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为BL，慎入...

chapter 1

      倪显生系上围裙，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池，触到上面的洗洁精时，手一滑，碗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楼上传来“噔噔”下楼的声音，一身正装的男人疾步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嗔怒道，“伤着手没有？说了等我开完会回来洗，一点都不听话。”

　　倪显生弯起眸子笑了，“又不是孩子，能有什么事。”

　　何昶是倪显生同居五年的伴侣。当年两人不畏众人的眼光走到一起时，倪显生就认定了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这一生，无论富贵贫穷，他们都要携手到老。

　　何昶这个全能型男友也将倪显生宠得像个孩子，长了张花心的脸，却干着最让人放心的事，五年时间两人的感情只增不减。

　　何昶把手表扣上，临走还嘱咐，“别动碗，老公回来洗。”

　　倪显生给他递包，“那我岂不是被你养废了，什么也不会做。”

　　何昶抱住他，坏心思地咬住他的耳垂道，“晚上在床上努力就好了。”

　　一句话说得倪显生半边身子还是酥麻，羞得满脸通红。

　　明明是老夫老妻了，何昶总是能抓住他敏感的点，让倪显生有恋爱第一天的滋味。

　　下午，倪显生去菜场买了些菜，准备亲手给何昶做一顿晚饭。

　　何昶越不让他动，他就越为愧疚。

　　喜滋滋地回了家，把菜摊在桌上时，何昶就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脱了衣服，钻进厨房洗碗，看着整洁的厨具愣了愣。

　　客厅桌上还放着新鲜的蔬菜，他拿起来看了看，脸色骤冷。

　　“都说了我回来洗碗的！还有这西蓝花，你不记得我从不吃西蓝花的。”

　　倪显生僵在原地，被他吼得有些委屈，“我……我只是顺手洗了……”

　　何昶满眼悲恸地紧紧抱住他，颤抖道，“显生，你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还是，你不爱我了，连我爱吃的菜都记不住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求求你，不要不爱我……”

　　倪显生抚着他的背，一米八几的男人此时伏在他肩上哀求，让他心里的愧疚更甚。

　　何昶是个在感情中格外缺乏安全感的人，他没有健全的家庭，这些年又孤身一人在外漂泊，内心极其缺爱，只要有一点曙光都会用尽全力抓住。

　　倪显生轻声细语安慰，“今天我有些累，不是故意忘记你爱吃的菜，更不是不爱你。”

　　何昶担忧道，“显生，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

　　倪显生亲了亲他的鼻尖，道，“肚子饿，饿得发昏。”

　　“老公马上去做饭，乖乖待着。”

　　何昶嫌恶地望了那些西蓝花一眼，但还是拎着进了厨房。

　　倪显生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坐在沙发上边刷手机边打开了电视，电视台又在播报最近哪个地方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死亡案件。

　　何昶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替他把电视关了，“吃饭了，别看这些倒胃口的。”

　　chapter 2

　　　　倪显生觉得何昶这些天越来越敏感了，没搁两天他们又爆发了一次争吵。

　　那天中午下了大雨，何昶还有两个小时的加急会议，倪显生便先搭同事的车回家了。

　　何昶回家大发雷霆，不停质问那个同事是谁，还说当他看见倪显生与另一个男人走在一起心痛种种。

　　倪显生反省自己，这件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周到，何昶平日下了班还得回家马不停蹄地给他做饭。如今就算他再累，难道不能坐在办公室等何昶几分钟吗？

　　风波平息了，何昶依旧事无巨细地照顾倪显生，除了过分敏感这点挑不出毛病来。

　　倪显生有时在想，有个占有欲爆棚的伴侣，究竟是好是坏。但自己选的，能有什么办法，充着呗！

　　于是下一次，倪显生乖乖坐在办公室等何昶，等得都睡着了。何昶给他披上衣服抱下楼去，收获了一路惊羡的声音。

　　这种浪漫如韩剧的感觉，让倪显生仿佛一跃回到了十八岁。

　　倪显生是公司的设计总监，他的作品一向以美式简约为主，最近却隐隐出现了杂糅的趋势。

　　经理拿着设计稿来找他时，劈头盖脸道，“瞧瞧你画的这是什么四不像！再以这种态度对待工作，我分分钟和老板申请解雇了你。”

　　经理脾气暴躁，对员工却是不差，解雇的话只是说说罢了。

　　倪显生握着那张图纸，这份设计改了不下十次，最后还是被驳回了。

　　倪显生都怀疑曾经那个下笔如有神、受众人喟赞的是不是他自己。

　　何昶见他心情不佳，问得缘由，道，“显生，不如你辞职吧，我不想看着你奔波，还时常看人脸色。我一个人的工资可以养你。”

　　倪显生想拒绝，可他怕下一秒，何昶又跳出来指责他，说他不辞职就是不爱他。

　　他模棱两可道，“再待几天看看情况，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何昶没有言语，细心地为他备了一杯温牛奶，嘱咐他睡前喝。

　　倪显生便日日夜夜、马不停蹄地琢磨设计稿，他不知自己是遇上瓶颈期了还是怎样，明明脑子里构思满满，一拿起笔就废。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无数次被经理怒骂，加上办公室同事的排挤，倪显生终于崩溃大哭，他是不是真的该辞职了。

　　何昶把他拥进怀里，他结实的怀抱总是那么有安全感。

　　“显生，别勉强自己，人的灵感总有个饱和期，或许你该让自己休息一段时间。”

　　“不，何昶，我还得再努努力。”

　　倪显生表面看上去柔弱，其实内心极其坚韧，有些事非得争个高低对错才行。

　　果不其然，他的话一出口，何昶就黑了脸，不管不顾地摔门而去。

　　倪显生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公园的凉亭里。

　　倪显生坐在他身边：“这地方，看星星不错。”

　　何昶把头埋在他怀里，委屈巴巴道，“显生，你听我的话，好不好？我不会害了你。”

　　chapter 3

　  倪显生妥协道，“等罗曼蒂克设计大赛过了，我就辞职，好吗？”

　　何昶蹭了蹭他的脸：“嗯，显生真乖。”

  　这是倪显生第一次参加设计界最权威的国际赛事，整整一个月都在埋头准备，不停地修改设计稿。

　　有何昶做坚实的后盾，倪显生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两人的交流变少了，何昶反倒乖觉了几分，不再对倪显生发脾气。

　　倪显生每晚忙到两点才睡，这时何昶已经睡得很沉了，倪显生便轻手轻脚地爬到他怀里，给他一个香甜的晚安吻。

　　有何昶在，倪显生觉得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儿。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着，等到赛事当天，何昶陪着倪显生飞去巴黎参赛，倪显生紧张得手心出满了汗。

　　何昶安慰道，“没事，显生，相信自己。”

　　倪显生握紧他的手，他内心有一种不安，像是预示着噩运。

　　等赛事开始，倪显生紧张地盯着大屏幕，轮到他的作品展示时，他的心激动得险些跃出来。

　　然而下一秒，他便怔在原地，大屏幕上的设计图变成了某位知名设计师几年前风靡全球的作品，全场顿时发出一阵激烈的声音。

　　“倪先生，你是否可以解释一下，为何要用五年前我的老师Elliott的作品进行投稿？”

　　金发碧眼的英国女评委死死压抑着目光中的愤怒，场下已经有人怒骂出声，“抄袭者不配为一名设计师，滚出设计界！”

　　“抄也得抄的有水平些，把原图弄上来，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吗？”

　　“罗曼蒂克大赛不是儿戏！这样态度的参赛者应该被终身禁赛！”

　　话筒递到倪显生手中，他如鲠在喉，竟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他该怎么说，说他提交的不是这张，这是被人掉包过的作品吗？

　　此时，倪显生只觉得，心里最珍贵的一块，碎了。

　　何昶带着神魂未定的倪显生回了国，公司的解雇信已经寄到了家门口。

　　倪显生握着那张信，久久没言语。

　　无论何昶如何安慰，他只是抱着双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

　　第二天时，何昶照样为他做好营养均衡的早餐，他，道，“何昶，我是不是有病？”

　　他眼中忽的凝起雾气，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桌上，“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活着就是个废人……”

　　何昶把他拥进怀里，一点点吻掉他的眼泪，直到两人的脸上都是湿濡。

　　“显生，我会永远爱你的。”

　　倪显生在家里呆了许久，他不敢出门，也畏惧和别人交流，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用有色眼镜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想，幸好还有何昶，还没有抛弃他。

　　他每天唯一做的便是坐在沙发上，等何昶回来。

　　“有没有好好吃午饭？”

　　何昶今天加了个班，中午没来得及回家。

　　倪显生点点头，“老公，好好吃饭了。”

　　何昶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的食物纹分没动，脸便沉了：“这是吃了？倪显生，你现在都学会对我撒谎了，对吗？”

　　chapter 4

　　倪显生有些慌张地抓住何昶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倪显生眼圈一下就红了。

　　何昶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放软声音道，“显生，我是你的老公，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不希望你对我撒谎，不论大事还是小事，明白吗？”

　　倪显生忙点点头，“不会了，我会听你的话。”

　　何昶亲了亲他的脸颊，“那老公也向你道歉，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原谅老公，好不好？”

　　倪显生勾住他的脖子，道，“好。”

　　倪显生惶惶不安地度过了一段时日，不知是不是他过于依赖何昶而变得敏感，他总觉得何昶对他不复以往了。

　　人常道，“七年之痒。”马上就是五周年纪念日，倪显生想，何昶大概是对他腻了，平日里少了耐心多了敷衍，也不再如从前一样事无巨细。

　　倪显生能想开，在这段感情里两人的付出本就是不对等的，何昶对他的爱太满，他却不知如何回报。

　　恋爱的长跑中一人用尽全力冲向终点，另一人却气喘吁吁跟不上节奏，跑得快的那个总有一天会累的。

　　倪显生开始学着对何昶主动，聊天时主动寻找话题，睡觉时先一步钻进他怀里，再也不对他无理取闹、撒泼打滚。

　　不知不觉，倪显生察言观色的本事又高了些，对何昶小心翼翼起来，乖巧懂事得像个小兔子。

　　何昶的工作仿佛越发忙了，他每天除了在公司和料理日常，就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字。

　　五周年这一天，倪显生带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围成了一个狗熊出了门。

　　之前他偶尔瞥到何昶皮带坏了一条，于是他兴冲冲去了专柜，挑了一条emporio armani皮带去结账，想在这天给何昶一个惊喜。

　　他拎着袋子刚出了门，背后就有人喊住了他：“显生！”

　　他心头一跳，想总不会碰见熟人了吧，那人走到他跟前，道，“显生，辞职之后你去哪了？一直没有消息。”

　　倪显生看是从前的经理，尴尬道，“出了这种事，哪里还有地方去，在家里待着呗。”

　　经理一脸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不错的设计师。早些抓住诬陷你的人，设计界总归有你的一方天地。”

　　倪显生瞳孔地震：“经理，你……相信我？”

　　“怎么不信？”经理道，“你是我一手带的，你的人品我最清楚不过。”

　　倪显生眼眶有些湿：“谢谢……”

　　与经理分开，倪显生心里胆怯与感激交错，他不是没想过抓凶手，可……

　　回到家里，倪显生见门口挂着何昶的大衣，不由得勾起唇角。

　　卧室门没关，也没开灯，一片漆黑中，电脑的光照着何昶的脸。

　　那是倪显生从未在何昶脸上见过的表情，冷寂、漠然，一双锐利的眼眸中射出侵略的光。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类似地图的页面，上面分布着上百个移动的红点。

　　chapter 5

　　倪显生身子一颤，手中的袋子颓然落地。

　　何昶一个反手关了电脑，见外面呆呆伫立的倪显生，立即变成一副温柔款款的模样，道，“显生，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男人高达的身影将倪显生笼住，周身飘着淡淡的烟草味，倪显生定了定心神，道，“何昶，你……抽烟了吗？”

　　何昶低头嗅了嗅肩膀，笑道，“有烟味吗？我忘了显生不喜欢，老公换件衣服再陪你。”

　　“……好。”

　　倪显生不露痕迹地退开一步，弯下腰颤颤巍巍地把袋子捡起来。

　　他在何昶身上感受到一种危险的气息，这是男性之间对攻击力独特的第六感。

　　五年前他们相遇时，何昶的表现着实让倪显生惊艳了一把，举止言谈是掩盖不住的绅士风度，连眸光里都溢满了温柔。

　　那一晚，倪显生失眠了。

　　他想，他想要何昶这样一个伴侣，两人组建一个家庭，过着相敬如宾、平平淡淡的生活。

　　何昶找到他时，他简直觉得不是真的。那个晚宴上何昶一眼便看出来了他是gay的事。

　　“看着我眼神躲闪，耳朵都红得要掉了，还说不喜欢？”

　　何昶一笑，倪显生就顶不住，当即便答应了他的追求。

　　倪显生是个南方人，与何昶在一起后，他到对方的城市找了公司重新开始，只为了能与何昶住在一起。

　　倪显生始终不认为自己选错了人，第一眼就心动的人，他愿意捧出整颗真心去对待。

　　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说不定何昶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毕竟男人的骨子里都是具备攻击性的。

　　何昶换了一件衬衫，修饰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贴着倪显生时，他的心莫名就紧张起来了。

　　“显生，我爱你。”

　　昏暗的房间里喘息声此起彼伏，倪显生被抛在云端欲仙欲死时，他听见何昶这样说。

　　有一瞬，倪显生放空了所有，他想，有何昶在就好了。

　　那一晚，何昶在倪显生无名指上套了一个指环，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娶你。”

　　这是倪显生听过最好的情话。

　　两人的关系似乎回暖了，一枚戒指将两颗心紧紧拴住，倪显生再不复从前的患得患失。

　　那天经理的话给了倪显生一丝丝勇气，他本就不是那种能闲下来的人。

　　他想找一份工作。

　　何昶那边，他打算先斩后奏。

　　趁何昶去上班的空，倪显生给经理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帮忙留意些招人的单位。

　　经理叹了口气，意在说抄袭的事若他不为自己翻盘，那这一笔将会永远记录在案，没有公司肯聘用他的。

　　谈话的最后，经理意味深长道，“你的作品，也只有身边亲近的人能碰到。谨慎交友。”

　　倪显生心头像被重击了一般，他何尝不知道只有亲近的人能对他下手。

　　五年前他孑然一身奔赴这个城市，这里对他而言太陌生，哪有个个交心的朋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倪显生抱着头，他不敢想。

　　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欺骗他，唯独那个人不可能。

　　chapter 6

　　几天后，经理给倪显生介绍了刘祯，对方是一个自媒体工作室的创办者，发展方向是推广各种风格的logo设计。

　　两人约好在咖啡厅里见面，刘祯带着黑框眼镜，独具艺术气息。

　　刘祯看了倪显生的代表作，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倪先生，你的思维很活跃，也很新颖，很符合我们工作室的设计风格。我希望你可以加入我们的工作室。”

　　倪显生与他握了握手，“谢谢您的赏识。”

　　出了咖啡厅，刘祯出于礼貌要开车送倪显生回家，倪显生想到何昶那个吃醋鬼，便婉拒了。

　　倪显生打了个的往回家去，坐在出租车上研究刘祯给他发过来的设计图纸。

　　车子走了很久，倪显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才发现周围竟是一片荒郊野地。

　　他遇上坏人了。

　　倪显生颤抖着想开门逃走，却发现车门被死死反锁。

　　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相貌猥琐的中年男人，拉开车门就将他往野地里拖，“一个男人长得比娘们都好看，老子还没干过男人，听说那滋味儿可爽！”

　　倪显生的嘴被捂住，他奋力挣扎却无果，对方油腻腻的脸贴过来时，他忍不住干呕。

　　“放开我……求求你……不要……”

　　他无力极了，眼泪一串一串流下来，后庭被人用蛮力打开，痛得他只知道哭。

　　这个过程不知延续了多久，男人抽身离开时，倪显生的下身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手中捏着的一把泥土，已然被汗水湿透。

　　夜幕已悄悄降临，他颤颤巍巍地穿好衣服，沿着车来时的车轮印往回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呼吸衰竭快要死了。

　　他想起何昶，那个永远会微笑对他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崩溃恸哭。

　　最后是路人见他神志不清，打110报了警。

　　倪显生在警局里坐到了大半夜，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警官拿着他的电话拨通了何昶的号，不一会儿，高大的男人便站在了门口。

　　倪显生像个孩子一样扑在他怀里，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回了家，倪显生一头便扎进了浴室，他的脖颈、胸前都有那个强.奸犯留下的痕迹，后庭更是鲜血淋漓。

　　他不能让何昶看见这些，否则何昶必定会离开他。

　　等他洗完澡出来，何昶还在客厅默默坐着。

　　他的面前，摆着一堆照片，还有一个录音笔。

　　空气中弥漫着肃穆的气息，何昶一脸冷寂。

　　倪显生有种错觉，这个才是真正的他，以往的温柔体贴不过是他的一张面具。

　　“显生，过来。”

　　倪显生连连后退，他不敢接近这样的何昶，生理性的眼泪不自觉滑过面庞。

　　他直直退到门口，背靠着门，被何昶一把手抓过来，把那一沓照片用力甩在他脸上。

　　倪显生脸颊生疼，地上的照片里，他与刘祯相视而笑，举止暧昧。

　　“这是什么，倪显生，解释一下。”

　　chapter 7

　　倪显生瘫坐在地上如鲠在喉，除了哭就是哭。

　　何昶第一次对着倪显生露出了他尖利的爪牙，一双沉沉的黑眸像利刃一般，一字一句，“倪显生，我说过要你听话的，可你还是要不停忤逆我。那要怎么样你才能乖乖的？”

　　他咧开嘴露出笑容，缓缓解开皮带抽出来，握在手心，“显生，这是你送我的，我便看看好不好用。”

　　倪显生的精神已经濒临奔溃，他死死抓着何昶的裤腿：“求求你，不要打我，我再也不会忤逆你了……啊！”

　　一皮带狠狠抽下去，倪显生的后背出现一道明显的红痕。

　　“何昶，何昶，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真的，你让我死都行，别这样对我……”

　　又一下甩在臀上，这下比刚才用了几分力，白皙的皮肤上渗出几滴鲜红的血珠。

　　他的神色诡异如同魔鬼般：“显生，你从来说话不算数，这次，我不会再信了。”

　　倪显生眼里泪花闪烁，这一下疼在身上，却痛得他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何昶蹲下来如往常一样轻轻抚着他的头，“显生，你无处可去了，只能待在我身边。”

　　倪显生醒来时，身体如撕裂般疼痛，何昶不在，屋里空荡荡的。

　　想起“何昶”这两个字，他的心尖都在战栗。

　　刘祯给他打电话，他颤抖着许久才摁下接听键，那边道，“倪先生，你没事吧？昨天寻思问问你回家了没，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

　　倪显生想说话，嗓子却喑哑只能吐出几个字符。

　　刘祯用手机定位找过来，倪显生总感觉那一阵阵敲门声外，是拿着皮带面容狰狞的何昶。

　　刘祯把门锁撬开时，倪显生缩在房间角落抱着头，害怕到把手臂咬出了一个血口子。

　　倪显生被暂时安置在病房里，他拒绝和刘祯对话，数次拔针要跑回家去，嘴里喃喃着：“何昶不让我和你说话……走开！走开！我要回家！”

　　刘祯无奈，又联系医生来，把倪显生转入了精神科。

　　由于倪显生始终配合治疗，医生初步断定，他受了较大的刺激，而这与他口中一直重复的何昶很大程度有关。

　　警方介入调查，发现倪显生的同居男友何昶在前一天半夜就失踪了，再无音信。

　　五年的情事，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

　　倪显生一直住在医院。

　　过了将近半年，在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的多方配合下，倪显生的精神总算正常了一些。

　　过去的经历如同烙印一般发在倪显生的心上，许多个午夜梦回，他都仿佛被那个油腻的强奸犯压在身下，或是看见何昶对着他高高扬起皮带的模样。

　　有时他甚至分不清梦还是现实。

　　何昶离开了，但那些记忆仍在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

　　chapter 8

　　刘祯时常来看他，这几周倪显生的状态还算好，能和刘祯有的没的说几句。

　　输液时，倪显生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空荡荡的无名指，道，“我想回家去。我有东西落下了。”

　　刘祯道，“等午后我用车载你去。”

　　下午两三点，日头如炙，显得倪显生苍白又单薄。

　　推开那扇熟悉的大门，倪显生多少有些难受，有多少甜蜜的回忆都化为泡影，就像一场斑驳陆离的梦境。

　　客厅里是干净整洁的模样，倪显生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便摸到了那个绒毛盒子，那枚戒指就静静躺在里面。

　　倪显生把它套进无名指，仿佛听见何昶说，显生，总有一天，我会娶你。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倪显生往卧室里走去，令他惊讶的是，何昶办公的电脑开着，他的手机也放在一旁。

　　倪显生控制不住想逃，何昶他没走，他还在这儿！

　　电脑上突然弹出一个消息，倪显生壮着胆子过去点开，一张平面地图大剌剌地展现在倪显生眼前，几百个红点在缓缓移动。

　　倪显生只微微放大就看出了，这是个远程监视器，而这些人，分别分布在不同的位置。

　　何昶究竟在做什么？倪显生不寒而栗。

　　他在电脑前坐下，翻开何昶的TIM账号，有一个分组名为“tool”，里面有上百个联系人，各自编号为001～100，而052的头像正是倪显生用的皮卡丘。

　　倪显生不知疲倦地翻看着，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落入冰窖。过去的五年，何昶与这一百人都保持着恋爱关系，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个。

　　何昶记得清每个人的嗜好，也常常与其他人碰面，若说倪显生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倪显生可以和何昶同居，而其他人都是传统意义的网恋。

　　当然，何昶也不是没碰过他们的身体。

　　每个人的备注后都标注着1～5其中一个数字，点开那些标注5的人的对话框，可以明显看出对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倪显生看了几十个“5”，对话内容中，自杀、强暴、死亡等是高频词。

　　一个“5”的信息突然跳出来，简短的一句话“我答应你，割腕了。”

　　倪显生连椅子带人摔在地上，跌得眼冒金星。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片段，都是他从前没有在意的。

　　他明白了，他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了。

　　艳阳高照的天，倪显生出了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上了车，“去警察局。”

　　刘祯闯了两个红灯到了警局，倪显生冲进去道，“警官，我怀疑我身上有微型追踪器。”

　　这种东西极其难找，倪显生把所有衣服都带过来，每件衣服上都藏着追踪器。

　　chapter 9

　　　　何昶被警察抓捕归案时，倪显生是重要的证人。

　　就算带着手铐，何昶如以往一样谦逊温柔，倪显生隔着一道玻璃墙，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吗？”

　　何昶微微一笑：“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他们活得太难，又没有死亡的勇气，我就帮他们解脱。何况，感情不过一场游戏，输了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

　　倪显生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他望着无名指上那个熠熠发光的戒指，“可我曾是爱你的啊……”

　　何昶目光毫无波动，“你说你爱我，但你爱的只是那个温柔的人设而已。谁又能接受真实的我呢？”

　　他叹了一声，“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感情了。”

　　从警局出来，刘祯小心翼翼问，“他，究竟怎么了？”

　　倪显生定定看着他：“你听说过PUA吗？”

　　刘祯神色大变。

　　PUA全称为Pick-up Artist，释义搭讪艺术家，也称人渣撩妹系统。

　　简而言之，PUA会通过情感技巧完成对对方的精神控制，使之心理防线崩溃，沦为PUA言听计从的奴隶。

　　倪显生只是何昶的上百控制目标中的一个。何昶是一个王者级别的PUA，他在和众多人周旋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与人共情的能力。

　　PUA不会爱上任何人，哪怕何昶与倪显生已同床共眠五年，对何昶来说，真正的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与倪显生朝夕相处的那个只是他的一纸人设。

　　“医生说，他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倪显生道。

　　面具戴了太久，已经和原本的何昶融为一体，再也摘不下来。以至于，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他。

　　倪显生在何昶的电脑中找到了他被掉包的作品原图，还找到了何昶找人强.奸倪显生的通话记录。

　　他们曾一同生活过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都安装着密密麻麻的针孔摄像头和监听器。

　　倪显生接受不了，他一想起每晚都与一个恶魔相拥而眠，就浑身战栗。

　　恋爱是一场游戏，何昶不惜让他身败名裂，也要把这场游戏进行下去。

　　他永远忘不了被陌生男人贯穿时的痛楚，那是他认定要相伴一生的人亲手赠与他的，只是为了折断他的羽翼，让他再也无法挣脱囚笼。

　　那日在卧室里，倪显生突然想起半年前电视台报道的那一起自杀案件。

　　那个女孩被他的男友彻底控制，最终走上了绝路。

　　PUA无处不在，就像蛰伏在黑夜中的狼，随时冲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倪显生备注后是“5”，他不知何昶为何迟迟未对他下手。

　　明明那一晚，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可何昶却放过了他。

　　倪显生捏着那一枚戒指，想起过去五年的种种，何昶对他微笑的模样，将他拥在怀中的模样，亲吻他的模样，仿佛在心底扎了根。

　　何昶怎么会不爱他呢？

　　倪显生心痛如割，泪如泉涌。

　　番外（何昶篇）

　　　　我是一个PUA。

　　运用PUA套路是一门技术。

　　最常见的一种叫“五步陷阱法。”

　　倪显生是我的第一个猎物。

　　第一次见面，他乖乖巧巧的模样格外惹人注意。

　　看向我时，耳根会微微泛红。

　　我便知道，我的绅士人设已经成功给他留下了印象。

　　这便是第一步，建立一个合适的人设。

　　有人说，在gay圈寻找目标会更容易。

　　这句话我信了。

　　于是，我找了个机会，诱导他向我坦白了心意。

　　他是个温温软软的南方男孩子，我们两工作地址相隔十万八千里。

　　一开始我只想与他网恋，这样也不会暴露我其他的男友（or女友）。

　　我没想到，他竟卷着铺盖卷儿，坐了三天的绿皮火车来找我了。

　　那一天，他背着大包小包，潦草得像个小老头一样，弯了弯眼睛，道，“何昶，有点热，能不能去你家洗个澡？”

　　那时我心头有些微动，把浑身臭汗的他抱在怀里。

　　我很好奇，这具瘦弱的身躯里有多少坚强？

　　我想把他的傲骨一根根软化，让他再也离不开我。

　　我们同居之后，我对他关怀备至，一开始他会推脱，后来也便习惯了我这样的照顾。

　　第二步时，我看着他一点点增加对我的依赖。

　　他怕黑，晚上睡觉必须有我抱着；上下班须得我亲自接送才好；甚至连吃饭都是我做的对胃口。

　　而在此过程中，我也向他显露了我不为人知的一面——悲惨的童年生活。

　　第三步，增加依赖感。

　　我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极度温柔的人。

　　世界往我嘴里塞了一把玻璃渣，我却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

　　倪显生听了这些，对我的依赖和信任更甚。

　　他企图救赎我，用真心来温暖一个伤痕累累的我。

　　在此基础上，我把我的占有欲和偏执欲毫不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他自然不会不理解我，还会给我更多的关爱。

　　说实话，进行到第三步时，我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在与倪显生如胶似漆的同时，我还在与电脑中几十个人维持着一对一的恋爱关系。

　　PUA的技术被我运用得炉火纯青。

　　我，变成了两个我。

　　白天，我是倪显生眼中的完美男友，晚上，我变回了那个阴暗冰冷的自己，坐在电脑前，手指噼里啪啦地与不同的人暧昧。

　　时间久了，我发现出现了第三个我。

　　这个我，单纯地想要摧毁，我的胸口恶意满盈，我不只单纯享受在众人中盘旋的快感了。

　　我想看到血的颜色。

　　一次，我做菜不小心切到了手指，指腹迅速凝成一颗血珠，宛如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般惹人喜爱。

　　我在电脑前坐下，盯着被我标注数字“5”的几个人。

　　没错，到第五步时，他们的精神全由我一手掌控，像一个个牵线娃娃，再也没了反抗的欲望。

　　我写道，“要不然，你割腕自杀吧，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美好，我不想看你受苦了。”

　　“你有多爱我？如果不能为我去死，那就别说这种冠冕堂皇的鬼话。”

　　“你拉开抽屉看看，那是我上次专程为你留的安眠药。一大瓶，足够让你解脱了。”

　　“……”

　　那一晚，有一个人毫不犹豫地听了我的话，跑到卫生间灌了一瓶百草枯。

　　送到医院，连医生都回天乏术。

　　在我的嘱咐下，他们临死前，还不忘记把和我在一起的聊天记录删了。

　　他们对我说，“你要好好活着。”

　　我看了一眼怀里软软的倪显生，眸色暗了暗。

　　我可不想死。

　　说不清道不明地，我与倪显生同居了五年。

　　许是面具戴久了，我会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我。

　　是那个处心积虑，将感情玩弄股掌之间的我？还是那个温柔体贴，标准好男人的我？或者那个侵略性极强，将活生生的人推进地狱的我？

　　从前我可以严格把握自己的情绪，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经历一段又一段的恋爱。

　　可有时，我竟会因为倪显生的一个行为而情绪失控。

　　我隐隐意识到，我可能动心了。

　　我必须尽快结束与倪显生这段感情。

　　一个优秀的PUA绝不允许自己的捕猎失败。

　　于是，我急不可耐地启动了第四步，那就是摧毁对方的自尊，让对方陷入自我怀疑。

　　倪显生的意志坚定，哪怕我是他举目无亲时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也会保留自己的思想。

　　这让我感到棘手的同时，也有种变态的胜负欲。

　　在一次次潜移默化地动摇他的思想后，他对我的服从度明显增强了许多。

　　可在原则性问题上，他还是不肯松口。

　　比如辞职。

　　有时我会想，他不辞职的原因，是不是发现了我，要积攒钱彻底离开我？

　　我绝不能放他走。

　　于是，我计划做一票大的。

　　偷窃倪显生的作品，再栽赃嫁祸他抄袭，成功让他在界内身败名裂。

　　我要让他明白，在我这里，他的挣扎毫无作用。

　　我开始逐渐疏远他，让他感到不安，并且主动对我敞开心扉，这样我的下一步才能更顺利地展开。

　　第五步名为“情感虐待”，那便是忽冷忽热，彻底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纪念日那天，我亲自去挑了一款价值不菲的戒指。

　　看着那枚戒指，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要是能与倪显生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可马上，我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倪显生若是知道，真实的我不温柔也不体贴，而且是个心理阴暗的变态，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且，我在他身上放了监听器。

　　倪显生想要背叛了我，都第五步了，他还想脱离我的控制。

　　这是所有猎物中从未出现过的，以至于我在暴怒中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一晚，我深情款款地将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承诺要娶他。

　　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在那样的氛围下，我有些想落泪。

　　我是喜欢倪显生的。

　　起码这个温柔的我，是有把倪显生放在心上的。

　　这一晚后，我感觉自己更不正常了。

　　我不敢去医院，只要没有确诊，那我就是没病。

　　我这样安慰自己。

　　一切的爆发，是在我得知倪显生与一个工作室老板独自会面的时候。

　　那些照片深深刺痛了我的双眼，我感觉自己有点呼吸困难，或许是入戏太深的缘故。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想着忤逆我！

　　我在暴怒之下，心底生出一种深刻的恐惧。

　　他出来了，那个如地狱恶魔一般的我。

　　我眼睁睁看着他打了一通电话，电话内容是找人去强暴倪显生，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我阻拦不了，我看见他抽出皮带，高高扬起抽在眼前瘦弱的男子背上。

　　先前的那根皮带，就是他抽一个女孩抽断的。

　　倪显生背上鲜血淋漓，直挺挺晕了过去。

　　很久后我才感觉，我能动了。

　　我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看着倪显生满脸泪痕趴在地上的样子，想着几小时前，他曾被一个男子压在身子底下狠狠贯穿。我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把他抱到床上，掖好被子。

　　我必须得离开了。

　　我不舍得再这样伤害他了。

　　倪显生离开的半年里，我每天都备受精神的折磨，我得知自己得了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原因就是我尽力隐匿心中的情感，却控制不住自己爱上了倪显生。

　　我的一个人格分裂成了那个温柔的人设，而另一个人格是暴戾无情的PUA。

　　我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倪显生。

　　他的眸中满是暗淡，再也不复以往的澄澈。

　　有一瞬，我感觉我心里最珍贵的东西碎了一地。

　　我的意识无比清醒，不知是不是最近的精神药物起了作用。

　　倪显生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说，曾爱过我。

　　我想说，能看见你安好，我就满足了。

　　可我不配。

　　倪显生生命中最大的几次浩劫，都是我带来的。

　　是我毁了他的一辈子。

　　更毁了那些自杀的人一辈子。

　　“我这种人，死了以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吧。”

　　我喃喃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