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把线拉起来,移到郑重面前。赵婷看着那条鱼,等等,这鱼有点小,而且,闪着光。赵婷看清楚了,那不是鱼,是戒指,老人怎么会钓起来一枚戒指?天兆?郑重倒是很坦然,取下戒指,对旁边的赵婷说:“婷婷,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发脾气,让你走,是希望你离开,给你自由,可是你不愿意;我努力唱歌,赚钱,把钱存进你账户,可是你骂了我;今天我想好了,我们结婚吧。”赵婷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感动,幸福的泪水湿润脸颊,赵婷期待已久因而毫不犹豫,疯狂点头。郑重拉起赵婷的手,为她戴上戒指。
老人鼓掌,大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哦。”边说边收拾,准备离去。郑重见老人准备离去,对老人说,“老先生可否留下联系方式,今天多亏老先生帮忙,改日拜谢老先生。”老人左手提着渔具,右手摆手,用背影说:“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喽。
赵婷带着泪光看着老先生逐渐远去的背影,真可爱的老头子!
李欣昕在大厅休息区等林默哲,两人约好今天来听音乐会。今天正好是周五,学生和上班族的父母都经过一周的劳累,准备来这里放松一下。李欣昕拿起音乐厅的赠阅读物,看看今晚的曲目,Symphony No. 6 in B minor, Op74, Pathétique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的绝笔之作;Feux Follets被拉赫玛尼诺夫称为“世界上最难的练习曲”;Piano Sonata Op.31 No.2被称为是莎士比亚用诗写成的遗嘱……看来今晚将是一场音乐盛宴,李欣昕高兴起来,心中响起旋律,指间不自觉弹弄。
林默哲到了,依旧那么自信从容,李欣昕和林默哲聊了一会儿,进入大厅。其实林默哲并不是自信从容,此刻他心里正翻江倒海。就在不久前,快下班的时候,一位前辈打电话请他去大楼顶层聊两句。大楼顶层有一个观光台,可以俯视大半个城市,玻璃地板让人觉得云中漫步。
老人听见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身旁停下,便对着风景说:“小林,你说我们整个游戏公司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默哲刚想开口回答,但又斟酌起来,开公司,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但直接回答赚钱,会不会显得肤浅或是不尊重。“为社会提供就业岗位,活跃经济。”
老人皱眉,转过身来,“不,你错了,开公司就是为了赚钱。”
“赚钱好啊,劳有所得是自然法则。”林默哲说。
老人话锋急转,“苏指天的父亲是副市长,你知道吧。”
“知道。”
“数月前,我委托你调查苏指天,你做的不错,不过,到此为止吧。”
林默哲欲言又止,副市长怎么了?法律面前不是人人平等吗?林默哲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心里就苦笑一番。难道前辈变了?从康德变成了边沁?还是他担心我引火烧身?
此刻正在演奏的是Symphony No. 1 in D major 'Titan' Waart,第三乐章是马勒把童谣“两只老虎”的旋律变形成为带有讽刺意味的送葬曲。林默哲感觉身后有人踢椅背,转身过去,是一个孩子坐在老人身上,孩子手里揉搓着宣传单,发出刺耳的噪音,脚踢打椅背,又与旋律无关。林默哲看向老人,示意老人管理一下孩子,可是他看见老人被生命的无可奈何揉搓过的脸,死鱼一般的眼睛,既不关心音乐,也不在意孩子,像是在发呆,或是想琐事。林默哲转过头来,这就是大众和艺术的差距所在,孩子太小,耳濡目染都够不着,老人只不过是带孩子的,根本与音乐不沾边。林默哲从国外回来,费了好大劲才适应“中国特色”,过马路,人多就可以了;找工作,有关系就好办;公共场所,明明写着1米以下儿童不得入内,未成年不得入内,禁止抽烟,禁止大声喧哗,禁止拍照,虽然敢于打破规则是难得的品质,但他们的打破规则总是给人以一种自恃渺小而心存侥幸,自恃人多而有恃无恐的无可奈何。
但林默哲此时忍无可忍,本来他就烦心于苏指天的事,他明白苏指天不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且林默哲自己还可能引火烧身,导致“朋友们”都敬而远之。伸张正义,居然显得如此荒谬可笑,官官相护,官商勾结,堂而皇之地成为默认之事。林默哲在一曲结束时,小声地在李欣昕耳边说:“不想听了,我们走吧。”
李欣昕和林默哲走出音乐厅,此时明月挂在细长的高楼上空,高楼荧暗蓝色的光。他们走在广场上,四周寂寥无人,人们都去打牌、跳广场舞了。
“怎么不听了,我好期待后面的曲目的。”李欣昕说。
“你还记得大三那年,班上经费有一点出入,我们不遗余力的追查,为此得罪了好多人吗?”
“是啊,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多人面子都挂不住。”李欣昕想起来了。
“你说,我们错了吗?”
李欣昕很疑惑,“当然没有啊,激浊扬清嘛。”
好一个激浊扬清,林默哲瞬间释然,是啊,管他那么多干什么,纵千万人吾往矣。
李欣昕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这和音乐会有关系吗?”
林默哲向李欣昕解释自己在苏指天事件上的难处,以及刚才被小孩扰乱思绪的事。说起苏指天,李欣昕立即想起今天在学校的事,她也对林默哲说了今天和苏媚的谈话。
“苏媚怎么会不是苏指天的亲生女儿呢?以前看苏指天挺关心苏媚的啊,经常来接她。”
“聪明反被聪明误。”林默哲说着,心里却想着什么,苏指天,家庭已经支离破碎,如果事业再落空……
“林默,你知道吗?我有点不想去上课了。”李欣昕小声说,她能这样说出来,是经历了翻江倒海的考虑的。
“怎么了?很累吗?”
“累倒是其次,每当我疲惫的时候,只要想一想孩子们,就精神百倍。”李欣昕顿了顿,补充道:“就是今天,我问孩子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很多人都说想当明星,那一刻,就像,呕心沥血完成的画被人用来擦屁股。”
林默哲叹了口气,“这就是大众啊,以前看不懂Gustave Le Bon的《乌合之众》,现在看来,简直鞭辟入里。”
这就是大众啊,明知道应试教育禁锢孩子的思想,拉低孩子们的身体素质,还是趋之若鹜;这就是大众啊,明明走正规渠道能做到的事,非要拖个人,送些礼;这就是大众啊,人人都希望有良好的生活环境,可害群之马总是层出不穷;这就是大众啊,人人都是其中一员,是我们敬畏、热爱、依赖的人民啊。
上一章【连载】《昔我往矣》Chapter 17 白发渔樵江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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