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第一封信】

穿红白外套刘海乱糟糟的少年：

今天是五月十七日，我遇见了你。你在操场上打球，你们班的队服多么好看啊，橙黄色的底白色的花纹，像个打散了却没有搅拌均匀的鸡蛋一样。你的队友都穿着短袖，肌肉线条分明像是从篮球漫画里走出来，多么诱惑。你却在队服外套了一件红白相间的运动外套，你多特别。

你的队友传球给你，你被对方的球员推了一下没接到反而被砸到了额头，我看到你被砸到的时候很明显地缩了缩身体，真是可爱的动作。你那一米七八的个头做这种可爱的动作真是滑稽啊，我大声笑起来。

你揉着发红的额头向我的方向看过来，视线却绕过我停在了别的地方。你眉眼多好看，虽然头发汗湿着翘起显得乱七八糟吊儿郎当活生生就是个乡村非主流，虽然因为刚才被球砸到而依然皱着眉头。

可你多好看。怎么办小混蛋，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一见公子误终身啊，公子，你可得负责。我在心里想着，又笑了起来。我的眼睛没从你身上离开过，你大喘气的表情很性感，你投篮时衣服向上缩了缩露出一点点里面的皮肤也很性感，你连揉头发的样子都很性感，怎么办？我被你迷住了。

你打完球后跟队友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去吃饭，我像受了蛊惑一样跟在你们身后，你知道么小混蛋，看着你欢脱的背影，我有好几个瞬间多么想变成你的红白外套披在你身上啊，不不不那还是变成你的球衣好了……我在想些什么啊。

日语里头有个词写做痴汉，我在微博看见有人科普这个词的意思，它多适合我啊，我就是个女痴汉，我就这样固执地跟在你后头，你看，我的单恋开始得多么不要脸。

今天你直到最后都没有看过我。

纪瑶
2012年5月17日

1.

2012年6月15日，纪瑶打开手机在最近联系人里翻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而颓然地垂下了眉眼，发了一会儿呆她退出去打开了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挂断，她又重打。来回几次，她放弃似的放下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边，江临的手机开始振动，带着些不耐烦他拿起了手机，看到是短信之后反而松了口气打开：

“我想通了，我认输了。如你所愿。”

号码是一串他曾经熟记的数字。

江临没有回复，合上了手机起身约着宿舍的人去打球。这边纪瑶怔怔地看着黯淡的手机屏幕等了许久都没有亮起，呆了大约半个小时她欠身站了起来。去吃饭吧，她对自己说。

路过操场的时候纪瑶听到了江临的声音，她没有抬头。

B.

【第二封信】

小混蛋：

我整整三天没有看见你，你怎么能这样呢，不就是下着可以说是倾盆的雨么，你怎么能不出现在球场上了呢？

我一手举着伞一手拿着冰激凌在球场等你出现等得这么心急如焚，你居然不出现了。

你真是个小混蛋——小混蛋这个词真适合你啊，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词的发音真好听，抑扬顿挫的，有爱有恨又有力。我在人来人往的操场寻找你，我透过厚重的雨帘寻找你。我喃喃自语，小混蛋，你怎么还不出现呢。

我找你找到宿舍响起了关门铃，我匆匆忙忙扔掉化了的冰激凌冲了回去。雨打湿了我的衣服打湿了我的头发，我一脚踩到了水坑里，我的蓝色帆布鞋和白色运动裤都被污水弄脏了，我多狼狈啊。我有些懊恼，可我很快又高兴起来。你没有看到我这么狼狈而糟糕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我不等你了。这讨厌的雨都没有一点儿停息的迹象，我决定去找你。

我一层楼一层楼慢慢走，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看过去，我用了一个上午找到了你，你真过分啊，我的教室在一楼，你的教室在五楼。居然让我找了这么久。

你还是穿着你那件红白运动外套，向后歪着椅子，一手按着书另一只手搭在椅子上还转着一把小剪刀，你多特别啊，别人都只会转笔，你却转一把剪刀。刀刃的银光在你手上飞快流转，像一朵金属的花盛放在你的手指之间。

我认真地观察着你，我发现你穿了连帽衫，在本来就有帽子的运动外套里穿一件连帽衫，多么奇特的品味，我又大声笑起来。

讲台上口沫横飞的方块脸老师停了下来，教室里写作业的同学停了下来，玩手机的转笔的都停了下来，他们都在看我。可你依然不为所动，保持着你的姿势专心致志地继续转着你的剪刀，好像世界上只有你和那把剪刀是存在的一样。

你的侧面对着我，我看到你完全不想看过来的样子，啧，小混蛋，你怎么这么拽。

我转身就走，你怎么可以不看我呢，你不看我那我就走了。不过我记了下来，你是高二十七班第四排第六位，我记住了。

走了两步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踏踏踏地过来，我眼睛亮了起来，挂起笑容回过头却不是你。是你的朋友，我记得他叫谢雨行。他在楼梯口拉住我，支吾了一会儿说，待会儿球队聚会，下课后会在校门口集中。他顿了顿，试探地看了看我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补上一句，江临也会去。

江临是谁？我问他。他看怪物一样看了我一会儿，说，第四排第六桌。

哦是你，小混蛋，江临是你的名字。

我如愿以偿地在校门口等到了你们，我跟在你身边出了校门，我一路上都盯着你瞧，可你还是不看我。路过一家冷饮店的时候我停了一下，谢雨行给我买了一根冰激凌，我接了过来却没有心情吃。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却在下一个路口买了一杯草莓，看也不看地递给了我。

十七颗小草莓在杯子里闪着光，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阳出来了，我的心就像我另一只手上被晒化的冰激凌一样，甜蜜得要蒸发掉。

怎么办啊小混蛋，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们走到餐馆，你要了间包厢，很豪爽地说了句你请客，我盯着你痞痞的笑脸看，我猜我当时一定因为想亲你想得眼睛都绿了。

纪瑶
2012年5月20日

2.

2012年6月9日，纪瑶挂掉了来自谢雨行的第四个电话，过一会儿她又听到手机响，她斜眼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江临。她连忙接起电话，听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一会儿那边收了线，她怔了很长一会儿放下手机，爬上QQ改了签名。

——“怎么办？我爱的人他不爱我。”

C.

【第三封信·这是一场多么悲痛的雨】

小混蛋：

我在找你，你却在躲我。你真配得上混蛋这个词，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喜欢你喜欢得无法自拔的女生呢？可是没关系，我脸皮厚嘛。我一旦喜欢上一个人，我会为了这份喜欢赴汤蹈火披荆斩棘奋不顾身的，即使你连一点点温柔的回应都不肯给我也没关系。

《Durarara!!》里张间美香对矢雾诚二说，只要诚二允许我喜欢诚二就好了。

我跟她多像啊，为了一个人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

可你值得，我知道的，我坚信着，你值得。

5月29日你最喜欢的歌手发了张单曲，我在市里唯一的一家音像店门口等你。我买了那张碟子抱着袋子站在门口，我身上穿着那个歌手巡回演出时我和你都穿过的应援衣，你一定会穿来的……我多了解你。我低头看着衣服上歌手沉默的侧脸，小声数着数。

——数到几的时候你会来？

那天我等了四个小时，四个小时之后你果然穿着那件衣服来了。乍一看多像情侣装。我看着你，意料之内的，你还是不看我。

两个小时之前这边开始下雨，很大而且完全不肯停息。我靠在玻璃橱窗上，眼角余光看到你付完钱出来。你没看我，撑开你那把足够挡两个人的伞一个人走进了雨中。

这是一场多么悲痛的雨啊。

我顺着橱窗缓缓滑坐到地上，我紧紧抱着装着CD的袋子像要用尽我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你多绝情你多冷漠你多讨人厌啊，你就这么留我在这场滂沱的大雨中在这场荒唐的单恋里。

你不愧是小混蛋。可我真的喜欢你啊。

我没有哭，我等了这么久你都不肯回应我，我已经不会再为你哭了。

我只是有些悲伤。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我身前停了一双棕色的帆布鞋。我叫了一声江临，抬头看见谢雨行俯下身冲我伸出手来。

他的眼神跟我那么像。

我从他眼睛里看到我那么狼狈地坐在地上。我被飘进来的雨打湿的头发湿嗒嗒地贴在额头上，我移开眼睛看着他的手，我还是紧紧地抱着袋子，始终没有伸手过去。

他没有收回手，弯着腰认真地凝视我：“瑶瑶，回去吧。”

我低下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我穿着我自己画的鞋子，上面的图案早就模糊了，可我还记得它原来的样子，左边的小树懒是我，右边的小熊是你，江临，是你啊小混蛋。

我特意穿成这样满身回忆的过来，可你连看都不肯看我。

我对谢雨行说，你叫江临过来。

我就是这样，毫不顾惜地践踏别人对我的真心，再将我被你践踏成碎片的真心又一片片捡起拼好好捧起来，一遍一遍地，不知悔改地，又呈给你看。

谢雨行说好，然后他转身走了。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你在他身边，我终于站起来，而你回避了我的视线。一路上你一句话都没说，你走在最左边，我在最右边，谢雨行在中间替我撑伞，你还是撑着你那把很大的伞。我几次想钻进你的伞中都被你躲开，你甚至不在意我在这过程中被淋到了没有。

小混蛋，你真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到家的时候我向谢雨行道谢，他半边身子都被雨湿透了，而你转过了身已经在几步之外。

我转身上楼，头也不回。

纪瑶
2012年5月29日

3.

2012年6月1日，纪瑶生日，她拿着蛋糕去五楼找江临。江临不在。谢雨行出来对她说，江临托我祝你生日快乐。

纪瑶看着谢雨行很久，“喔”了一声，将手中的蛋糕递给了他。

低声说了声谢谢纪瑶转身下楼，谢雨行喊了她一声，她似乎没有听见。

谢雨行对她说江临不在的时候，她看到江临座位旁站着的人动了动，露出了趴在桌子上的江临。

她想算了，总有事情不可强求。

D.

【最后一封信】

江临：

小混蛋这个叫法终究过于亲昵还是不要了，感谢你让我终于肯放下这段感情。

我本来以为一个星期失去联系你至少会联系我，可是半个月你没有一次问讯，倒是谢雨行找过我几次，我没有见他。

我假装听不见他在门外一遍遍地质问，他说纪瑶你这又是何必。

我只是需要一个月让我彻底死心，所以你说分手时我说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一个月假装不认识我，一个月内我要让你心软了，就继续在一起。

你答应了。

江临，我很明白这对我们两边都是痛苦的。你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你多么善良啊，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没凶过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总是护着我的。

你那么包容我，你曾经那么爱我。

我记得有一个春天我跟你在校园里游荡，我扯下路边灌木新生的嫩芽在手心揉碎，我将一手的绿色汁液涂在你脸上，你好脾气地笑，我不许你擦掉，你就真的不擦。你一脸黏黏的绿色陪我从校门走到宿舍又走回校门口反反复复，你一副自然的神情。

夏天我曾向你泼水，秋天我曾拢起落叶悄悄跑到你身后然后洒在你头上，冬天我曾搓起雪团然后塞进你的围巾里。我做过那么多的坏事。

你从来不会生我的气，你那么好。

所以分手是理所当然的吧，我这么任性。

你说不要在一起了吧的时候我很快就理解了你，可是我还是不甘心。他们告诉我说有一千个分手的理由也好，只要有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就还会在一起的。而你说分手，意思就是说已经找不到任何留恋的理由了，所以我不甘心。

所以我想再努力一次。

不过我没办法让你再喜欢上我啦，这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的。

这是最后一封信啦，小混蛋……江临。以前我还写过三封信，但是都没有给你。以后也不会给你的，我不想继续给你制造困扰了。

还有，不要再继续试图撮合我和谢雨行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种满足你负罪感的事情。

纪瑶
2012年6月15日。

4.

2012年5月15日。江临和纪瑶分手了。纪瑶说，再给我一个月吧。

她拽着江临的衣角。最后江临还是点了头。于是纪瑶很轻快地松开手点点头，转身走了。她躲在暗处看着江临走回男生宿舍，然后悄悄翻墙出了校门散了一夜的步。

她在河边喊江临我喜欢你啊。

喊到声嘶力竭，喊到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谢雨行从她身后抱住她被她甩开。

“也给我一个月，怎么样？”谢雨行试探着问。

纪瑶看着他，苦笑着摇头：“不要。”

她觉得自己受了很重的伤，伤得她不想再恋爱下去了。她那天回到宿舍就发了烧，热度还没退她就挣扎着起床去找江临。这场一个月的赌约她已经迟到了两天，她这么对谢雨行解释。

而这些，江临都不知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