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地位越高,能力越大,在他的意识中“我”的概念就越小,“我们”的概念就越大。
2017年下半年,因工作需要,我从班主任岗位调动到行政人事岗位,接下来的一年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孤胆英雄。
白天属于我一个人,夜晚也属于我一个人;办公室里面的生活属于我一个人,外面的生活也属于我一个人;工作日属于我一个人,节假日亦属于我一个人。枯燥的行政生活,迫使我开始思考哲学中的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乔斯坦·贾德在《苏菲的世界》中说:“这世界就像魔术师从他的帽子里拉出来的一只白兔……所有生物都出生于这只白兔的细毛顶端……然而当他们年纪愈长,也就愈深入兔子的毛皮,并且待了下来。他们在那儿觉得非常安适,因此不愿再冒险回脆弱的兔毛顶端。唯有哲学家才会踏上此一危险的旅程……其中有些人掉了下来,但也有些人死命攀住兔毛不放……”
我无法定义自己是待在了兔毛深处的人,还是从兔毛掉下去的人,亦或是死命攀住兔毛不放的人,但毋庸置疑的是,我深信自己确实已经深处其中,因为我内心深处愈发强烈的孤独感,正逐渐如尼采所说:(有些人)独处着,但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
这种孤独感持续到了2018年下半年,直到我废寝忘食地读完了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真正第一次从宏观的角度看待整个人类的发展史,才略有所缓解。我开始从回到现实的观点来解答自己的问题,第一“我是一名人事干部”,第二“我从教师那里来”,第三“我要到教师那里去”。
但与此同时,我发现思考恰如一个死循环,解决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就会随之而来。“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去哪里?”不知不觉间就缠绕着我的内心和灵魂,伸出一只爪子使劲儿挠,直到我疲惫不堪。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我们是教师,我们来自学生,学生来自孩子”,何至于让人疲惫不堪?
答案或许如此,但假如我们让这个问题一直延续,就会迫使我们到达兔毛的中端,“人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人将会去哪里?”,以及就目前而言的兔毛顶端“宇宙是什么?宇宙来自哪里?宇宙将会去向哪里?”
显而易见,相较于兔毛中端和顶端的问题,兔毛底端的问题似乎更贴近实际,更有实用性,也更容易解答。
所以,这也或许解释了乔斯坦·贾德的答案“他们在那儿觉得非常安适,因此不愿再冒险回脆弱的兔毛顶端……继续他们原先的谈话:请你把奶油递过来好吗?我们今天的股价涨了多少?番茄现在是什么价钱?你有没有听说戴安娜王妃又怀孕了?”
但是人类社会的发展,却诞生出一个很是怪诞的现象,即想要在兔毛深处活的舒适,就必须要有挂在兔毛中端的眼睛,甚至是爬上了兔毛顶端的大脑。我们的意识和身体在长达数百万年的历史中,发展出了各自独立的成长路径,超脱了简单的“我想吃东西,我在吃东西”,变成了“我想解决哥德巴赫猜想,我在吃东西”。
所以,一个人身处社会之中,要想解决好“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去哪里?”的问题,就必须要把眼睛放在“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我们要去哪里?”的问题上,甚至是“我们身处的宇宙是什么?宇宙来自哪里?宇宙将会去向哪里?”的问题。
从“主义”的角度来说,“我”是一种个人主义,而“我们”是一种集体主义。无法否认,个人主义思想的诞生和发展,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都将会是推动人自身解放和发展的巨大动力。
同样不可否认的是,集体主义基于个人主义将所有这些解放和发展,凝聚成了一股洪流,让个人主义解放朝着人类社会需要的方向发展,从而促进了整个人类历史和社会整体的解放和发展。
马克思从社会学角度提出“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即“我”生活在社会中,就是处在无数个“我与我”(即“我们”)之中,而正是这种无数个“我与我”之间的关系决定了“我”在“我们”中所处的地位、所拥有的身份、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所承担的责任。
简言之,从社会学角度而言“我们”是“我”存在的前提,而并非“我”是“我们”的前提,个体的“我”是整体的“我们”所赋予的一种概念,“我们”的缺失,也就意味着“我”这个概念的消失。
所以,对于生活在兔子毛深处的我们而言,那些将眼睛挂在了兔子毛中端“我们”位置上的人,往往要比只把眼睛留在了兔子毛底端“我”上的人,会处在更高的地位、拥有更好的身份、扮演更强的角色,以及对无数个“我”承担起更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