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伤害如此之深,多年后想起来仍然会心如刀绞、难过得发抖。
把受过的伤写出来,不是为了指责他人,更不是为了追讨什么,只是为了记录自己内心的成长,安慰和我一样受过伤害的灵魂。
壹
六年前,我被一个学生威胁。
当时临近毕业,这个学生很希望得到一个奖项,认为自己势在必得。然而,这个奖项的初选需要大家匿名投票确定,投票通过的数据需要公开上报,最后由上级确定最终名单。
投票是我主持的,统计发现,他的得票赞成数刚过三分之二的及格线,弃权的票数很多。这样的数据公示出来会让更多的人质疑这个学生,无法通过上级审批,所以我让参与投票的同学讨论交流,然后主持了第二轮投票。
出乎意料,第一轮弃权的基本都投了反对,第一轮赞成的也有改投反对的。结果这个学生在初选就被淘汰了。
他没有办法接受落选的结果,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认为是我不希望他通过初选,是我有意在为难他。
第二天,他找我单独谈话。在宿舍楼七层的小会议室里,他说,“你以为辅导员这么好当的吗?你就不怕我做什么吗?”,说着,他指了指玻璃窗,“要是我从这里跳下去,你怎么办?”
直到今天,我都记得他说话时的神情,不是因为愤怒或悲伤而情绪失控的发泄,而是残酷的冷静。言外之意是: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要是做出什么自残的行为,你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这个辅导员还怎么当下去?!
我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两只手在桌面下用力互掐让自己尽可能地保持镇定。我记不清谈话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自己回到宿舍,发抖着拨通了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幸运地约到一位老师,立即赶了过去。
因为崩溃得喘不过气,咨询师提出要给我开镇定剂,我拒绝了,经过1个小时的对话,慢慢控制住了自己。
有两三年的时间,我都没有办法谈论和分析这件事情,因为只要一触碰,眼前就会浮现那个学生冷静而残酷的眼神,一下子夺走我的呼吸,让我不寒而栗,难过、委屈和害怕的情绪像洪水一样向我呼啸而来,我撒腿就跑,逃,拼命地逃。
后来,或许是时间的距离让我感到相对的安全,我开始分析自己在这件事情中所有的情绪反应。
首先是委屈。在这个学生争取奖项的过程中,我实实在在地为他考虑,没有带任何偏见,更别提什么有意为难。结果,他未能如意,想到的却是如何打击我,让我不好过。
其次是难过。我做了他们四年的辅导员,在能力范围内尽职尽责,真心诚意地对待每一个人,不求任何奖励和回报,只希望他们不断成长、进步,拥有更好的人生。这样的付出,因为一次不如意就可以轻易地否定。我以为的情意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对方只当作理所当然。
最后是害怕。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阅读过不少案例,学过自我保护的知识和技能,但在这件事情中,我表现得就像一个无知的傻瓜。我应该预料到这个学生会出现激动的情绪,找同事陪同或找双方都信任的学生在场,避免单独谈话;我应该在这个学生一反常态的时候,立即打开手机录音;我应该……我自以为是的强大原来是只纸老虎,一戳就破。
情绪反应分析清楚了,但我还是放不下,仍旧会流泪,仍旧会发抖,仍旧会心痛。有时夜里做梦,回到那一天,那一个会议室,吓得醒过来,然后整夜无眠。
因为放不下,我没办法面对这个学生,也没办法参与学生们毕业后的各种聚会活动。
因为放不下,我没办法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和恐惧,在后来的关系相处中仍然会再次受到伤害。
最深的伤痛往往会变成沉重的枷锁,夺去灵魂的自由。
贰
去年年底,一家公司提出合伙创业的邀请。我在确定合约条款前为公司奋战了一个月,接手一个刚上马的项目,每天早出晚归:配齐人手和做好培训,搭好组织架构,梳理清楚实施流程,完善各项制度和文档资料,所有的这些都是在每天不断完成任务和接新任务的过程中实现的。
最后,由于合约条款无法达成共识,我决定离开。我并不亏欠公司什么,所有的东西我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公司。
按理来说,应该好聚好散。可是,对方却开始攻击我,“你以为你做得很好吗?你知道公司其他员工都怎么看你吗?a找过我很多次了,b对你很有意见,c认为你……你以为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吗?”。
对方的逻辑非常奇怪,假如我真的是他口中的害群之马,离开对他是有利的,为什么还要揪着我进行攻击呢?
委屈,难过,害怕,我又一次崩溃得一塌糊涂,眼睛肿了两天。
叁
只是,这一次,我比六年前的自己更坚强,我没有逃。
情绪平复后,我静下心来反思自己对于人性的认识,对于人的认识。
人性是复杂的,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
人是复杂的,心中有善念,也有恶念。
有的人即使受到伤害也会抑制自己的恶念,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从自己这一方思考应对的方法,比如我。
而有的人一旦自己的愿望无法达成就会肆无忌惮地释放心中压抑的恶念,攻击对方、伤害对方,这样才觉得好受、才觉得心理平衡,比如那个学生和这个创业公司的老总。
后者虽然能伤人,但并不是强者,恰恰相反,他们是可怜的弱者,内心懦弱,伤人三分,自伤七分。
前者虽然会受伤,但并不是弱者,更不应该把自己变成可怜的受害者。
我决心做一个真正的强者,成熟中保有天真,有柔软的内心,也有保护自己的铠甲。
当别人攻击我、有意伤害我的时候,我不会再次惊得手足无措,因为我对人性的复杂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我对人心中的恶念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面对,放下,不留滞于心,更不会因此伤心、难过。
在敲击上面文字的过程中,我的心很平静,我的情绪很稳定。
我知道,如果再见到那个学生,再见到那个老板,我可以镇定自若,不主动接触,但也不被动逃避。
我知道,我不会再因为那个学生错过未来的学生聚会活动。
最深的伤痛往往会变成沉重的枷锁,只有勇敢冲破,才能重获灵魂的自由。
我终于冲破枷锁的那一刻,是上周日在延庆后河的岸边。或许因为远离了喧嚣的城市,或许因为远离了热闹的人群,和真诚、勇敢的小伙伴在一起,和沉默的大自然在一起,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释放。
王尔德说,真实的生活就是我们无法掌控的生活。
但我们可以掌控自己!
愿我们受过的伤都化作成长的祝福,把人生路上的点滴苦痛酿成美酒,因爱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