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锦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夜阑空寂寥,风轻花落,蝉嘶蛙鸣。
子时的锦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夜阑空寂寥,风轻花落,蝉嘶蛙鸣。
夜空里一个黑影闪过。她悄无声息地潜入知府账房,借着月光,摸出了一本账簿,忽而窗外灯火通明,灿若白昼。
叶小菁眉头一蹙,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她不紧不慢地从账房走出来。眼前上百名官兵手持火把,严阵以待。
冷如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眨眼的功夫归尘剑已经架在了叶小菁脖子上,剑光凛冽,如星如芒。
叶小菁目不转睛地盯着冷如风,嘴角微微上扬。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身间掏出一枚西域的如烟,四周顿时烟雾缭绕,黑影在烟雾里穿梭自如,待到烟雾散尽之际,众人面前只剩一个木偶傀儡。
“又让她跑了。”一旁的姜戎咬牙切齿的说道,眼角的余光瞟向冷如风。
冷如风并不言语,归尘剑的锋芒在众人眼前一闪,登时收入了剑鞘。
轻风曼语花似雪。锦城又名花城,锦城不大,偏又适逢花季,整个小城都浸浴在姹紫嫣红里。
灼灼桃花繁胜雪,花瓣落在冷如风的酒桌上,清冽的酒中掩映出白衣少年的模样。
酒入喉,相思彻骨。
年幼时冷如风随干爹来到锦城。
凛冬将至,知府处理完公务回府,听到桥东有婴孩的啼哭,命人上前查看。
“是个婴儿,还有呼吸,应该扔下没多久。”家仆抱着婴儿,踉踉跄跄的跑到知府身前。
知府接过孩子,婴儿的眼睛满是乖巧,眉目清秀,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大人,我看这个孩子与大人有缘,倒不如……”
自此,知府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了。
知府一生未曾娶亲,府中上上下下对这个小家伙小心翼翼,但看起来更像冷如风领着一群小喽啰。
冷如风顽劣异常。在外人面前,冷如风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小公子;在家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王。家里的猫在他没来之前,是家里的霸王,自从见了他,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灰溜溜的躲在墙角。
花逝叶枯,虽是初秋,锦城却全然没了往日的生机。
锦城的叶家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他就静静地看着,昔日锦城的名门望族,在一片火海里,面目全非。火光里,他依稀看着昔日的伙伴在向自己呼救,他拼命的冲向火海,但来来往往的人海包围了他,好不容易冲出了人群,却看到一根烧黑的柱子直直的朝她砸去。
“小菁!”
冷如风从梦中惊醒,他又做噩梦了。
秋意渐深,孤月寒星。
青灯黯,冷如风的眼里流光闪烁,清波暗涌。
自从叶家没落之后,冷如风像变了一个人,性子变得孤僻起来。
锦城又归于平静。大魔头还是那个大魔头,那些挑战冷如风权威的人,全变成了他的剑下魂。
冷如风看着花雨浸满整个锦城,想着自己死后,化作一片花瓣,能世世代代守护锦城,如此,便好。
直到,他又遇到了她。
儿时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月光下随意漂流的扁舟,竹林里的捉迷藏,越飞越高的纸鸢……
但他没想到,他们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错愕之后,丹唇未启,理智还是让他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让旁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酒馆内。
“小二,结账。”声音淡淡的,却掷地有声。
冷如风出门时又遇到了叶小菁。
叶小菁在西域闯荡多年,学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她远远的便认出锦城第一神捕冷如风,她眼神局促不安的瞟向另一侧。冷如风眼中流光一转,微微睨向前方。
叶小菁故作镇定的回头看,见冷如风渐行渐远,她才舒展了眉目。
叶小菁是酒馆的常客,江湖中的是非纷扰,三杯清酒下肚,皆化为乌有。
乱花纷飞,酒如愁肠。
十年前的事又涌上心头。
酒再也喝不下去了,结完账后,叶小菁走出了酒馆。酒馆一旁的桃花开的正艳,叶小菁看的失了神,那西域何时也能寻觅到这般景致啊!叶小菁心下感叹。
马蹄飞尘,美酒微醺。叶小菁不曾察觉,在她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风里……
冷如风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清冷的眸子在月光下分外有神。
他一边手抚归尘剑的剑柄,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的卧房紧挨着他的干爹,他随时立命其左右,一有风吹草动,他便可护其周全。
只是今夜干爹书房彻夜通明,自他记事以来,从未如此。干爹叫他早早休息,冷如风留了个心眼儿,莫非江湖中那些流言皆是真的?
冷如风察觉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吱呀一声,隔壁的门开了,他听到干爹与来人的寒暄。冷如风未察觉到异常,想必是干爹的常客,冷如风自然不好过问。他竖起耳朵,细察隔壁的一举一动。
“老爷,小的已经调查清楚了,她就是十八年前的叶小菁。上次咱们势在必得,可……”来人欲言又止。
知府眉头紧锁,暗自忖度。
“斩草要除根啊。”来人眯着眼睛,在一旁说道。
冷如风紧紧攥着拳头,目似深潭。
原来,小菁没有死!
落日下的西域也别有一番风情。
“阿娘!”叶小菁蹦蹦跳跳的来到毡房。
“许久不见阿娘了,小菁甚是想念阿娘啊。”小菁伏在阿娘身前。
阿娘沧桑的脸上浮现出慈祥的微笑。
“小菁啊,前段日子你去哪了?阿娘还四处打听你的消息,都没人见过你。”
小菁眼珠一转,“阿娘啊,前些天,我去了趟中原,听说那儿能治好您的病。顺便我还带回来几副草药,听郎中说,这些药专治治阿娘的病,保证药到病除。”小菁说着说着,鼻子一酸。
“傻孩子,阿娘的眼睛可亮着呢。”阿娘轻抚着小菁的脸庞。
“前些日子,白公子找了郎中看了我的病,并无大碍……”
“白公子,哪个白公子?”小菁一脸狐疑。
阿娘像是没听到小菁的话,自顾自地言语。
“白公子可谓一表人才啊。小菁啊,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小菁脸一红,转而又谈论起中原的事。
叶小菁隐隐觉得,有一个人在默默帮助自己,说不定,就是那位神秘的白公子呢。
会不会是他?
叶小菁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会喜欢一个贼吗,她自嘲地笑了笑。
毡房外又起风了。
锦城开始全城通缉飞天女贼叶小菁。全城,叶小菁的画像随处可见。
但这似乎并不怎么管用,那些嚣张跋扈的恶霸、地头蛇听到叶小菁的名号无不胆战心惊。
叶小菁还是被抓住了。不是被冷如风,而是被县尉的另一个手下姜戎。
叶小菁虽为贼,却行侠仗义,爱打抱不平。
姜戎正是利用这一点,将叶小菁擒得。
公堂之上,叶小菁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叶小菁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但处决叶小菁,知府没有这个权利。叶小菁牵连数案,几经商讨,决定将其转送大理寺处理。
锦城内,知府贪赃枉法的事情已是满城风雨,冷如风不知所踪。
树倒猢狲散,绝大部分人,都投靠了姜戎。
姜戎设计抓了叶小菁,正赶往京城邀功。
押往京城的途中,大家都处处小心,生怕再被叶小菁钻了空子。
“她现在可是朝廷的重犯,想必姜捕快日后必是飞黄腾达了。”官兵们纷纷附和。
“还望姜捕快日后多多提携啊!”
为首的姜戎春风得意,神采飞扬。
姜戎自己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刘大人许诺,不惜一切代价,捉拿叶小菁归案。事成之后,偌大的锦城都归他管。
姜戎一行人来到一条小路,被一个人拦了去路。
“冷如风!”姜戎从背影便识得曾经的同伴。
官兵都是原来冷如风的手下,此时不知道冷如风是敌是友,不敢轻举妄动。
但不消片刻,皆成了归尘剑下的亡魂。
姜戎面露凶光,他明白来者不善,不由分说,剑已出鞘。
姜戎一直对冷如风心怀不满,正好借着这个时机,新仇旧恨一起算。
几个回合下来,姜戎不敌冷如风。本想脱逃,不料一个不留神露了破绽,冷如风毫不留情,姜戎最后也成为了冷如风的剑下鬼。
冷如风的目光落在了叶小菁身上。
他盯着叶小菁,看的叶小菁浑身不自在。他用剑劈开了叶小菁身上的枷锁,转身就要离开。
“哎,你为什么要帮我?”叶小菁不解,她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任何人抓住她都会获得朝廷的巨额悬赏,即便他是冷如风。
“十八年前,县尉与刘大人勾结,陷害锦城首富叶锦,想要将他的财富据为己有。叶家被满门抄斩,奶妈带着年幼的叶小菁逃亡西域……”
“这些年,没我在你身边,你消瘦了许多。我记得小时候你还是一个小胖子呢。”
“如风哥哥。”
叶小菁含着眼泪,轻声说道。
“你,你可是那位白公子?”
冷如风微微点头。
“那日在酒馆,你可认出我?”
“你的易容术虽好,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怎么可能?”堂堂的飞天女贼,连朝廷都拿她没办法,却栽在了一个锦城捕快的手里?
“你送我的荷包,我一直随身携带。”冷如风缓缓说道。
叶小菁的腰间也有一个和冷如风一模一样的荷包。
“说实话,要不是姜戎走漏了风声,恐怕你早已落入朝廷之手了。”冷如风微微笑道。
“如今救了你,总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冷如风说道。
“那夜,你也已识破我的伎俩了吧。”叶小菁不死心,继续问道。
冷如风笑笑,不置可否。
果然,锦城第一神捕名不虚传。
风吹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风吹过叶小菁的发梢,拂过冷如风的衣襟。
叶小菁平安无事,冷如风转身想要离开。
“如风哥哥,你救了我,你怎么办?我可是朝廷的要犯,救了我,你也是死路一条。”
“天大地大,能没有我冷如风的容身之处?”
“带我一起走,好吗?”叶小菁小声问道。
冷如风没有言语,缓缓伸出手。
叶小菁恍然觉得,他还是原来的白衣少年,漫天星光,如梦如幻。
皓月当空,风吹过树林,婆娑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