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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期写作征文
雪儿坐在窗前对着一面小铜镜梳头的时候,看到镜子里李进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在想些什么?她问:“哥你在想啥呢?”李进晃了晃脑袋说:“没啥事,你梳你的。”雪儿有些奇怪地瞋了他哥一眼。
李进看着正在梳头的雪儿,总觉得这孩子越长大越漂亮,并且越来越像越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了,可是他就是一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雪儿被她哥捡回来的时候只有两岁多些年纪。
那年临安城下了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雪,整个世界都被大雪覆盖住了,天冷难熬,人们都足不出户。郊外一所人迹罕至的破庙里,十三岁的李进躲在香案下又饿又累,冻得瑟瑟发抖。他正寻思着去远处的桃林里捡些枯枝来取暖。
雪依然纷纷扬扬地下着,李进扯下一条黄色的破帷幔把自己的头脸包住了,又在脖子上饶了好几圈,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然后就抖抖索索地出了庙门往东边的林子里去。四处悄无人烟,无边寂静,只听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响。李进看了看四周呼出一口白气,抖了抖肩背,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他捡了一堆枯枝正准备回去破庙的时候,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马的嘶鸣,他掩了几下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是不是饿得出现幻觉了。可是经过确认,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于是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在一棵枯树下躺着一匹马,马身上绑着一个女娃一动不动的,马儿呼呼地喘了几口气,挣扎了几下四蹄就僵直不动了,原来它的身上中了两支箭,血迹已经凝固了。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花,想来躺在树下有一阵子了。李进抬手试了试孩子的鼻息,惊喜地发觉她还有鼻息,居然还活着,只是大概因为又冷又饿,加上路上颠簸,脸上胳膊上都青紫了。他赶紧解开孩子身上的绳子,把她抱在自个儿的怀里,带上枯树枝向破庙跑去。
到了庙里,他火速把枯枝拢成一堆,生起火来。扯下破帷幔铺在火堆旁的破木板上,把孩子放在上面。过了半晌,孩子的身体慢慢温暖起来,只是她仍闭着双眼,口里不停地呼唤着“娘”“娘”。李进看那孩子身上的穿着似乎是富贵人家,只是不知道家里遭了怎样巨大的变故,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流落在荒郊野外。李进此刻也想起自己的身世来,不禁黯然神伤。李进也是个孤儿,多年前家中遭受变故,父母双双被杀,自己跟随着管家逃了出来,后来管家也不见了,大概也死了,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孩子唤了一阵子“娘”后,接着就醒了过来,然后就不停喊“饿”。李进挠了挠头皮,自己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现在多了张嘴,还嗷嗷待哺,可如何是好?忽然他想起那匹马,顿时精神矍铄起来。他融了些雪在一口破锅里,喂给孩子喝了,身上暖和了又累又困那孩子就又睡着了。趁这当儿他赶紧飞奔去那棵树下,先切下一大块马肉来,剩下的找了个隐蔽处用雪埋起来,心想着这些马肉够他们俩人吃一个冬季了,总算不再为食物发愁了,等熬过去这个冬季再另作打算。
孩子因为是下雪天捡来的,李进就给她取名叫雪儿了。这些年李进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偿尽了凄清孤苦的滋味。这会儿平白多了个粉妆玉琢的孩子,不仅给他带来了一匹马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还给他的日子增添了不少快乐。雪儿是在李进的背上长大的。李进进山打猎时用庙里的帷幔一圈圈的把雪儿绑在自己背上,一边背着她一边打猎,自从有了雪儿,他的运气变得很好,总能打到一些山兔野鸡的山货去集市上卖,换些生活所需,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过得平静。就这样一晃十二年过去了,雪儿长成了一个美丽端庄的姑娘,每日里洗衣煮饭十分勤快。
这年春天惊蛰过后,李进又带着雪儿,兄妹俩一路玩闹着开开心心地进山去打猎。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儿都开了,红艳艳的,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跳上跳下的,好不热闹,山上野兔山鸡也都一窝蜂跑出来活动了。李进手上拿着一个大网兜,背上背着一副弓箭,聚精会神亦步亦趋地跟着它们。雪儿开心极了,蹦蹦跳跳的,自顾自地玩耍赏花,渐渐离兄长越来越远。她看到一棵桃树上桃花开得特别好,就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往枝头探,想折下一枝带回家。冷不防压断一根枝条,身子跟着倒下去。吓得她叫了声“哥哥”,才发现哥哥不见了,就急急忙忙回头找李进去了。
这里虽远离闹市,但因为是春天了,多了三三两两踏青的人。雪儿一时间找不到哥哥,边走边喊着哥哥,慌里慌张的,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那人五十上下的年纪,看着雪儿怔忡了好一会儿说:“姑娘不必着急,刚才我来时的路上有个男子在找妹妹,大约便是你的哥哥,你沿着这条小路去必能遇上。”雪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果然远远地看到李进提着两只野兔一只山鸡,着急地转来转去,四处张望。雪儿这会儿倒是不着急了,她躲在一丛山花里,看着李进着急地东张西望,大声呼喊雪儿,她掩着嘴笑,她最爱看哥哥着急找她的样子,心里涌动着幸福。当她看着李进失望地转身时,她又不忍心了,赶紧溜了出来瞋道:“我在这儿呢,哥哥,你真笨。”“是哥哥笨吗?雪儿,是你太调皮了,以后出门一定要跟着哥哥,知道吗?万一跑丢了,可怎么办?”“知道了,哥哥,我以后总跟着你,还不行么?”“乖,这样哥才放心。”李进满脸疼爱地摸摸雪儿的头,笑了。
过了片刻他望着雪儿皱起眉头:“你的玉佩呢?雪儿。”雪儿低下头一看:“咦,玉佩哪里去了?对了,一定是掉刚才桃树下了。”兄妹俩急忙回头去找,可是桃树下什么也没有,玉佩到底丢哪里去了呢?兄妹俩狐疑间,听到边上似乎有脚步声,循声找去时隐隐有个身影迅速一闪,定睛看时,只是一只兔子。李进犹疑地沉思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了。雪儿没心没肺地拉起李进的手说:“哥,找不见就算了,咱们回家。”“哪能就算了呢,那可是你身上唯一的信物了,没了它,以后怎么找你的爹娘呢?”:“不碍事的,雪儿只要有哥哥就好,雪儿只要跟着哥哥一辈子。”李进笑了,无奈地甩甩头,暂且抛开不安的预感。
第二天李进早早就去了集市,为了有足够的钱给雪儿买个新的玉佩,他和买家颇是盘桓了好一阵子,终于用野物换来的钱买了一个漂亮的玉佩开开心心地回去。可是当他回到家时雪儿已经人去楼空,针线盒里雪儿给李进做了一半的衣衫掉在地上,雪儿已经不知去向了。李进疯了似的漫山遍野地找寻,均不见雪儿的踪影。
第二天,第三天,十天过去了丝毫没有关于雪儿的消息。李进想着这样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他决定先到山下找个活儿,毕竟眼前的日子要紧,然后边干活边打听雪儿的下落。那会儿正好集市上有家富商在招船工,管事的看李进身强力壮,聪敏忠厚的就把他招了去跟船搬货卸货,管吃管住。
东家是临安城里最大的富商 ,做的是丝绸,蚕丝生意,他们的商船常年往返于江宁,广陵之间。管事张泉与李进年岁相当,他见李进聪颖好学,吃苦耐劳,两人竟然一见如故,对李进很是照顾,还教会了他许多本领。李进就这样边做事边在沿途打探雪儿的消息。
某天,他们的商船行到半途时河面上逐渐起了大雾,周边两三米的地方都看不清楚,朦朦胧胧的。他们被迫临时靠岸,此处正是事故的多发地段,常常有海贼出没。身为管事的张泉着急招呼船上的艄公伙计们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加强巡逻戒备。到了二更时分,雾气越来越厚重,张泉看李进呵欠连连,就让他先去打会儿盹,三更时候来替换他值夜。李进实在挨不住困就去了。
大概太累了,李进反而睡不安稳,一时间噩梦连连。一会儿听到雪儿着急叫哥哥,一会儿见到父母衣衫褴褛,血肉模糊地站在自己面前,大声叫着:“进儿快跑,快跑,别让他们抓住你。”李进张口欲喊,却发不出声来,欲跑却迈不动步伐,他双拳紧拽着,他想醒却醒不过来。那时候船舱外面火光冲天,李进被人推醒时倒吸一口冷气,他看到张泉满身血污趴在他的身旁,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交给李进一个腰牌对他说了几个字:找东家,小心……,没说完,他就断了气。
李进看着李泉死在自己眼前,心中十分难过,但是危急时刻,顾不得他多想。他收好腰牌,趁乱跳进水中,隐身在一丛水草中,偷偷探出头去。他听到一个声音在问:“都处理干净了吗?”另外一个人说:“搜过了,都处理干净了。”火光中那人背着身子,看不清脸,穿着一身蓝底白花的长衫,背在后面的手上一颗硕大的金色扳指,李进却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
李进等那一行七八个人都撤了之后,慢慢地爬上岸去,找地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和帽子。李进原本可以一走了之,不去趟这浑水,可是张泉是他长大以来遇见的对他最好的人,两人情同手足,如今他莫名其妙地被杀死了,他不能不管。还有他想起那个熟悉的扳指,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或许与自己的家仇有关,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机会寻找那个杀害父母的凶手,这个仇不共戴天,让他夜夜难寐。冲这点,他更有理由去查清楚。
李进之前跟张泉去过一回东家的宅邸,只是他当时只在门口等候,并没有跟着进去,所以对东家并不熟悉。听张泉说东家老爷子当年剿匪有功,当今圣上为了表彰他官封二品,并赐他一座大宅。后来许老爷子解甲归田,就一直住着临安圣上赐予的宅子里。再后来他们家中不知发生了一件什么事,老爷子不知怎么的就去世了,现在的家主也就是他的儿子许光庆及李进的东家,他不仅继承了他许家的家业,还一直经营丝绸生意,因为经营有方,因此家道十分殷实。
话说这几天许宅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算算时间,他们的商船该回来了,可是这两天都没有消息。按理说快到清明了,河上时常起大雾,有时因为天气不好在路上耽搁个两三天也是有的。但有派出探听的家仆回来说外面都在议论纷纷,说三天前运河中段有艘商船起火,船员以及货物都被烧毁,没留下丝毫蛛迹。市舶司正介入调查。这两天许光庆右眼皮直跳,跳得他寝食难安,都说右眼跳灾,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那个烧掉的商船是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