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哈，刚下车，呼出的二氧化碳融入寒冷的空气，幻化成为一股白气，今年冬天还真是冷啊！老乔这样想着！

老乔实际并不老，30岁生日刚过没几天，但可能由于常年抽烟、喝茶加之工作的磨练，使得他年纪轻轻就看起来一脸沧桑，数次被来报案的叔叔阿姨叫做大哥，所以同事们都叫他老乔，也曾让他苦恼过一阵。但从去年当上刑警队队长后，大家就都叫他乔队了。一下子没人叫老乔了，他心里反而还有些不太习惯。本来今天是周六，早就答应了要带女儿要去游乐园玩，可是早上刚起来就接到电话，有命案。无奈，好容易才用一套全新芭比娃娃的承诺止住了女儿哭闹，就匆匆驾车赶往了现场。

停下车，走进旁边小巷没两分钟就到了，这是他第二次来这个小区了。说是小区，其实就是城中村里私人建的小产权房。从城市主路右拐，进去走一会就到了大门，大门进去一个小小的院子，中间还有个水泥砌的小花园，在老乔看来就是一个装满泥的大花盆，一朵花都没有，就一棵孤零零的小树，挂着几片叶子，看起来像是快冻死了的样子。对面就是墙，墙中间有个小门连接着另一条小巷，不过一把沉重的大锁连在上面，不知道是防止别人进来还是防止人从这出去。左右两边各一栋4层小楼，总共也就16户人家。对了，还有一个门房，叫宋和平，住在大门右边的小平房里，50多岁，身体还不错。

当时大家都觉得，就这么个破小区还要个门房，根本没必要。通过了解才知道，他是房主的远房亲戚，房主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家也都安在外地了，一年也不见一次，小区所有的事情就交给老宋打理，一方面能给自己帮忙，另一方面给亲戚一口饭吃。去年老乔第一次来这里查的案子，就是他报的警。当时是一起自杀案件，一个女人晚上从自家阳台一跃而下，当场死亡。进过现场勘查和家属确认，确定自杀之后也就结案了。

最令老乔印象深刻的是看过死者的照片后，对照面目全非的死者，实在是不能将两者联系起来，心中无限感慨。当时警队的气氛也消沉了好一阵子，大家都为因为美人的香消玉殒而惋惜。

今天又来到这里，还有点故地重游的意思。进入大门前想先在老宋这里了解下情况，但是从窗户往里一瞅发现没人，便朝楼上走。是左手边那栋楼的401。401？刚接到电话让他过来他还没有注意到，这时才猛的想起，去年的自杀案，死者好像就是住在401。难道？老乔快步上楼。

走进房间，一股怪味迎面袭来，整个房间乱的一团糟，警队的技术人员正在勘查现场。左手的客厅里，袜子、毛毯随意扔在沙发上里，桌子上全是各种垃圾。右手边的餐桌倒是什么都没有，一丝阳光从客厅边的阳台投射进来，没有给屋子里带来一丝生气，反倒让整个屋子更显暮气沉沉。

正看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从其中一间卧室走出来，“乔队，来了。”两人都是三年前考入刑警队的年轻人，男的叫李家豪，警校毕业3年，虽然年轻但在学校里学的不错，基本功扎实，脑子也活泛，深的老乔的心，也是他这两年来着力培养的，因此有他在老乔很放心；女的叫林安然，是刑警队目前唯一的女性，平时是个鬼马小精灵，但工作起来也是一本正经，而且多次从女性视角为办案提供了思路，大家都很喜欢她。“恩，什么情况？”“死者身份已经确认，是这家的男主人，就是去年那个案子的死者丈夫，名字叫金秀贤，35岁，无业。根据现场情况应该是他杀，死因初步判断是被利器刺伤导致流血过多而亡，具体情况还要等尸检报告出来。家里是4楼，所有窗户都有防盗护栏，没有被破环痕迹，可以确定凶手是从大门进入。报警的是3楼的住户，已经带回局里询问，其余情况还在进一步侦查，技侦科的法医正在里面。”家豪将现场情况作了汇报。

三人边说边走向卧室，房子有两个卧室，分别和客厅以及餐桌相邻，中间是卫生间，死者就是在和客厅相邻的卧室中。卧室窗户的外边就是小区院子，去年的死者就是从这各窗户跳下去的，那时还没有安装防盗护栏。房间里有同事正在拍照，收集指纹，一个戴口罩的人正弯腰观察躺在床上的尸体。

老乔接过小李递过来的手套边戴边看。死者脸色极度苍白，两脚垂地，横卧在床上，死之前应该是坐在床边，死之后顺势倒在了床上。目测身高大约175左右，体型强壮，血液已经将他上半身，连带整个床单都浸湿。身上穿的灰色毛衫混合血液，变成了诡异的黑色，牛仔裤也浸透了上半部分。床上也是一片混乱，被子团在床边，有一角都快耷拉到地板上。

“身上有18处刺伤，集中在胸腹部，致命一击应该是在心脏的那一刀。现场没有血液喷射痕迹，而且血流量巨大，基本是将身体内的血全都排干了，没有形成尸斑，但尸体僵硬程度已经扩延到全身，而且角膜呈轻度薄雾状混浊，所以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可能经过了10-11个小时，大概是凌晨1点至2点，剩下的要解剖才能发现”那个弯腰检查尸体的人抬起身子说道。

他叫刘世新，是技侦科的法医，外号刘知道，因为他专业知识丰富经常能获得有效线索，并以此嘲笑刑警队的一帮大老粗，所以刑警队的同时给他起了这么个不俗不雅的外号。但他其实和老乔关系倒是很好，他两是校友，又是同一年进入的市公安局，现在他是技术科负责人，老乔是刑警队长，也是老搭档了。

“恩，你继续说。”老乔说道。“在死者手腕和脖子处均发现勒痕，手腕处的勒痕较重，脖子处的勒痕较浅，应该是为了控制死者。”“那凶手就有可能是男性，而且是较为强壮的男性，因为死者体型较壮，女性应该不能做到将他的手和脖子捆起来。”家豪分析道。

“或许吧。还有一点很有意思，他身体上的18处刺伤没有任何一处重合，一般来讲如果一个人对一个人乱捅一气的话，很大几率会造成伤口重合，但是死者身上的伤口却没有一处重合，再结合血液流失巨大这一特点，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刀又一刀，每次都避开上次的伤口，然后看着死者慢慢失血而亡，也就是说凶手的行凶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刘世新说。

“那是不是有可能是报复性杀人？”林安然说。“有可能，哎，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么折磨死者”，刘世新说。

“乔队，你怎么看？”家豪问道。老乔并没有及时回答，而是在盯着床上的一处看着。大家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是床头的两个枕头。这就是两个普通的荞麦皮枕头，左边的一个正中间靠上位置有很深的一处凹陷，而右边的凹陷却很浅并且靠近中间位置。

“这张床昨天应该是有两个人一起睡觉的。”老乔说。“恩，这点倒是没注意。看样子，应该是女性。”刘世新说

。“肯定啦，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什么。”林安然嘟囔着，“可刚才家豪也说了，女生怎么能把这么壮的男人捆绑起来？”“那如果是睡着了呢？”刘世新反问。“那也不对，两人都一起睡觉了，怎么会……哦，对那就有可能是情杀。”

“好了，按流程走吧。安然你负责把小区门口的监控调取出来进行排查，看昨天是谁和死者一起回家的。家豪，你带人尽快调查死者生前的生活轨迹，将和他有利害关系的人全部排查一遍，重点是女性。同时向周围住户询问，看看最近死者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陌生人进出小区。老刘，尸体就交给你了，尽快解剖，对房间里的指纹进行搜集。我回局里去询问一下报案人，大家有情况及时汇报。”“是！”

交代完这些，老乔便下了楼。自从当了队长，她的主要职责就由一线侦查变成了组织协调。工作量虽然变小了但动脑筋的变多了，也就是心累。好在有家豪这样的下属，也不是太过费心。

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很多人聚在这里，都是这城中村里的住户。警方虽然没有在小区门口设立警戒线，可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一样，大家都规规矩矩的站在小区门口，不敢越雷池一步。走过人群时，听到大家都化身福尔摩斯在探讨案情。一个穿红色棉衣的阿姨正在对她旁边的老姐妹说“哎，真是造孽啊！去年就死了一个今年又死了一个，这还能住人吗？”“不会是闹鬼吧！”站在她旁边的女人搭腔。“还真有可能，听老孙头说，去年那女的似得时候叫救命的声音，可惨了。”老乔听到这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二

在询问室，老乔见到了报案人。他叫赵木森，28岁，方脸，戴副眼镜，身形消瘦，眼睛却很有神采，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

“赵老师，你和金秀贤什么关系？”

“就是朋友，我就住在他们家楼，上来下去常打照面，时间一长了就熟了，我和他都是单身汉，时不时还一起吃个饭喝点小酒。”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死亡的？”

“哎。”赵木森叹了一口气，双手搭在了桌子上“本来我帮他联系好了，今天早上去我们学校，看能不能给他找份保安的工作。所以我早上去叫他，走到门口发现门是虚掩这的，进去后就看见他成那样了。

“你昨晚在做什么？有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异常响动？”老乔看着赵木森的眼睛。

“昨晚？”赵木森挠了挠头发，“昨天晚上我没有自习，所以下午下班后就回家了。吃完饭，看了一会书，大概十点过一点就睡觉了。也没听到有什么响动。哦，大概是晚上8点左右我听到楼上好像有一阵哒哒的声音，好像是女人穿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除此之外就在没有了。”

“恩，为什么对这段声音很奇怪？”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会比较大，这种声音又不是每天都有，所以会注意到。”

“哦，那你知道金秀贤和什么人有过节，或者是纠纷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在外面的关系挺复杂的，这些事他也没和我说过。”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老乔站起来伸出手，“那就先这样，后续有需要的话我们会联系你。”

“没问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希望你们能尽快查清凶手。”

“你认识陈露吗？”在两人握手即将结束的时候，老乔问道。

“恩？”赵木森好像没听清

“陈露，就是去年自杀的金秀贤夫人”老乔重复了一遍。

“哦，认识，”赵木森眼眉低垂了一下又迅速抬起，“当然认识，可惜了。怎么？这两件事有关系？”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了，问一下。”

“唔，这事你们去年也问过我，还做过笔录。”

“好的，您慢走！”

三

晚上，各路人马汇集，在局里开了案情分析会。李家豪这边通过调查了解，得到了金秀贤的基本情况。金秀贤以前是做运输的，还有过自己的车队，收入不错，家庭也很好。可是几年前接触了赌博，败光了家里的积蓄。家里的父母亲戚基本已经和他断绝来往了，去年他妻子陈露也跳楼自杀了。现在联系的都是一些赌桌上认识朋友，没有作案动机，而且案发当晚都有不在场证明。但也查明他欠一个赌场老板30万元，现在正在追查这条线索。

安然那边调取了小区监控录像也有发现。监控显示，昨天晚上8点12分金秀贤是和一个女人一起回到了小区上了楼。虽然监控十点半以后出现短暂技术故障，但是一个小时之内就修好了，显示10点半的时候那个女人下楼走了。老乔发现的床上另一个枕头印记应该就是这个女人留下的，同时现场也只发现了她的指纹。这个女人是夜色酒吧的一个酒水推销，叫刘莉，和金秀贤是老相识了，金秀贤经常去酒吧找她，不过两人并不是情侣关系，而是类似于性伴侣一样。金秀贤手机的最后通话记录也正是这个女人。

同时刘世新的解剖报告也送了过来，报告结果和刘世新在现场的发现基本一致，但是在金秀贤体中还检测出了苯二氮卓成分。

“也就是说金秀贤死之前服用过安定？”老乔问

“是的，但是检测计量在正常范围内，而且在他家发现了剩余药物和购买清单，所以并不能确定是他自己服用，还是凶手注射”刘世新说。

“也有可能是凶手知道金秀贤有安眠药，并经常服用，所以利用这一点，在他服用安定睡着之后，在进行捆绑杀人。这就能确认是熟人作案，刘莉的嫌疑很大。”李家豪说道。

老乔摇了摇头，“既然金秀贤已经熟睡，那为什么不直接杀死，而是非要捆绑后再实施杀人？而且刘莉的作案动机呢？”

“嫖完不给钱呗！”林安然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家豪你继续追赌场这条线，安然和我继续明天去回回这个刘莉。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四

晚上8点，老乔和林安然到了“夜色”酒吧。老乔前些年也会在下班后来酒吧喝一杯放松一下，后来一方面是工作繁忙，另外也有了家庭，就基本在没来过了，只是有时工作需要调查才会过来。

一进场就听到了震耳的音乐声，老乔撇了撇嘴，手伸起来掏了下耳朵。林安然看起来倒是挺适应的，眼珠滴溜溜的满场乱转，突然她眼睛一亮。嘴巴凑到了老乔耳朵边，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老乔顺着安然指的方向看过去，女孩看起来20出头，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连衣裙，眼睛涂了厚厚的黑色眼影，看起来很漂亮，酒场的灯光来回扫射。更是为她平添了一股妖艳气息。这会人并不是很多，她正在大厅内来回游曳，眼睛巡视着整个酒场，似乎是在寻找她今晚的猎物。

老乔有些疑惑了，她会是凶手吗？

老乔径直走向了刘莉，林安然在后面跟着。

“你好，请问是刘莉吗？”老乔礼貌的拍了拍流利的肩膀。

“恩，你是？”刘莉转过头来，脸上充满疑惑。

“我们是公安局刑警队的，有一件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希望你能跟我们走一趟。”老乔出示了警官证。

“唔，好吧！”刘莉沉吟了一下，没有太多的表情。

在警局的询问室，“什么？金秀贤死了？”刘莉的眼睛瞪的老大

“是的，确定是他杀，昨晚你和他在一起过，他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是打给你的……”李家豪还没说完。

“你们是怀疑我？昨天我走的时候他都好好的。”

“那你们那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家豪问

“那天他给我打电话，叫我出来吃饭，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就是，就是想那个了。”刘莉有些忸怩。

“咳，咳”旁边监控室里，林安然轻轻咳嗽了两声，大家都转过头看她，她脸有点红了。

“后来呢？”家豪问

“后来，我就和他一起去吃了火锅了。吃完饭就去了他家，然后我们就……之后他要睡觉，我还有有小姐妹叫我。所以等他睡着之后，我就走了，走的时候他都好好地，这跟我可没关系啊！”刘莉嚷了起来。

“这点我们会判断，我们在他体内发现了安眠药成分，在床边的水杯上也发现了你的指纹，这点你怎么解释？”

“这，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这个人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其实晚上根本睡不着，就是要吃安眠药，昨天我们做完以后，他要我给他端杯水，他要吃药，我就打了一杯水给他啊。”

又问了一些问题，刘莉也都很正常的回答出来。而这边侦查员根据刘莉的供述，找到了那天晚上叫她的小姐妹，到当晚她们聚会的饭店调取了监控，证实是刘莉昨天出来之后是一直和她的小姐妹在一起，聚会结束后也是一起回到了她朋友家里，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大家都认为可以放刘莉走了，毕竟既没有作案动机，又无作案时间。这时老乔却通过话筒对带着耳机的李家豪说“问刘莉，他们昨晚是不是在卧室发生的性关系。”

刘莉脸色有点茫然“不是，他昨天很猴急，一进门就抱着亲我，我们是在沙发上做的，做完他要我陪她睡着再走，我们就进了卧室，他喝了药，我陪他躺了一会，看他睡着了我就走了。”

 五

刘莉这边，没有问题，唯一的一点疑点是，报案人赵木森说他早上去叫金秀贤时，他们家的门是虚掩着的，而刘莉对她昨晚是否锁门则记不大清楚，一会说锁了、一会又说好像怕吵醒金秀贤所以是轻轻管的门，忘了有没有关严实。老乔还是派两个侦查员暗中跟着刘莉，看有没有新线索。

而家豪那边联合派出所成功捣毁了一处赌博窝点。但是根据赌场老板孙老六交代，金秀贤是欠他30万，但是他之前是和金秀贤一起跑车的，关系不错，也不差他这点钱，所以从来没有催过债。案发当晚他也一直在赌场看场子，没有作案时间。

所有线索好像都中断了。老乔心烦意乱的翻着调查报告和笔录，希望从这中间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在翻阅到赵木森的笔录时，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昨天晚上我没有自习，所以下午下班后就回家了。……哦，大概是8点左右我听到楼上好像有一阵哒哒的声音，好像是女人穿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看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从现场回来时，在小区门口听到的对话,“……听老孙头说，去年那女的似得时候叫救命的声音，可惨了。”当时他只把把注意力放在现场的思考，这些话他只是当做群众的无聊谈资，并没有加以注意。现在想起来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老乔突然起身，走到局里的档案室，从去年的档案柜里，抽出了一份卷宗，卷宗正面写着，陈露案。

老乔回到办公室，打开了卷宗。由于是自杀，陈露的卷宗很薄，除了几页基本资料，就只有对小区住户的笔录了。很快，他找到了当时赵木森的笔录，上面有一句写着“案发当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没有，我回来就在加班批改学生卷子，一直到凌晨1点多，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他在说谎！

老乔又快速将其他笔录翻看了一遍，每个人的笔录里都有这个问题，而所有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没有！是在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才知道陈露跳楼自杀。

他又将这次案件小区住户的笔录翻找了出来。发现大家都对金秀贤评价颇差。而同一个问题，和金秀贤住同一幢楼的7家住户却都一致表示在案发当晚听到过楼道内传出女人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时间就是在晚上8点左右。

为什么陈露跳楼的时候，住在小区外的一个老人听到了陈露呼喊救命，但小区内却没有一户人家听到？

为什么金秀贤死亡当晚，大家却都听到了楼道里刘莉上楼的脚步声？

难道他们所有人都在8点多，刘莉和金秀贤回家时，趴在门口偷听吗？

老乔决定再去一次现场。

六

走进两扇破旧的铁门，院子里到处堆积着整理好的旧纸皮箱子和易拉罐，饮料瓶，尽头两间低矮的红砖小平房。一个戴着绒线帽子的佝偻背影正蹲在地上，将空易拉罐压扁，一个一个装在编织袋里。

“您好，您就是孙大爷吧？” 家豪问道，老乔站在后面观察着院子的一切。这里在事发小区的西面，两者大概200米的直线距离，站在院子中抬起头看，完全能看到小区3楼和4楼的窗户，也就是金秀贤住的那栋楼。

老人慢慢转过身子，“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想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警察？了解啥情况？我就一收废品的老头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爷，您还记得1年前，前边这个小区有人跳楼自杀的事吗？”

“哎，这事啊，知道，这里住的都知道”老人站起身子，背有些微驼。

“您能和我们说一下当晚您有看到或听到什么情况吗？”

“哎，那女娃我早就认识，以前一直不知道叫啥名字，她死了以后我才知道她叫陈露。人可好了，知道我老头子一个人，经常把家里废品拿到我这来，也不问我要钱。可惜了。当时，女娃叫的那么惨，我要是去看看就好了，可能劝一下，也就不会想不开跳楼了。”

“您那天晚上听到了陈露的叫声？”家豪刚要问，老乔就抢先说了出来。

“对啊，他男人可真不是东西，那女娃那么好的人，他也下得去手！不过现在他也死了，这就是报应”说都最后，老人的表情有些发怒。

“您怎么知道她老公在打她？”

“一听就知道呗，那女娃一直喊，求你了、别打了，救命啊”老人试图模仿当晚陈露的叫声。“谁都能听出来那畜生在打她，叫的这么惨，不知道打的多狠。”

七

从孙大爷家出来，老乔就在想。孙大爷完全没有必要说谎，那如果孙大爷说的是真的，陈露跳楼的当晚经受过家暴，而且发出过叫喊，为什么小区里的人却都说没听到呢？是包庇吗？但从这次的笔录调查来看，大家都对金秀贤做了很负面的评价，对金秀贤的死报的态度，就好像孙大爷一样，罪有应得。

老乔和家豪又走到了小区，门口的老宋还是不在。爬到三楼，老乔停下了脚步，他让家豪去4楼的金秀贤家再去勘察一下现场，十分钟之后在四楼叫他，他要做个实验。家豪继续上楼，老乔在301门口老乔敲了半天门，没人！他想了一会，来到了201，这家住的人叫杨克，42岁，是一名出租车司机。老乔在看笔录的时候已经将所有住户的基本信息记下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个子要比老乔高些，圆脸，短发，还有点谢顶，挺着个啤酒肚。老乔说明来意后，他有点疑惑“你们的人不是之前都问过了吗？”左手握着门把，右手搭在门框上。没有要让老乔进去的样子。“恩，上次有些一点问题没有问到，这次来是想在深入了解一下。方便进去聊吗？”这才打开了门。

问过了几个之前警察问过的重复问题，杨克显得有些不耐烦。“去年陈露跳楼自杀的那晚，你在做什么还有印象吗？”老乔问。“恩？这，这有关系吗？”杨克坐的正了一些，右手从沙发扶手放到了大腿上。“一年之内一家的夫妻两人先后死亡，是否有联系我们也正在调查，还请你说明一下你那晚在做什么？”“我也记不大清了，我是跑出租的，一天累的很，晚上回来没什么事就睡了。”“那当晚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了？”老乔问。“恩，没有，第二天要出车的时候才知道的。”杨克说。“哦，这样…….”

“乔队、乔队……”老乔还要问，家豪的声音从窗户外边传来进来。“是在叫你吗？”杨克站起身来说。“对，我同事，他在401勘察现场，估计是有什么发现了，我去看看，谢谢你的配合。”老乔说完就往出走，回身关门的一瞬间，他看到杨克还站在原地。

八

晚上，老乔在自己的办公室，将这段时间发现的线索和陈露案和金秀贤案的疑点全都写在了白板上，就像解一条皱成一团的耳机线一样，慢慢捋。慢慢的在头脑中形成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但他又很快否定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的，他更害怕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正在冥思苦想，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嬉笑说话声。他推开门出去，看到是派出去跟踪刘莉的小赵回来了，正在和陈家豪还有林安然他们说笑。大家看到他出来也就停了。

“小赵，回来了，跟的怎么样？”

“乔队，又发现，我是专门回来汇报的，南方还在跟着。”

“什么情况，说！”

“跟了5天，刘莉每天白天一般都在家，晚上就去酒吧上班，下午有时候会和朋友去逛街，都挺正常的。但是今天下午她去了一间茶楼，待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我觉得有点反常，就让南方跟着，我进去查一下。”小赵说。

“哎呦，咱们小赵什么时候还变聪明了，还知道不对劲。”林安然调笑着，大家都笑了。

“别打岔，小赵你继续说。”老乔说。

“恩，刘莉是直接进了一个包房，调了监控发现那个房是赵老师开的，就是301的那个赵木森。”

“哦！这个赵木森看着一本正经的，还好这一口？”林安然又插嘴

“你听我把话说完，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那个包房还有一个人，门卫老宋，宋和平。”

“什么，你确定？”老乔的语气变得凌厉。

“确定，监控显示很清晰，就是宋和平。赵木森开的房，过了一会，宋和平就来了，最后是刘莉进去的。离开的时候正好相反。”

九

老乔几乎是飞到小区的，一路上连闯几个红灯，本来20分钟的路，他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跑到小区门口，门房无人。他抬头看了下左边那栋楼，401一片漆黑，301的灯亮着，调整了呼吸，朝楼上走去。

房子内似乎不止一个人，还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嚷着什么。老乔定了定神，敲了3下门。房间内突然没了声音，也没有人应答。

咚、咚、咚，又敲了三下。

“谁？”一个清晰的男生传来，是赵木森。

“我，刑警队老乔。”

再次沉寂

老乔举起手，刚要敲第三次，“吧嗒”门开了四分之一。

赵木森探出半个身子。“乔队长，这么晚了有事吗？”

老乔看着赵木森“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

“挺晚的了，我这会还有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大家都在呢吧？一起说，能说明白。”老乔看着赵木森的眼睛，赵木森也静静地盯着老乔。良久，赵木森深呼吸了一口，将门拉开，站到了一旁。

走进门，客厅里坐满了人，老宋在蹲坐在茶几边的一个板凳上。大家都看着老乔，没有人说话。

“乔队，你来了”气氛沉到了冰点，老宋站了起来，“我们这边快要拆迁了，大家今晚在这开会，商量一下这个事。你要是找木森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大家都纷纷起身。

“没事，就是和赵老师聊会天。我这里有个故事，大家也一起坐下来听听吧。听完再说。”老乔说的随意，却有这不容质疑的力量。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坐下了。

“那乔队你讲吧。”

“是这样，以前有个小区里住着一对夫妻，男的能力颇强，在外面做运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女的呢，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家操持家务，为人又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小两口小日子过得挺红火。”老乔顿了顿

“但是后来，男人接触了赌博，刚开始小打小闹，后来越赌越大，不光将家里积蓄输光，还欠了一屁股债。性格也变得暴躁霸道，邻里关系搞的很不和谐，动不动就打人，还经常打老婆，这小区里的其他人都知道，也很可怜这位妻子，但是敢怒不敢言。”

“有一天晚上，这男的又在打他老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打的格外狠，女人又哭又喊，不停地喊救命，整个小区里都传播着女人的惨叫。她以为她的哭喊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希望这时候能有人来救救她，劝一下那个打红眼的老公。可是，她叫了那么久，没有一个人，哪怕一个人来救她。小区里的其他住户在那会好像都被催眠了一样，没有听到这凄厉的叫声。”老乔看了一圈客厅里的人，大家的头都埋的很低。

“终于，她老公可能是打累了，或者是不想再打了，反正是终于停了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女人又逃过了一劫，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心已经死了。”

“那晚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冷漠，不光来自她的不幸婚姻。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女人死后，男人感到了害怕，他怕牵连到自己，于是对小区内的所有人进行了威胁。面对威胁，其他人都选择了沉默，所以那个逼死自己妻子的男人仅仅只被拘留了十五天，罚款500元。就继续逍遥自在。”

“可是，这个小区的其他人每天都活在自责中，他们时常问自己，如果那晚去救她，结果会怎样？时间久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他想结束这种情况，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杀死那个男人，为他妻子报仇，以获得自己心灵上的解放。他知道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召集了小区里的其他人，就像今晚一样，开了个会，说出了他的计划。大家都想结束自己对死者的自责，所以都同意了这个做法。”

“这个带头人联系到了这个男人的姘头，利用她了解到了男人的情况，并且将门留给他。那天晚上带头人破坏了摄像头，所有人都来到了那个男人家里。他们害怕男人醒过来反抗，所以用绳子绑住，然后叫醒他，每个人都给他来了一刀。”

“每一刀下去，男人的血就流出来，而持刀的人在将利刃刺进男人身体的时候，如同解放一般获得了长期以来情绪、不满得以释放的快感，。他们都在想着这是他罪有应得，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正义。”

“这样的人就是该死，”站在门边的赵木森说。他站在门边，灯光照不到哪里，如同和黑暗混在一起。

“或许吧，从道德层面来讲或许他真的该死。但这却和那些人杀他没有一点关系。”“他们以为这是惩恶扬善。不！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自己，他们之前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是不想让自己惹祸上身，而后杀人也只是为了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后悔和羞愧，他们打着道德的旗号去践踏法律，他们从来就知道真相，他们就是那个男人的帮凶。”

“我的故事讲完了。”老乔说完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赵木森握住了他开门的手。“要带带我走，和他们没关系。”他轻声说。

老乔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私刑能够平息怒火，却换不来正义。”

   十

走出小区，老乔回过头来看。今天是十六，月亮格外圆，月光铺洒在小区的院子里，照的灰色的水泥地面发白。花坛里的小树上，仅存的几片叶子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小树分支不多，顺着主干向左长出去一根，向右长出去一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倒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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