶,放下手机,摘掉眼镜,又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起,我成为了订阅号最关心的人,像上了闹钟一样,每天推送各种热血鸡汤,庇佑安康的四字词,清仓满减像乱葬岗一样,堆满了即时通讯页面,我也懒得去打理,任由它野蛮生长。

那会刚上大学,辅导员为了方便联系,拉了个微信群,我被强行注册了微信号。想着,新的地方,新的际遇,所以知道我用微信的人并不多,除了亲密好友特别提醒了一番外,其他的旧同学和那些带着浓浓网络文学昵称,未备注的陌生人,任由他们在QQ的时光卷轴里继续躲猫猫。

同学都在微信群刷着存在感,询问开学攻略,秀表情包,手机很久没闪烁得如此洋洋得意了。人生地不熟,怕热脸贴冷屁股,所以也就不随大流,挂着漆黑的四方格,以第三者的身份,静静躺在通讯录的方寸之地。

“滴滴滴…”

手机像颗定时炸弹,炸得我头晕脑胀,心烦意乱地点开了短信窗口,显示前几天的快递已送达,短信的字数直接了当,称呼和公司抬头都省略得体无完肤。

睡意全无,双手捂着躁热的颅骨,左右翻了一会,一脚蹬开了被子,极不耐烦地离开了安寐灵魂的温床,带着起床气,拉开墨绿色的窗帘,烫脸的太阳爬到了窗檐边上,看着墙上已不会走的挂钟,猫了个懒腰。

洗涮完后,穿着一双拖鞋下了楼,新鲜的空气似乎早早被贩卖精光,打开门一股浓浓的馊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小吃街的吆喝声,肆意地蔓延整个城中村,人们对这种生活一如既往的麻木不仁,有卖买便有生活,只要有瓦遮头,和耗子一起蜗居也在所难免。

我来到了一间早餐店,点了一份石磨肠粉,还要了一笼蒸饺,老板见是常客,免费赠送了一杯豆浆。他的早餐店会开到下午一点,心中很是疑惑,不知道是为了等我,还是等着像我这种不知时间为何物的流浪汉。后来经人口舌,他的儿子也像我一样,床头挂着个不走的钟,起床便是随缘,老板可能是为了等儿子起床后有一碗温热的粥吧。

和老板打过招呼,穿着拖鞋,一头扎进了湿漉漉的小巷,两边阵列开去,都是些小本经营,十元的理发店,三步一间的麻雀馆,不见天日的美容院,我惶恐的继续往前行,空气越来越稀薄,巷越走越深,真怕在这阴暗的世道里,再被无情插上一刀,悄无声息地腐烂死去,所有的青春都会化作一摊潲水。

拐了几个转角,小巷慢慢变得开阔,阳光透过霉气绕了进来,看着如三秋隔世的太阳,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蛮夷的空气,心中的大石始终落下了千层浪,为何我会在这该死又潮湿的城中村,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很快来到一间门面贴满狗皮膏药的快递寄存点,一个中年妇人正撅着灶大的屁股扫描快递件。

“您好,我是来取快递的,编号3-4-1482,周生。”尽管穿了一双人字拖,踩着缺了棱边的台阶,我仍然要表演得彬彬有礼。

“自己找。”撅着屁股的中年妇人自顾着,连正眼也没瞧我。

我抿嘴,抡圆双眼,在货架上翻山倒海,寻觅着那苍白无力的名字。

“别翻坏了,你赔不起。”中年妇人,瞟了我一眼,丢下手中的快递,不耐烦向我呵斥道。

由于货架的间隙实在太小,中年妇人挪着屁股就像倒车入库一样,左腾右扭,这到底是把多少岁月的残渣,积淀得如此孽重,才会让重心偏移了原本的轨道。

我盯着她的屁股不说话,很快她就找到了我的名字,转过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顺手把快递像丢垃圾一样丢到了我面前,我并不去计较,看着他的背影,总觉着小巷里躬身纳凉的老人多半也是如此光景,也就谅解了她对生活的言不由衷。

拿着快递,沿路回了出租屋。

“滴滴滴…”

刚躺下床,手机又响了起来,点开了手机,毫无意外全是各种微信群的日常诸神之战,我很少去附和,而又像极了窥探者,不管你是来卖老鼠药的,或者是办车贷,无独有偶,看着朋友圈的红点,都忍不住瞧上两眼,隔着屏幕欣赏他们语言间的一举一动,却未曾动过半句嘴。

我不太爱主动搭讪,尤其女生,她们不主动问好的前提,我是不会轻易开口说话。

所以大学的时光,沉浸于自恋的我冥顽不灵,微信就真这样止步不前,抱着电脑和篮球被岁月静好一路忽悠。

但我脑子里肯定住了一个福尔摩斯,喜欢用假设来排除复杂的人类社会。

那时,大学校园里有一条很长的林荫绿道,当然“臭名昭著”的小溪也在一边躺着死水,两旁的乔木井然有序从宿舍楼延伸到中庭教学楼,喜欢庇荫的学生都会走这里。

下课后,我喜欢抱团走,这样不显单薄,有意思的是,走在一起,人多了,可以明目张胆的看不同的女生,然后同学心领神会地用语言去“评头论足”一番,充实着这愚味的生活。不得不说,有时候人多真是件好事,可以肆无忌惮的行走在黄线之上谈笑风生。

当一个人走在校园的林荫绿道上,脑海中的福尔摩斯跳了出来。遇到同班的女同学,抑或熟人,为了避免尴尬,也就避免了开始,唯唯诺诺地跟在其后,因为当时通常在想,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打完招呼没话说岂不是很尴尬?如果不打招呼直接无视她会不会太无礼,如此种种,膏肓的病态,让我对社交产生了应付的恐惧感。

我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没调静音的习惯,墨绿色的窗帘,把阳光过滤得所剩无几,看着陈旧的天花板,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睡了过去。

起来时,拉开窗帘,外面已繁星满空,街上年轻的面孔,也逐渐多了起来,我把拖鞋换上了白色休闲板鞋,沿街找了一间设堂食的饮品店,点了一杯奶茶,坐了下来,晚上出来喝东西的人很多,几乎满座,也许这也是一种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吧,一杯饮料能喝到睡点。

“滴滴滴……”

看着手机,这时家族的微信群习惯性地响了起来,都是老一辈的在发着各种链接,属鸡属狗的今年请注意了,一命二运三风水诸如此类的,随手又把屏幕按熄了。

晚上十点,床头的挂钟又活了过来。我打开通讯录找到她,发了一连串的问候语:

“今天又跑了几圈。”

“今天游泳去了。”

“不出去走走。”

“今天人多。”

回家过年的时候,初中同学趁着假期空当,组织了一次小聚会,KTV散场后,相互添加了微信好友,很是羡慕他们朝着自己理想而活,我也就放弃了传统的矜持,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出于礼貌,每人我都发了一句你好,她的回复尤为可爱,我就不自觉地接着聊了起来。

很早见过她,初中时,她是邻班的同学,当然她努力的程度我不曾目睹,但上下课偶尔都能撞见,我问过她,她没见过我,说是面生。

聊的东西多了,她的生活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常说,想要改变自己,那你得向智者打交道,我当时在想,何不借此良机祛除社交魔咒呢。

然后,我每天晚上准时十点都会向她问着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海是鱼的,天是云的,而熊猫是黑白相间的。

不得不说,她脾气真好。晚上没空回信息的,第二天总能以抱歉相告。可恨的是,脑海中的福尔魔斯又跳了出来。

我在想,突然和一个不曾相熟的人聊起微信,每天问东问西,会不会占用了她的私人时间。我是不是在无病呻吟,是不是在用仅有的情份去绑架她的道德生活。

想想便有点后怕,她的过去未曾了解,她的将来又怎可以贸贸然地参与。

后来从每天十点,变成了隔天十点,变成了每周十点,变成了……好吧,墙上的挂钟是时候买个电池,调一下时间了,晚上十点,也只是个时间刻度。

还有半杯奶茶没喝完,起身让了座,刚好对门是一间星巴克咖啡店,大热天时,里面全是穿着西服套装的男女,化着最精致的装,抹着最硬朗的发线,在空调下纳凉玩电脑。

自觉无趣,又回到了十几平的出租屋,靠着床头刷起了朋友圈,把朋友圈里的说说全评论了一遍,当然不是在找存在感,只是出于自我的救赎。

关了手机,靠在床边突然想起了之前写的一段话,到底还是没活明白呀,活得太娇气: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一种定律,像支褪色的练字笔,硬生生的把生活掠成了神圣的古迹,记得,有人曾经和我说过:你不懂得经营人脉还死要面子,所以你的微信,微博,通讯录才会成为一荒残骸,让杂乱的广告,群消息寄予腐生。想想也对,今天像昨天,一样的是,仍然像个六十公斤的留守儿童,看着屋外的圣诞树。或许我想许个愿,回到过去就好了。

看着墙上的挂钟,默默计算着下次发信息还要转多少圈,睡点已到,然后把墨绿色的窗帘拉上,阖好门窗,把世界锁在了外面,再也没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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