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抢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票的一头是我,一头是家,是我日思夜想的孩子。一想到拿着这张票,明天就能踏上回家的路,心里无比激动。这是一种母子连心的激动,是比与情人约会,比获得录取通知书还激动的那种。谁说不是呢,我的小宝贝,妈妈马上就要回去喽,马上就要抱到你喽。我在心里一边默念,一边想象着和他见面的各种画面。
车票是晚上九点的,中午吃完饭,我准备把收拾好的几件旧衣服邮寄给乡下的表姐。我对这个安排还挺满意。这是我回家前给自己找的事情,因为只有有点儿事做,才觉得时间过得快,心里才不慌。
正打算去校门口的邮局接收点询问下邮寄价格,手机铃声响起,是老公的电话。我有点小得意地告诉他我的计划。
“你收拾好回家的东西,然后抽空给宝贝买个什么礼物吧!上次回来,也是太匆忙,又没有买成!衣服什么时候都能寄,也不急于这一时。”他既干脆又直接,告诉我当下最重要是做什么。
我一时语塞,像猛地从心底燃起来一股浓烟,呛得我胸口发疼,无法张口。我平时也算是个周到的人,每次都会带礼物回家的。今天是怎么了?是因为要回家,一时高兴过望吗?我为自己的不周而羞愧,觉得没有承担起妈妈的角色,尤感对不起孩子。
我们总是伴着父母的礼物长大的。父亲是一个特别重视给孩子带礼物的人。最让父亲引以为豪的,是他在我一岁时给我买的礼物。那是1985年,父亲外出一月到刘家峡水电站“搞副业”(那时候还不流行讲“打工”),共挣了30几元钱。他拿出其中一半给我买了一套漂亮的衣服,一顶公主帽,一双红皮鞋。
“你不知道,当时你有多心疼,一双红皮鞋,咣咣咣的。”父亲每次谈到这个,都会两眼发光,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父亲就像一个欣赏家,回忆他一生当中做过的最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这显然是其中一件。对此,他还很满意。
我不记得一岁的事情,它被珍藏在父亲的心底。不过,经过父亲的多次讲述,我脑中早都能清晰地勾画出那个穿红皮鞋的小姑娘。
父亲珍藏的我们成长的故事,多与礼物有关系。他的记忆异常清晰,已过去近30年的事情还如同昨日,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中和嘴角顺畅无阻地生动呈现。他讲起来,滔滔不绝,停不下来。
“我买了桔子给你们,让你们吃了几个后,我就放到炕上的小柜子上面,害怕吃多对肚子不好。第二天,我再拿出来给你们吃的时候,你们猜我发现了啥。好几个桔子实际上已经空心,但从外面看上去还圆鼓鼓的,跟完整桔子一模一样。你们知道,这是谁干的?这是雄干的。我和你妈看着桔子,就觉得心疼的不得了。你说,她咋那么聪明了!”
伴随父亲洪亮而喜悦的声音,一个娇小可爱的,眼睛清澈透亮的小姑娘,印入我的脑海。那是妹妹的模样!
开始记事后,父亲每次外出归来带给全家人礼物,有各样的好吃的,也有给我们的衣服。但父亲最衷爱的,是给我们的文具用品,其中,笔记本,有大的,也有小的。笔,有圆珠笔,也有钢笔,还有毛笔和彩笔。直到我读博,每年还能收到他积攒的各种笔和笔记本。现在,他又把这些留给他的外孙。
我们姊妹围坐在炕桌上,边吃边嬉笑。父亲则在一旁抽起一包烟,他看着我们,不说话,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笑里是掩不住的幸福,这幸福的味道比香烟味更浓!
礼物,是一种仪式,更是情感的承载。礼物本身也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礼物让全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当时当下,孩子沉浸在分享礼物的欢快当中。父母看着孩子们,更是沉浸在无比的欢喜、幸福之中。
礼物,拉长了父母的记忆,更延伸和增强了对孩子的爱。因为有爱,父母的记忆力不会随年龄的增长而快速地萎缩。或许,有一天,父亲会忘记很多东西,但我想,他一定能记得我的小红皮鞋,妹妹的小桔子,以及我们成长的有礼物相关的很多小细节。
礼物,是父母给自己种下的一笔宝贵的财富。礼物对孩子的成长很重要,但相比之下,给孩子带礼物,其实是丰盈自己的人生。就像父亲,每次讲到我们的成长,他全身的每寸皮肤,每个毛孔都浸透着幸福。
这即是礼物结下的果实,也是我们今天给孩子带礼物的意义。我想,等我老去,我给我的孩子讲述他小时候的故事时,就可以像父亲那样,双眼有光,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