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健康或强壮的时候,是永远无法感受到疾病会带来的痛苦与无奈!当健康受到威胁与摧残的时候,生命面临考验,家庭面临考验,才能体会到健康才是王道,其他都是浮云,名利可以放下,纠结可以释怀!我是经历了看到了才深深醒悟了!
经过4个多小时的手术,在我的主动脉夹层破裂处上了三个支架后,我被直接送入监护室,家人不能陪床,处于特护的隔离状态。监护室共有八个病人,没有手术前病房的轻松,只有痛苦的沉重,监护仪的各种连线贴在身上,套在手上,每个病人都在默默地忍受着自己的痛苦,巴望解脱的时刻。夜幕降临,熄灯后,有一位病人,六十多岁,白天刚做完主动脉支架手术,就是不睡觉,躺在床上骂人,护士给药也不吃,还不断地扯掉监护仪的连线。护士怎么劝也不听,骂医生拿他做试验,要找幕后主使报仇;说自己当过兵,退休工资不高,治病花钱太多,日子过得不容易;还要让自己儿子来揍人,打这些男盗女娼的,没一个好东西…… 他的话一句一句、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地使劲往外蹦,我不怎么能都听懂,但没一句是好话,尽骂人。护士没办法,去找医生,医生来了也没用,只好联系病人家属。深夜,他的妻子匆匆赶来,到病区时,因没看清有玻璃门,匆忙中直接撞到玻璃门上,门牙磕掉半个,满嘴是血,嘴唇也肿了起来,说话吐字都不清楚了。
看到妻子来了,那病人更生气了!骂婊子告状,双手挥舞着赶她走!他妻子假假地生气打他,说他不该骂人,说他不听话!他还是情绪激动地说着。他的妻子向我们道歉,并解释说,他上次做全麻手术后也这样——狂躁,骂人!是全麻后意识不受控制的症状!之后,他骂一句,妻子就安慰一句。他说要告状,妻子就说:告,等身体好了就去告!他又说没钱了,妻子说:我有,你别担心……然后就这样,两个人咕哝着,你一句,我一句,病人渐渐平静了,发出了呼噜声。原来她用她的柔情劝他吃下了两片安定!妻子说,自从老头子生病后对她特别依赖,一时都离不开她的!她的语气温柔,不温不火。即使是对老伴的抱怨,也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心疼。然后趴在床边,整夜守着自己的老伴。
术后第三天。有5个全麻的手术病人需要进监护室,我和几个病人上午就被转出监护室到普通病房。新的病房共三人,有一个是上海阿婆,七十多岁,因跌倒腿部骨折,卧床不起一个多月,造成腿静脉血栓阻塞,要做取血栓手术,放过滤网。腿很疼,她就拿本《圣经》一直做祷告。她没读过书,但《圣经》上的字能认识。她说的是上海话,我听不懂,只听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主呀! 耶稣,你传播爱,我们要把爱传下去…… 我们谁也不打扰她,也许祷告能减轻老人的痛苦!老人自从卧床后,大小便都用尿垫,她的大儿子、媳妇不管老人的事,只有小儿子、媳妇陪着她,伺候她。
另一个是颈动脉瘤病人,她岁数大约五十多,山东人,人长得漂亮,看样子很爱美,头发染成黄色,长长地披着。可疾病偏偏跟她过不去,在右侧脑动脉形成血管瘤,随时会破裂,危及生命。因瘤体较大,无法手术解决,医生只好将脑右侧的颈动脉封堵了。仅靠左侧颈动脉向脑部供血,造成了脑部供血不足,脸说歪就歪了,腿也是,经常就不能动了,还有老是想睡觉,连话都懒得说。医生嘱咐,要给她吃好一点、咸一点的饭菜,让血压增高;要多运动,促进血脉流动。她的丈夫就到住在上海的儿子家给她做好吃的,鸡汤、鸽汤、鱼汤、排骨,变着花样做,用暖壶装了拿来,来回奔波。吃完饭后,还要哄她起来、挽着她去散步、去爬楼梯。运动回来后,看着妻子的脸色有点血色,他就开心地拿出镜子给她,夸道:看看,脸色红了!
术后第四天。老人取过血栓出院了,又来了病人,她,五十多岁,高邮人,很朴实,心直口快,说啥都不忌讳。说自己是个农村人,老公长年在天津打工,自己在家种地,照顾九十二岁的婆婆,儿子媳妇开饭店,闲时帮儿子饭店做活。她说话是方言,我只能半懂,但不到半天功夫,她家的情况已基本了解。她的个头约有165厘米,体重大概有150多斤,很壮实,很能干,是个女汉子,家里的重活基本是她做。由于长期做体力活,形成小腿静脉曲张,发炎,皮肤已经破了,紫了,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感染,导致截肢!她的老公来照顾她,人很老实,一直不声不响地做事。她半躺在病床上,只管指挥,用她自己的话说,这个家她是男人,他是女人!
做完手术后,她的伤口很疼,一直哼哼,不能下地行走,可她又要去厕所,就自己下床,一手抓着床边,一手抻着墙,一点点向门口挪!丈夫要扶她,她不让!到了走廊,右手实在找不到抓的地方,才抓住了男人的肩膀,去厕所了!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了女人“格格”的笑声,她的男人竟然把体重重于自己的强壮老婆从厕所背了回来,稳稳地放到床上。放下后,还憨厚一笑说:真不轻!这也许是他第一次背妻子,妻子也许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力量与担当!
她术后第二天,安排她下午出院了,儿子开车来接。男人开始整理衣物,然后自己去洗澡,又端了满满一盆水回来,拉起帘子,给妻子擦身。妻子说话的语气变得柔软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硬,心仿佛也变得温柔了。 擦好后,为妻子换下病号服,换上回家的衣服,男人又去洗衣服了!
为我做这次手术,老公请了半个月假,一直陪着。夫妻之间就如太极之图,环转相抱融为一体,不可分开。当一场疾病来临,夫妻一体,共同面对,义不容辞。夫妻之道,亦如太极之变化,此消彼长,和谐共生,没有谁是永远的强者,强者变弱,弱者变强,方能保持圆融与圆满,这是天地之道,也是夫妻之道。
术后第五天,我也要出院了,夜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在一艘船上,众人保护着我,温暖着我,渡过河流到了安全地带,然后我们把船留在河边,想让后来的人如我们一样幸运,安全渡过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