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望,你是否愿意一生与青灯古佛作伴,七情六欲皆斩断,直到圆寂终了。”
“是这佛门寺庙收留了我,师父我愿意一生与寺庙,佛法为伴,师父,请为我剃度吧。”
蓝深寺的钟声响起,日出之时万物恢复生气,鸟儿为自家嗷嗷待哺的幼崽捕食筑巢,往日的剃度大典,也就随着这一天日头的升起开始。而这个未来法号为空望的小孩童,便是其中之一。
剃度那一年,空望才七岁有余,娘亲阿爹那一年遭遇天灾被水冲走后遍杳无音信。后来被寺庙住持带回来收养在寺庙当中,一生没有再还过俗,下过山。住持圆寂后,空望遍接手成为新住持。
这寺庙中每圆寂一位高僧,小和尚们就会在佛像手下面点上一注倒流香,寓意着香火不灭。
由于这寺庙位置人杰地灵,犹如仙境,很多人慕名而来求子求财求官的人比比皆是。有着微薄的香火加持,这寺庙也算是每日都不清净。对空望来说,反而是一种生活上的调剂。来来往往的人,有所求,有所思,有所忆,有所恋,空望对人世间的百态,寻常老百姓过着所谓平凡的生活,带有一丝不解与困惑。也许是七岁之前的记忆太有限,空望从未融入凡尘当中,只是用他学到的书本当中,师傅的讲述中来认识这个世界。
“佛祖,我一直以为这世上皆是无欲无求的生灵,如若不是,安居乐业身体无恙便也是一种恩赐赠与,又为何所求还如此甚多?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终究肉身敌不过高山流水的巍峨变幻,空望在一片皑皑白雪当中,寿终正寝,也随师傅而去了。夕阳正好,佛像手下的倒流香也将燃烬的烟流进这佛堂的每一寸,众僧离去,留下空望残破的躯体与这佛像相依相偎。
“空望,皈依我佛活这一遭,你有何遗憾?有何不舍?有何不妥?有何未完成的心愿?”
“是谁?是谁在喊我?”空望缓缓起身,回头看自己的尸身还在安静的平躺着,已没有了呼吸,自己的灵魂和真身已经分成两部分。空望揉了揉满是灰尘沙粒的眼,眼前的这座他守护一辈子的佛像,发出了刺眼的,万丈的光。佛像手下的倒流香,犹如新换上的那般,缓缓点燃。
“佛像是你吗?佛祖,是你在呼唤我吗?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空望双手合十,祈求佛祖的回应。他打坐念经念了许久,他惊诧的发现,倒流香的烟和灰尘倒流起来,仿佛时间倒流那般。
空望思考许久,他想起沉睡之时佛祖的问话,他心里面有了一个答案。
“佛祖,相比佛法的真谛,经书的教诲,我更想下山,体会真正的人间疾苦,悲欢离合。这几十年看着上山,下山来寺庙的形形色色的人们,我不明白,这人世间为何有那么多的所求所祈祷,如果有来世,我愿做个凡人,好好游历人间这一遭。”
“空望,你在寺庙与我相伴也几十余载。有些人剃度修行是想远离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有的是命运多舛,将这里当做自己唯一的归宿。你今世修行圆满,掐灭我手下面的倒流香,你肉身的今世,便结束。”
“肉,肉身?” 空望没能参透佛祖的意图,但也遵循佛祖的意思,掐灭了倒流香。霎时间一阵狂风大作,空望手中的香灰四处溢散,空望的灵魂也随着狂风,消失不见了。
“他阿爹,孩子醒了,儿子醒了!” 空望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是暖的的,是生气勃勃的。弥留之际的记忆仿佛是一场梦,此时我身处在山下的平凡人家 ,正直青春少年时代,阿娘阿爹还健在。
这一刻,我意识到,佛祖给了我一次体验人间疾苦的机会,我重生了。
“阿爹,我叫什么名字?”
“你这傻孩子,你牙牙学语的那几年就叫自己空望,空望的。你自己取的名字都能忘,真是风寒给自己的脑袋烧坏了。”
醒来以后空望便和家人在这小村子里度过一段悠闲自在的日子,每天空望上山砍柴,种田,喂牛,日子虽平凡却有人间烟火气。后来,一个女人,打破了这往日生活的宁静。
“能讨口水喝吗,我奔波了数日了,想找个地方落脚歇歇。”空望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呼喊声,放下耕田的出头,他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头发黑长,眼神温柔,面容秀美,脖子中心有一颗红痣,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在空望家的院门前久久徘徊。村子里没有人知道这女人的来历,便没人敢收留,基于出家人的怜悯之心,空望让她在家住了下来。
久而久之,二人便生了情愫修成正果结为了夫妻,村里为二人举办了热热闹闹的成亲大典。次年,诞下一子,乳名为满儿,寓意圆满之意。
空望体会到了人生前所未有的快乐与幸福,体会到了人世间的喜悦,开始留恋这人间的一切。开始享受这还俗的喜悦,不想再回到青灯古佛的生活。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爱人的陪伴,父母的相伴,三世同堂的快乐这都让他觉得人生十分的圆满。但往往,能承载多少的快乐就要承受相对的悲苦,他的悲苦也接踵而来。
一日,大批士兵骑着马在官员带领下向着这个村子缓缓逼近。他们带着弓箭,盾,还有砍刀,整个村子即将面临一场战役。
“进宫秀女出逃,现已暴露行踪,村民知而不报并助其成亲生子,更是大逆不道,为皇室丢尽了脸面,成为整个紫禁城的笑柄,皇上下令,屠村,一个活口不留。” 随着官员一声令下,村民们逃的逃,死的死,河水早已被血水染成一片深红色。空望的父母,也被杀死在屋中。而空望带着妻儿,躲在地下深不见底的酒窖中,躲过一劫。
当官员确认无活口离开以后,他们一家三口才从酒窖出来。空望看着自己双亲的尸体,双手合十流着泪为他们念了一百遍往生咒,便带着妻儿和仅有的一点盘缠逃走了。
“阿娘,我好饿。”
“满儿,我们走过这座山,就可以歇歇脚,吃点东西了。”
满儿刚满七岁,从记事起就跟着父母颠沛流离,没有稳定的住所,只有不停的赶路。他不知道是为什么要这样的奔波。
空望游历多地,见过太多悲欢离合的场景,他对这世间的认知已不是一开始皆是美好,他意识到了人世间的苦难终究是比快乐要多。意味着苦中作乐,不断接受,修炼自身的过程。无人能改变注定的结果与宿命,一切皆是虚无皆是梦幻。
一场暴雨倾盆而下,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土木松动了,被雨水冲刷,空望拼尽全力让儿子爬上只能容纳一个孩童的小山洞中,而空望和妻子被泥石流冲刷到河中,进而被河水冲走,之后便杳无音信。
满儿醒来后,发现一缕倒流的青烟,顺着烟找去,是点着的倒流香。他淘气的将香掐碎。香灭了,雨停了,他随之爬了出来。父母不在身边,他在河边无助的哭起来。
“这位小施主,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很危险,快回家吧。” 一位高僧发现了小孩童,边抱着他边为他擦拭眼泪。
“阿爹,阿娘被河水冲走了。呜呜呜……”
后来,这位高僧将此孩童带回山上的寺庙里,取名为法号: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