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与很多朋友交流诗歌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李白跟杜甫你更喜欢哪个呀?”
“开始是喜欢李白的,后来喜欢杜甫了。”这是一些一般读者的观点。而有些学问的读者会说:“李太白以其豪放飘逸闻名于世,却过度关注自身感受,在挖掘现实深度方面输给了杜甫。”
千秋唐诗说李杜,而从情感角度,却更多的人偏向杜甫。
这种情感偏向是有些渊源的。
从大众角度来看,李白写诗为人更让人钦佩,杜甫挥毫泼墨更让人感动。从李白诗中来看,直接表达的感情以“大笑”“大醉”“癫狂”为多,而杜甫以“涕泪”“心忧”“茫然”为多,固然有安史之乱分割两人的创作主要时期。但比较二人遇到相似的事件,如,以“感遇”为题时,李白多以醉酒高歌派遣或抒发情感,杜甫却以涕下难禁让情感自然流露。所以就印象而言,一见青莲居士则被其风流击倒,而一遇少陵野老则为他赤诚悲悯而感动。就心理距离来言,杜甫与大众的心更为贴近。
而略微上升到文学性分析来言,这就涉及浪漫主义与批判现实主义之争了。老杜的诗被赞为“诗史”,珠玉之言浸没在关乎人民命运的悲悯仁慈情怀里,正合现实主义人文情感的要求。相比之下太白虽然也鞭挞政治集团的腐朽,但更多的是从个人立场而非社会立场出发,重在抒写个性自由,打破封建的一些桎梏。文学爱好者们受史学观念影响,自然而然将关怀国家民族的情怀看得比个人感受要高尚,这种观念是有失偏颇的。
首先笔者极其不赞同单纯用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给李杜扣帽子。李白并非只有“兴酐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的豪情,如“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式的心理描摹,其《鸣皋歌送岑征君》《古风》第五十一等等也是揭露现实的名篇,而杜甫于成都浣花草堂创作的“爱汝玉山草堂静,高秋爽气相鲜新。”及《诣徐卿觅果栽》《夜宴左氏庄》等名篇里也多有寓意平安喜乐之句,至于《月夜》里“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之句,情丝款款,仿佛出自宋代婉约词人之手,若一概以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论之,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在笔者看来,浪漫与批判现实更应在具体作品上作区分,而不是硬生生地给作者贴标签。李白才华盖世,豪情凌霄,往往用酒意狂言来掩饰心思细腻与个中苦楚。而杜甫心系苍生之外,与国家命运绑在一起的个人感受也是诚挚满满。标签化文人,就如同说徐悲鸿只会画马,郑燮只会画竹一样,看似突出了主题,实则贬低了作家的价值。
笔者为李杜补上两阙。青莲居士是
大悲从来无处言,樽酒对月问青天。人赞才如九月落,谁比奋勉小窗前。
少陵野老则又是
手挥千卷悲悯深,足涉万里风及尘。我眉颦来天下笑,个中悲喜有谁闻。
聊以自娱。
李杜文章在,光艳万丈长。在太白的痛饮狂歌背后看出几多心酸,在少陵的风尘碌碌之外看出无限天真,才是诗仙诗圣品不尽的诗文人生百味。若是凭印象而评判,非要分出个高下来,那确实是把他们看扁了。
2020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