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汪曾祺先生,我最先想到的是他写的高邮的鸭蛋,那时候看他的描述,直流口水。能够把吃写得如此诱人的写得最好的我认为只有他了。但是在阅读了他的散文集后,才更加了解他的文笔,不仅仅是谈吃,谈人生也是十分在行。他被人称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从他的文章也能体会到那番风骨。他的经历也是十分坎坷,经历了中国最为动荡的时代,幸运的是能够在西南联大学习,得以在闻一多沈从文和朱自清等先生指导进行文学创作,或许这也是他的文章出彩的原因之一。他所描述的大部分人都是底层社会的小人物,他们普通而平凡,但是他们的生活却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在他的笔下熠熠生辉。这也是作为一个好的作家应有的品质,将平常人的不平凡之处点亮,让后人学习。这样丰富的素材来源是需要和这些基层人民朝夕相处才能得到的东西,想必他也吃了不少苦吧。
五行八作中的能工巧匠,倒了运的农民,各种各样的小商人,邂逅的囚徒,见多识广的食客,淳朴的劳动少女,亦僧亦俗的和尚,风流倜傥的名士是最基本的人物。中国的社会情况复杂,光是描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就是丰富的素材,关键看如何运用。在市面上热销的畅销书中,一些作家总是幻想一些不存在的人物,传呼其神一般地描述,然而不及山海经般想象丰富,只是用一堆华丽的辞藻和金银珠宝之类物装饰人物,毫无内容毫无想像。而另外一些人虽然在写身边的故事,可是太过于非主流,他们将自己渴望成功的欲望加在其他人的身上,终究没有鲜明的人物个性,看了这些书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受戒
这个故事将和尚那点事将明白透彻了。宗教说起来是高尚的,因为是精神的信仰和寄托,然而现实还是要过日子的,有的人因为单纯依靠劳动力难以自力更生了,行行出状元,总有谋生的道路,有的人便打了宗教信仰的主义,选择出家当和尚,不是为了四大皆空,而是混口饭吃。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不也是如此吗,为了生存而选择出家,只为有口饭吃。再看这儿的和尚将此作为职业也见怪不怪了。
故事的主人公叫明海,他从出生就确定将来要当和尚的。他们家乡就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杀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一般自然。当和尚也需要通过关系,也有帮。有的到杭州灵隐寺、上海静安寺的,镇江金山寺的,扬州天宁寺的,这些都是大寺院,地位也高,生活质量也相对比小地方好很多,然而主人公没有那么幸运,就在当地的小寺院出家。在他出家的寺院里,还有的和尚有老婆,几个月来一趟住着,这和我们印象中四大皆空清心寡欲的高僧完全不同,就是世俗的职业而已。所以人生就是这样,很难有单纯的信仰,精神上的享受是以物质前提为基础的,要么就是极端不在意物质基础,那样的高尚精神便是如创始佛教的释迦摩尼般的苦行,然而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吃苦呢?
岁寒三友
这儿的岁寒三友不是指松竹梅,而是三个交好的朋友。至于为何取这样的名字呢,作者想要表达的或许是因为这三个人物如松竹梅一般的在寒冬中依旧顽强不屈的生活,也象征了我国千千万万在底层挣扎的人们,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依旧生活下来的精神。
这三个人是王瘦吾、陶虎臣、靳彝甫。
王瘦吾原先开绒线店,陶虎臣开炮仗店,靳彝甫是个画画的。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这是三个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的人。既不是缙绅先生,也不是引车卖浆者流。他们的日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桌上有两个菜,一荤一素,还能烫二两酒;坏的时候,喝粥,甚至断炊。三个人的名声倒都是好的。他们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对人从不尖酸刻薄,对地方的公益,从不袖手旁观。某处的桥坍了,要修一修;哪里发现一名“路倒”,要掩埋起来;闹时疫的时候,在码头路口设一口瓷缸,内装药茶,施给来往行人;一场大火之后,请道士打醮禳灾……遇有这一类的事,需要捐款,首事者把捐簿伸到他们的面前时,他们都会提笔写下一个谁看了也会点头的数目。
然而生活并不是这样毫无波澜的,突然他们三个人的命运得以转变,生活也好起来,这是否称之为时来运转。王瘦吾因为家庭生计而改行开了草帽店,生意好起来,子女也得以养活。陶虎臣也因为时代的发展,人们对烟花的需求多了起来,而最后的画家也是得到了他人的青睐,如果故事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也就没什么好写的了,所以又来了一个逆转,顷刻间他们三人的生活打回原形,还不如从前。但是画家最后将其所有的珍宝出卖,救济另外两个朋友,于雪天上一家酒馆漫谈人生。得友如此,三生有幸。
徙
标题虽然只有一个字,然寓意深刻。开头引用了《庄子逍遥游》篇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此文人物名字也以此为素材。主要讲了三个人物:谈甓渔、高先生以及他的女儿高雪。
谈甓渔,是高先生的老师。他中过举人,善待学生,培养出了一大批官员,受人尊敬。他也没有架子,无分贵贱,是个通达之人。他教时文八股,也教诗词歌赋,经史百家。不愿如郑板桥所言,对案至不能一札。(面对着自己的书桌,以至于不能写出一封简短的书信。)他知道高先生家里穷苦,不收学费,因为他和他的父亲是总角之交。
高先生虽然学历不高,却勤学苦读。刚中了秀才,中国便取消了科举制度。于是他听友人言考取师范,成为一名小学老师。他对教书作业一丝不苟,正直,不爱拉帮结派,所以被人孤立。幸好得友人相助进入了初中当老师,他提出了自己的教学方法。带三年的初中班,陪伴学生一路成长。他主张教材有系统性,有重点。选文章的标准是有感慨,有性情,平易自然。现在看来,高先生的教书之道非常具有科学性,学生的积淀深厚,文采斐然。
至于他的女儿,时髦,有气质,渴望进入大学,可惜生不逢时,遇上了抗日战争,家人又不准她去四川等地的大学,她只能委身下嫁给喜欢她的中医。可是梦想的翅膀被折断,难以飞出去,终于抑郁寡欢,不治而亡。这篇小说首尾呼应,全文体现着上进之心,或许当时的作者也如此般不得志吧。
鸡毛
这个故事发生了西南联大,是作者身边的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文嫂,看完这个故事,不禁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有相似,又有不同。
文嫂不是西南联大的教职工,只是附近的居民,因为不愿意搬迁,学校便将她的旧房子拆了帮她重建。她便以居民的方式定居于西南联大的校舍内。文嫂是个寡妇,还有一个女儿,依靠给老师学生洗衣服和被子谋生。文嫂还养了十几只鸡,日子过得也算滋润。文嫂具有中国女性特有的优点:人很老实,虽然没有知识,但洁身自好,不贪小便宜。不知道大学有什么用,但知道先生们将来要做大事,赚大钱。从古至今人们都应该对知识分子拥有一点敬畏心吧,某时期除外。后来女儿长大了,嫁给了出货的司机。女儿女婿也很孝顺,可惜好景不长,女儿也成为了寡妇。
文嫂也没有向他人倾诉苦楚。随着战争的持续,联大的师生日子也过得不好了,没人找文嫂洗衣服,她缺乏生活来源。雪上加霜,她的鸡也被偷了几只,最后是在找她借锅的学生宿舍床下发现了一地鸡毛。这时候文嫂才痛哭,她可怜的女儿哦,她的鸡被偷了哦,日子不好过了哦。
中国妇女的优点是吃苦耐劳,那个时候很多妇女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之痛苦,但是他们不说,自己扛下了一切,只是缺乏一个宣泄点,这应该是文嫂的发泄点,如果不哭出来,日子可能更难过。唉
故乡三陈
讲述的是故乡里三位姓陈的人的故事。虽为一姓,可行业不同,命运也不同。
第一位是陈小手。他是一个妇科医生,专门治难产。那个时候,接生都是女人的活,成为老娘。而陈小手不走寻常路,成为了男性中的老娘。听起来不太好,可是村里有女人难产都找他,效果非常好。之所以叫小手是因为手特别小。有一回团长的老婆难产,让他去接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孩子接生出来。当他领着二十大洋准备回家,却被团长开枪打死,理由是碰了他的女人。哎,思想落后害人命啊。
第二个是陈四,他是瓦匠,也许是干这行不恐高,瓦匠还会踩高跷。那个时候的盛宴不及现在,可以有丰富的联欢晚会,那时候最热闹的莫过于城隍赛会,舞龙舞狮,挑大头,跑旱船,最让人兴奋的是看踩高跷表演,如杂技一般,让众人欢呼。原本陈四做的好好的,却因为一次意外被人责骂,再也不踩高跷。但是他多才多艺,还会做花灯。真羡慕那时候的人,什么都会做,其实比起来,那时候的乐趣让人真心愉悦,又有意义,不像现在,无聊至极,整天无所事事。
最后一个陈姓名为泥鳅。他是救生船的水手。如果有人落水,猛一下扎进水中,将人从水中救起。泥鳅他好义也好利。在活人身上从不讨价,在死人身上,却要了不少钱。但是得的钱不给自己花,而是救助困难的人。这也算是过去的劫富济贫。
黄油烙饼
黄油在现在人看来是寻常物,可是在几十年前,那可是稀罕物。主人公的父母因为革命问题调动寻常,居无定所,所以他和奶奶相依为命,住在乡下。最初他和奶奶吃的是萝卜白菜、小米饼子,后来家里把两口锅交出去,便去吃食堂。最开始食堂的菜十分丰盛和美味,顿顿有肉,白面馒头,焖茄子等等。众所周知,绝对的平均主义社会主义只是理想,没有了积极性何来的粮食,开始坐吃山空。所以后来他们的饮食又成为了小米饼子,还不如从前,里面还掺假。有一次父亲回来了,带了一些食物,其中有两瓶黄油,要奶奶吃。可是奶奶舍不得吃,把好东西都留给了孙子。黄油被奶奶珍藏,直到去世。
主人公便随父亲来到了他们工作的地方:马铃薯研究所,虽然饮食平淡,可真材实料。干部来开会,将羊杀了,用黄油给他们烙饼,待遇超好,妈妈看不过去了,把两瓶黄油倒入锅里,用仅剩的白面粉烙饼,给孩子吃了。孩子尝到黄油烙饼,想起了奶奶。
我们或许都有这样的经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总是把好吃的留给自己,他们却粗茶淡饭。这是人之常情,但这个故事还有些许讽刺,领导来了,大吃大喝,这是什么原因呢?在物质匮乏的时代,饿死的不是领导,而是可怜的百姓。
薛大娘
农村妇女一直是作家的素材。他们一般都具有吃苦耐劳的品质,在夫君面前鲜有地位,默默无闻,家务活全包,能干精明。当然也有一些母老虎,在家中颇有地位,但那是少数。农村妇女受到的教育少,封建礼教的束缚也相对小,很多人不用裹脚,因为要下地干活。为人也十分豪迈,不兴三步一停。这样的环境也造就一些女性天性豪迈,薛大娘便是如此。
她有个老实的裁缝夫君,和一个儿子。她以卖菜为生。干起活来洒脱利落,卖的菜新鲜,一下子就卖光了。除此之外,她还有一项工作,那就是拉皮条。可是她是有原则的,不是什么样的人都相互介绍,得是男有情女有意,有个店铺里的人都是外地人,常年不回家,她便介绍一些人解决需要。她后来也和一个人相好,有人劝她莫干这些事,薛大娘十分洒脱地说:不图什么,只是喜欢。
她不爱穿袜子,十个脚趾头舒舒展展,无拘无束。她的脚总是很干净。这是一双健康的脚,因而是很美的脚。她的身心都很健康,性格没有被扭曲被压抑。这是一个彻底解放的人,自由的人。我也这样认为。
农村的妇女很多人都是不幸福的,因为被礼教束缚,也得不到丈夫的爱,很多时候只是被视为生孩子的工具加上洗衣做饭的免费保姆。我们时常忽视了她们的需求,她们也需要爱啊。为何用自私的想法要求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