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时候,学校附近有个智力障碍的青年,此人自称“杨过”,说话总是疯疯癫癫的,过路的学生要是问他每天在这儿瞎转悠干嘛,他准会告诉你,他在等他的“小龙女”。
他年纪三十上下,算起来学生们都得叫他一声叔叔,但由于这哥们脑回路不对劲,逢男性就喊哥碰女生就叫姐的,还老说自己年方三岁,大伙儿总把他当笑话看。
日子一长,“杨过”名气越来越大,捉弄他的小孩也越来越多,有一些特别调皮的,就会在放学以后,三五成群的拿着凳子腿儿冲他挑衅。
“杨过”也是真傻,他既不逃跑也不反抗,只会嘴里嘟囔着“别打,别打”求饶,有爱看热闹的小孩,就在一边嘻嘻哈哈瞎起哄,看不下去的,也不愿去得罪这群小混混,只好绕道走。
听人说“杨过”的父亲早就死了,母亲做着收入微薄而忙碌的工作,也没空管他,至于他是怎么疯的,说法挺多,有人说他是在鬼节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被吓傻的,也有人说,是他谈了一场恋爱和人分手了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当然更多的说法是,他天生如此。
具体是初二还是初三我忘了,只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骑单车去上学,即使带着厚厚的手套,手背也能冷得生冻疮。那天放学,我从游戏厅打完游戏回家,路过学校路段的时候,看见班级里一个女生正在和坐在地上的“杨过”聊天,好奇心促使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原来女生在问“杨过”家住在哪儿,怎么还不回去,“杨过”手指着某个方向告诉她说在“上边”,女生耐心地询问他具体是哪条路,多少号,但是“杨过”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女生继续问他的家人在哪里,但是“杨过”说着胡话,她也没得到有意义的答案。
女生摇了摇头,无奈离开,我以为她要回去了,便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但没走几步,我又好奇心萌生,扭头朝女生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拿着手中的热饮,递给了“杨过。”
这时我才打量起“杨过”的装扮,只见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和单薄的长裤,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着实不耐寒。“杨过”接过她送的饮料,说了声“谢谢姐姐”。
这个女生虽然是我同学,但是因为她性格内向,长相和成绩都很平平,属于在班级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所以我平素里对她几无印象,也没有想到她还有着这么一份爱心。后来我虽然和她仍旧没有太多的交流,但心里对她的钦佩却是增添了不少。
还有一回是上大学的寒假,我为了赚零花钱去运输站点打工。这份工作完全是拿时间换钱,一个小时十二块,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上完夜班下来整个人骨头都块散了,一点儿也不比搬砖轻松。
运输站里有个老哥,年纪三十出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干活总是又快又猛,力气很大,所以就叫他大力水手吧。大力水手没什么文化,听说我是大学生以后,总是夸我,说我小小年纪就懂得出来吃苦,替家里分忧很不简单,将来一定贼有出息。
这番话说得我尴尬不已,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是单纯的换了新手机和笔记本,不好意思让爸妈掏腰包而已。但是面对褒奖,人们总是不爱推辞,我也不出例外。所以我通常这时会面色凝重,一本正经的回答:父母供我们上大学不容易,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当然要体谅他们。
然后大力水手便会露出慈母般的微笑,在干活儿的时候,义不容辞的帮我一手。
但真正让我觉得“有魅力”的并不是大力水手的憨厚,而是一件小事。
那天凌晨十二点刚过,我们作为上夜班的兼职工人,有着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供大伙儿小憩宵夜之用。大力水手找到我,提出去吃点东西,早就饿得肚子咕咕的我欣然同意。
作为时薪十二块的我们,十五元以上的宵夜是不考虑的,而深夜的廉价食堂又太过拥挤。于是我和大力水手决定吃泡面,四块钱的泡面再加上一元钱卤蛋,是那段日子最奢华的美味。
我吃东西很快,吃完以后玩起了手机,而大力水手还在蒙头喝汤。我看了看时间,将要到开工的点儿了,就让大力水手快点。大力水手没有搭话,咕咕咕的把面儿汤喝了个底朝天,然后起身看到我的泡面桶,愣了愣,欲言又止,随后我把泡面桶仍在垃圾桶里,说咱们走吧。
走在路上我俩闲聊,我好奇的问他说你好像挺爱喝汤?他告诉我,不是我爱喝,喝干净了做清洁的阿姨才好收拾,刚才看到你还有那么多汤,本来想让你喝了的,但你已经扔了。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说实话我吃泡面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泡面的汤不好喝,喝太多了肚子撑且油腻,尤其是我们下半夜还要干体力活的临时工,吃得太饱了干活都不舒服。
而大力水手却还能考虑到清洁阿姨的工作,令我顿时刮目相看。后来我辞了这份短工,和大力水手也没再有交集过,再后来,我也认识了很多所谓的“社会地位很高”的人,但是他们给我的感觉,都不及大力水手待人来得舒服。
让人觉得“有魅力”是一种感觉,更是一种修养,是存于内心深处的良善。
拥有这份良善的人,他们在普通的待人处事里自有一份诚恳与踏实。
虽是寻常琐事,亦能如沐春风。
注:来自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