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不是你活过的日子,
而是你记住的日子。
——马尔克斯
(一)
早晨,阳光穿过小窗洒落在书桌,窗棂将光线隔开两端,一面昏暗,一面耀眼,像人生,也总是一半一半的。
《人生海海》,是茅盾文学奖得主麦家在睽违8年后的最新力作。知道它,是咪咕中信书店推送的新书介绍,在看完故事梗概后,便有了想买的犹豫和冲动。
这本书从买来,到拿起品读中间隔了差不多有两个月。时值年末需要出一趟远门,为打发路途中的无聊时间塞到了包里。而当翻开书页后就被吸引进了字里行间中。当时准备一气读完的,但是由于种种因素,没能一气呵成的读完,而是拉长战线,断断续续读了三周才读完。当最后一页合上后内心一片触动,不自暗想,如果一气读完的话,我可能会哭出来。慢读的话,进入场景没那么深,感触没那么大。就比如看电影,在电影院看和在手机上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时间是一张符咒,对这一秒之前发生的事,你都能当个诸葛亮任意地评头论足一番;对下一秒即将发生的事,任何的念想和猜测都会让你坐卧不安。一如我对买不买这本书,对书中人物和故事的期读,以及对今后生活状态的思量。好在人性的自我调适功能异常强大,总能找到一款理由或是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二)
有人常常感叹,如果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将会怎样怎样,但现实的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重新来过。人生的拐弯或许是捷径,但我们往往死磕自以为是的“理”, 缺乏拐弯的勇气和胆识。即便有所谓的重新开始,都是拐弯之后的延续,但终究逃不脱拐弯之前种下的因。
前因后果,似乎很符合逻辑,人们的思维也习性地接受。但“因”起于自己,也有他人;“果”也有彼此之分,好坏一说。活着就有遇见,遇见就有纠缠,纠缠就有爱有恨,有善有恶,有交有离。这些个因与果架构了每个人的生活,也无时不刻变量着每个人的人生。
生活中我们无法从一而终地恪守着某一基本准则,在面对生存危机和利益纷争时常常用主观来取代客观,用伪善来掩盖恶意,再用身不由己来为自己开脱。除却社会契约,基本的道德评判便有了莫衷一是的市场。
我们习惯性地把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作为标志和决定性的推手,殊不知客观环境和主观存在的微量变化,已为重大事件的爆发积蓄了已久的趋势和张力。
《人生海海》写的是发生在“文化大革命”这个特别的年代,一个偏僻封建的小山村里一个并不离奇怪诞的故事。不离奇是因离奇,离奇是因一群人的好奇心而起;不怪诞是因怪诞,怪诞只因有个人下半身纹刻着字。这群人想知道这个人下半身纹刻着什么字,而这个人誓死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下半身纹刻的字。离奇么?怪诞么?
(三)
上校,太监,是同一个人,小说中的男主人公。两种称呼,给人极大的联想反差。他真实姓名在小说中只出现过一次,是在严肃的批斗会的标语里。若不特意或重新翻阅,你不会记得他的真名叫蒋正南。
上校,必是发于卒伍的英雄,在那个战争年代自然是战功赫赫的真英雄,真男人;太监,是指被阉过的男人,那个不行,当然不是男人。他说自己是英雄,是真男人,而全村的人都不信。一个身世扑朔迷离又活脱脱人,自然成了全村人的焦点和话题。
如果不是被国民党的营长抓去当壮丁,他应是一个上手的好木匠,过着正常安逸的生活。因为他从小绝顶聪明,学啥会啥。
如果不是在战场上拿受伤的战友练手,他学不会外科手术,也就没有了之后的传奇,尤其是被岛国女人在下体上纹身刻字,更不会在睡过心爱的女人后又拒绝与她结婚,导致这个女人举报,后被开除回家。
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这场联总、武斗的运动,没有小瞎子强行扒他裤子,他不会一怒之下挑断小瞎子的手筋,割掉小瞎子的舌头,埋下犯罪的恶果。
如果不是爷爷自私地为了澄清“我”父亲被小瞎子恶毒地冠以与上校“鸡奸”的丑名,出卖上校躲藏的地点。上校不会被抓回审判,被众人想扒他裤子的疯狂举动中逼疯。
如果被他睡过又拒绝与她结婚的女人没有及时出现,如果“我”不是被父亲送到国外苟且活了下来,后发家回国,带着未解的窥探欲去看望他们,也就无法疗愈心病。
(四)
是的,人生没有“如果”。麦家不会让“如果”出现在他的小说里。一切的一切都与“如果”无关,有了就没有了结果,至少不会有这么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小说问世。
上校,曾经是真的上校,打过红军,也打过鬼子,当过国军,又投诚解放军。救过无数人,也有死在他刀下的人。睡过无数女人,包括被岛国女特务纹身刻字以示专用。他也睡了自己心爱也深爱自己的女人,但源于当年的耻辱,他无法原谅自己与之结婚,导致后来心爱的女人受人蒙骗后一怒之下举报了他,他被开除军籍回家。
太监,生理上不是,但精神上是。在玩弄女人的同时也被女人玩弄,有报国从军之志却无坚定的革命信仰,仅为一只猫的生死,拒绝解放军的规劝投诚。
回到村子里后,只想着用他的“金一刀”救死扶伤,为村子里的人出谋划策重新做回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耻辱的隐私。想忘掉自己的过去,也想让村里的人忘记他的过去。
在被逼疯后,成了智力低下的老孩子,过去的一切在他的潜意识中终于放下。当初死守的隐私,现每逢陌生人就主动脱裤子让人看。不得而知,他是否知道林阿姨学会了纹身技术,将他下半身纹刻的字联绘成一幅漂亮的画,即便他脱下裤子,旁人也看不清让他守护了一生的耻辱。
上校死了,他应该没了意识,也应该彻底没了自己和耻辱的过去。死者为大,活着的人应该忘记,最起码不再去谈论对他的好奇和猜测。小瞎子,却学会了使用电脑,还在QQ里传递着对他和“我”父亲恶毒的编撰。
(五)
上校的一生,无所谓悲喜,用戏剧性来表述,或许更为贴切些。怪罪于那个特别的年代?是,也不是。怪罪于他人,是,也不是。怪罪于命运,是,也不是。
我们对人生的评判习惯于先苦后甜、先悲后喜,或一生平凡安稳,即便任由年轻时是如何地苦,如何地悲,只要晚年安逸,子孙绕膝,便是一个完满的人生,幸福的人生,前提是身体和心智健康。
上校的晚年失忆了自己,他享受着爱人的精心呵护,林阿姨还以自杀陪他走进另一个世界。在我们看来,上校是幸福的,这个幸福或是指失忆,或是指逝去,或是有一个深爱自己不离不弃的女人。
爷爷背着全村的骂名死去了,父亲让“我”替小瞎子治好病的遗嘱没能如愿。他俩倍受封建迷信的毒害,背负着沉重的思想枷锁,目的是为了下一代不受“恶鬼”的骚扰,落个平安地活。“我”家三代都活在上校的故事里,尤其是“我”从年少到年老,在接过上校的“金一刀”器具时,才解开蛀噬多年的心病。
小瞎子,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喝着羊奶长大的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虽然肢体残废,更有着卑劣的人性,但他依然还活着,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任由地猜疑,谩骂,诅咒,行骗,苟且地自由自在。
人生,即个人活着的一生;人性,即社会共有的约定。群居的本性,游离期间,由不得自己,也由不得他人。遇见,就要勇敢地面对,活着,你就是英雄。不要伤害他人、危害社会,这或许是最要的主宰吧。
报纸上说,生活是部压榨机,把人榨成了渣子,但人本身是压榨机中的头号零件。报纸上说,人要学会放下,放下是一种饶人的善良,也是饶过自己的智慧。 报纸上说,幸福是养自己心的,不是养人家眼的。报纸上说,没有完美的人生,不完美才是人生。
人生海海,浮云开外,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