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出了市区,一路逶迤西行。我的故乡就在大运河的西南,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全村20来户人家,百来口人,一个不大不小的自然村。小村素来民风淳朴,安居乐业,和和美美。村子东西走向,村中一条便道连通各家,村南是大片水田,有机耕路相通,便于大型农机具运输和平时生产劳作所需。村北有一小河,紧贴村子,由村东流到村西,清水漾漾,水草繁茂。南岸是密密的竹林,北岸则是成片的芦竹。小河不长,百十米的光景,出了村西,就是一个四面相通的大漾,蜿蜒流向远方。
故乡的小河承载了儿时的难忘岁月。小河不宽,两边是青青的水草,中间一条窄窄的水道,勉强两条船可以交错。河水很清澈,可以见到很多游动的鱼儿。我家住在村东头,穿过一片小竹林,就有一个青石砌成的河埠头伸向小河。幼时放晚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家人做饭,父母都还在田间劳作。淘米洗菜也是件乐事,下到河埠头,每每把铅淘箩放下去淘洗,一准有好多的一指长的白条鱼顽皮的游了过来,然后又哗啦啦的急转身,激起一阵水花,溅得满脸都是。此时总是童心大盛,一遍一遍地扯起铅淘箩,往往会网住一两条来不及逃脱的小白鱼。只是在当初那个相对生活贫乏的年代里,这种小猫鱼是不屑一顾的,哪里能想到如今却已成了不可多得的美食。不过,河埠头却是有真正的河鲜,就藏在水下的石头缝里。那就是肥美的倮鲤鱼,肉肉乎乎,胖头胖脑,全身没有细鱼刺,鲜美无比。只要伸手到水下的石缝中掏摸就行,不过要有点勇气,倮鲤鱼会咬手指头,得忍着一点点痛才能摸得到。曾经好多次摸到过这种倮鲤鱼,量不多,一二尾而已,至今都还记得那味道,能够打败现在的任何网红美食。可惜,这么珍贵的河鲜消逝在了岁月的长河中,不再有了。
盛夏到来时,小河就成了孩子们的一个好去处。全村的小孩都会集中到某个河埠头。那个岁月里,父母们整日都忙于生产劳作,一年四季都不得空闲,自然无暇顾及孩子的生活。出工前虽然少不得叮嘱自家孩子不要玩水,却是枉然的。趁着大人们都出工了,三三两两的孩子都会偷偷的赶赴小河边。毕竟那时连电扇也没有,更没有今天丰富多彩的网络,甚至收音机也只是少数富裕的人家才有,所以在酷热的盛夏里,对于无所事事的孩子来讲玩水的诱惑实在是抵御不了的。还有个原因,水乡的孩子都希望自己会水,但是没有今天这么讲究的游泳馆和教练,只有自己去河里扑腾。当然,最重要的是河水并不深,一般没有溺水的危险。大概午后两三点光景,小河里就扑满了光屁股的小孩们,因为衣服晾在竹子上,要保证回到父母面前衣服还是干干的,否则少不了一顿胖揍。大大小小的孩子把小河彻底吵翻了天,有打水仗的,有学狗刨的,有屏气潜水的,也有凫水本领比较高的,可以高举双手踩水的……记不清灌了多少口水,我终于也学会了狗刨式。
父母是不知道我在偷偷玩水的,直到有一次和几个小伙伴去了村西口的大漾里摸河蚌。那次其实我还不太会水,在小伙伴的怂恿下,抓着一个木桶就半浮半沉漂流过去了,也没怎么害怕,结果父母正好有事,遍寻不见,吓傻了。一路呼喊寻来,发现了河中年幼的我,差点晕了。后来结结实实的教训了一顿,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下水了。只是毕竟是孩子,后来还是又偷着去了,就在这样的磨练中,最终算是会水了。
不过也有例外,在夏夜里,有时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和父母一起去河中玩下水。父母经常要很晚收工,然后到河埠头洗去一天的疲惫。这时跟着去往往是得到应允的。浸没在清凉的水中,头顶星光熠熠,河中水波荡漾,月光皎洁,萤火点点。时不时的有小鱼儿在脚边游过,水草间蛙声此起彼伏,相隔不远的河埠头传来村人的说笑声……此时,躺在清凉的水中,仰望星空,听父母用朴素的语言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是最美丽的夏夜。我最初关于银河,北斗的初级天文常识,就是在这样的夏夜里,父母用最通俗的话语启蒙了我。
故乡的小河滋润了一代代淳朴的村民,现在还能回想起那清冽的河水味道,今天的这水,那水都没有那时故乡河水的清新甘甜。后来渐渐长大,外出求学好多年。中间偶尔回来也是行色匆匆,终于慢慢远离了那条盛满了儿时难忘岁月的河流。时至今日,那条夏夜星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流依旧鲜活的出现在眼前,不会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