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吹得如此强烈,把剩下的一丝光亮都推向了黝黑的深渊,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离开这个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此时,风赶的也越来越急,她的心跳加速,这风啊,用力过猛,似乎就要从脉络中迸出鲜血来。她身边睡的是她丈夫,粗鲁的呼噜声一声盖过一声,一夜都没有停息过,当她看向这三个年幼的孩子,他们睡得如此香甜,可是又怎么会狠心丢下他们,其实这样难熬且相似的夜晚不知已经放映了几百遍。
当东边的山顶拖过浅青色的一笔,村子已经开始由静谧的画变为动态的画,牲口开始上下乱窜,地里的活也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女人刚想让疲劳的眼眯一会儿,男人的责骂声却让她一骨碌翻身而坐,女人的心跳开始加速,三个孩子被粗犷的声音狠狠击中,他们并没有哭闹,大点的姑娘立即起身给妹妹穿衣。潦草地吃过早饭后,女人往布袋子里放上昨天吃剩的硬如石头的干粮,带着暖壶,一家人便上山割麦子,男人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抱着小女儿,胳膊上垄起的青筋似那一座座高原的青山,绵延起伏,女人顺带看了一眼这个眼前的男人,可她始终看不懂这个如高原的山一样神秘且冰冷的男人。
山路蜿蜒,一路上金灿灿的麦子铺向大地,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丝带,它与高原深蓝色的天空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美丽,此时,村里的人几乎都上山劳动,当男人到了自家地,看见隔壁地里已经捆好了好几个麦子后,生气地回头,又对着女人开始骂骂咧咧,并狠狠地向女人的肚子踢了一脚,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男人经常打女人,女人常受伤,身体总是青一块紫一块,女人又敢怒不敢言,村里的人都很是同情这苦命的女人,常常劝她离开这个男人。此时,女人转身依旧沉默地望向那片迎风吹动的麦浪,突然,眼睛似乎被麦芒扎了一下,眼泪像血一样热气腾腾地流了下来,这时,男人把镰刀摔了过来,毫无愧疚之意,骂了句,就你尿水(方言:眼泪)多,赶快给我割麦子,女人擦了擦泪水低下头拿起着这千斤重的镰刀。
不久,男人用熟练的手法已经割出了一块空地,他继续前行着,像极了一位干脆利落的理发师,为大地收拾干净一切,丝毫不敢留一枝麦秸,割完后,还要弯下腰仔细的捡起漏掉的麦穗,他跟麦地的感情好像比这个女人还要深似的,这么多年,女人跟着男人也练就了超强的手法,与他不相上下,当阳光变得强烈时,男人的脸庞闪着湿漉漉的汗,汗似泥水流经了脸部大大小小的沟壑,男人也就三十多岁而已,却神似一棵高原的枯柳。
当艳阳已经奄奄一息时,村里的女人们就开始提前领着孩子下山做饭,隔壁地里的女人和她一同下了山,她们边走边聊,这女人劝她离开这可恶的男人,另寻一个男人,女人说她不是不想,可是离开了这个家,三个孩子咋办?她又何去何从,她绝望的望向西边,那深陷下去的夕阳牢牢地把阳光困住,连空气都好像不能进入,她的双脚开始变得格外沉重,但还是无奈转身走进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她顾不得喝口水就开始生火做饭,当男人回来之前,女人必须得给他盛好饭,不然男人会紧紧揪住她的长发,然后用做饭的勺子狠狠砸她的脑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着,可是又有谁来帮她解脱?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全都刻在了这三个年幼孩子的脑海中,即使到了老年想必想起来依旧会心头一颤。
又是一个这样的夜晚,女人心跳加速,从噩梦中惊醒,看着妖娆的月亮温柔地落在树梢,在树影婆娑下半露着皎洁的脸庞,是那么清秀且羞涩,满天的星星都为之动容,她又想想自己,生活从来都没有对她温柔过,甚至都在慢慢遗弃她,她脑海里想起下山时那女人说的话,离开这个家吧!路还那么长,再找一个也许好过一点,可是她舍不得孩子,眼泪又夺眶而出,接着,她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