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言诗,作为历史上长期存在,并在当今之世仍有余韵的诗歌样式,和其他类型的诗歌一样经过了起源、兴起乃至没落的过程。那么,其具体变化是如何?本文试图根据书本内容,做笔记记录之,思考之。
一,何谓玄言诗:老庄思想与佛教思想的联合
玄言诗,本文特指魏晋时期,以老庄思想为主,以佛教思想为辅,谈玄论虚的诗歌。其源头在玄学,其发展在魏晋清谈风气的涌动。是建安风骨,流于正始诗歌后的一种虚诞。企图通过谈玄论虚,找出、点出人世大道,令谈论者获得某种心灵的超脱。
玄言诗即是谈玄之人的诗歌创作的重要内容。代表人物往往也是魏晋名士。代表人物为孙绰和许询。但魏晋名士不都是玄言诗的拥护者或强力创作者。如王羲之,虽也写玄言诗,但其重点不在论玄,而在于利用玄言诗,谈某种哲学观点。其玄言诗流传不多,而其为玄言诗创作大会“兰亭诗”写就的《兰亭集序》无论是书法高度还是文学高度,都达到流芳百世之效果。
二,玄言诗的兴起:玄学清谈与文学自觉
(1)文籍观点:风尚与心态
袁行霈老师《中国文学史》(第二版第二卷)中说:玄言诗兴盛与东晋,一方面是魏晋玄学及清谈之风兴盛的结果,另一方面也与东晋政局及由此而形成的士人心态有关。
所谓魏晋玄学,是指魏晋时期,士人用玄学观点解释经典、人事。尤其解释老庄著作。玄学,是包含老庄哲学,参杂佛教学说的一种全新学说。所谓清谈之风,则强调坐而论道。以佛家辩论的方式,不断对某个观点、事件进行评论分析。强调辩驳、分析得准确透彻,但又不带烟火气息。某些清谈家,能不断破而立,立而破。甚至对自己刚刚建立的理论,立即破除。不断反转。形成一种言语表达上的高明。
谈玄以口,玄言诗以文。口之既久,文之自成。口头文学往书面文学的转化,是一个相对自然的过程。此所谓魏晋玄学和清谈之风的结果。
东晋政局如何呢?三国两晋南北朝,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几百年。大臣弑君王,君王杀大臣。军阀割据,民不聊生。士人无论依附何种派别,都无法生存,更遑论创作。因此,东晋士人呈现“求仙派”、“归隐派”、“投机派”、“实干派”各种思潮。实干派多参与朝堂事务,则难免被杀。投机派,投机失败,自然被杀;归隐派,或隐于市,或隐于朝,或隐于山林,皆不问世事或者不在乎世事好坏顺逆,但行己事,保全自我。求仙派,则将目标放在仙境未来,不敢对当下有太多希望。与归隐派中的一支合流,形成谈玄派。
无力于世务,则不如寻求外在。执着于红尘,则容易被杀。两相作用下,结合当时风尚,玄言诗,谈玄务虚成了最佳选择。
(2)读书体会:文学的自觉
除去上述两个原因,玄言诗的兴起原因,恐怕还有一项。那就是文学的自觉。文学的自觉体现在多个方面:文学成为区别于儒学的成为独立学科;文学具备了自身独特的审美特征;文学自身出现诸多分野,分出不同文体。而文学的自觉仍然有个关键的推动力——文学的发展,文人的自我意识的发展。
正如人之成长,必然具备独立意识;文学的发展同样会令文学本身逐渐具备独立意识。求新求变,求突破求发展。当诗歌发展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无论诗歌体制(四言诗)、用词习惯、表达内容都经过了长期孕育,已显老象,需要有更大的发展与突破。因此,后期才出现了新变。而这一时期的新变即所谓玄言诗。玄言诗进一步发展,又有新的天地。
玄言诗的发展,是近体诗的一个预备体。在玄言诗歌中孕育了理趣、孕育了山水田园、孕育了超拔与归隐。当这个混乱无比的时期过去,理趣在宋代得到充分发展,如理学大家杨万里、朱熹大有趣味诗歌;山水田园诗在不久后就经过陶渊明、谢灵运等人的生花妙笔走上历史舞台而高出时代。至于超拔和归隐的状态,则成为历朝历代,吟咏不尽的主题。
玄言诗,是诗歌本身发展到这个阶段,根据当时情境,呈现了独特诗歌样式。
三,玄言诗的没落:时代的必然
毋庸置疑,即使只是过渡期间的诗歌样式,同样也有自身的生命轨迹。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但晦朔、春秋就是他们“漫长”的一生。有兴起,自然也就有没落。而没落,往往也是之前兴起的条件开始消退。
玄学与清谈的没落。谈玄务虚,无益于实务。消极避世,最多是掩耳盗铃。玄学的没落,是注定的命运。乱世需要被终结,文化需要得到整理。务实的工作才能让事业得以发展。因此,无论是玄学还是与之对应的清谈,都必然走向没落。
建安风骨,虽然历经正始文学、太康文学的颓唐,但无论在哪个时期,都会有人承续建安的慷慨昂扬。当时代需要而正合时代,刚劲之风逐渐走上舞台。
南北朝时期,民歌具备了强大的力量。爱情是南朝民歌主要的歌咏内容,大胆直爽。北朝爱情歌、军旅歌、生活歌丰富,更加大胆激昂。而正统的文人诗,谢灵运、鲍照代表的两个方向(山水诗、豪放诗)彻底打破玄言诗的务虚情形。谢灵运模山范水,将山水用文字落实;鲍照抒情置气,把缥缈转化为真实。乃至后面的永明体,在音节押韵、节奏篇制方面有了更多却更实在的规定。都是对玄言诗的破除,对诗歌本体的落地。
时代依旧混乱,士人依旧痛苦。但在时代的考验打击下,毕竟有了更强的抗压能力。力量在积累,思想在锻炼。呈现在文化上,自然会有更多表现。而文化本身的发展,也同样在突破这固有的藩篱,呈现新的更多的形貌。
四,总论:看似小丑亦生命
玄言诗,如今读来,只觉得是一怪胎。言辞佶屈聱牙,内容空洞无物。钟嵘《诗品》曰: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确为的评。
但了解其作为一个过渡期间的产物,应该认识到其毕竟在东晋百年见占据了主导地位,是中国文学史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如果直接弃之不顾,不予理睬,便不能充分理解永明体乃至隋唐诗歌。看似小丑,同样是有着自己的独特生命的。如果将诗歌整个当做一个生命,玄言诗也是这个生命经历的重要组成部分。
另一方面,了解这种诗歌样式,对于当今时代诗歌乃至文学创作同样有着极大的意义。如梨花体诗歌、Ent键诗歌、口号诗歌等等,是不是玄言诗的另一种变化?乃至欣赏郭沫若先生的《女神》、《天狗》,欣赏史铁生先生的《务虚笔记》,都需要有心理准备。推而广之,时代出现独特的、难以理解的新生事物,该当如何应对?反向推之,今日流行的诗歌等文学样式,是否在若干年后也被称为“玄言诗”?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