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

图片发自简书App


没有任何正统史书上有过人鱼的记载,但蒹葭国的百姓都一致认为这世上的每条河里,都居住着这种美丽的生物。因为总有野史零星地记载着:某某村民在河边发现了搁浅的人鱼,为其治疗放生后,人鱼便会赠他一颗无价的夜明珠,保他一世富贵平安。

传说本身就是一个茶余饭后的消遣,阿彻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随着爷爷住在乡下,每到傍晚,爷爷就会搬出一张凳子,抱着他迎着夕阳坐着,给他洗脏了的脸和脚丫子,给他修剪长了的指甲。每当此时,阿彻就能听到爷爷讲的各种各样的故事。而他最喜欢的莫过于那些人鱼的传说了。

他常常会好奇地问爷爷那些人鱼究竟长什么样,和他晚上吃的小黄鱼一样吗?这时爷爷就会随手拿过一枝树杈在黄土地上一画,告诉阿彻这就是人鱼。也不管阿彻脸上失望的表情,又兀自讲起了另一个故事。

  “曾经啊,有个书生,家里一贫如洗寒窗苦读十载,最后终于在乡里中了举人,便划了船赴京赶考,你瞧就是东边那条河。可不知怎么的他坐的船突然翻了,书生不会游水,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河岸边了。他撑起身子一看,发现河里有个人正捧着荷叶朝他游过来呢,他喝了荷叶上的露水,以为是好心的渔家人救了自己,连忙朝水里的人道谢,又问自己身在何处,可那渔家人只是点点头,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书生只道那人是个哑子,便不好意思再问什么了。”

  “爷爷!那个渔家人其实就是人鱼吧!”阿彻打断了爷爷的故事,兴奋地问

  “是啊是啊,我们阿彻真聪明。”爷爷捋着阿彻的头发,目光变得渺远“后来啊……书生在人鱼的照顾下身体很快就好转了。那条人鱼很漂亮,他没多久就喜欢上了这个他以为是哑子的救命恩人。”

  “可他不是还要去考试吗……哎呀哎呀。他们最后一定分开了。人和鱼怎么可能在一起啊!爷爷骗我的!”

  阿彻又想起晚饭吃的小黄鱼了,于是更加坚决地肯定了这个骗人的故事。

爷爷也只是笑笑,不再讲了。也讲不动了。最近的他总是在咳嗽,尤其到了傍晚,阿彻和爷爷在夕阳下讲故事的时间越来越短,直到有一天,阿彻的父母从城里回来了。

那时已是深冬,阿彻赤着脚在爷爷床边站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冻紫了的脚。爷爷躺在床上,枯瘦如柴,病得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半睁着双浑浊的眼,喉咙里上下滚动着苍老的嘶哑声:“彻宝儿,随你爹娘回城里上学去吧……你长大了……爷爷老了……要走了。”

这是爷爷讲的又一个故事吗?阿彻拼命地摇头,哭得昏天暗地:“爷爷!你不要我了吗?不要彻宝儿了吗?彻宝儿不要走不要走!彻宝儿不要爹娘,只要爷爷,爷爷!”

阿彻的爹娘闻声跑来,床榻上的老人已经咽气,幼小的孩子趴在一边,光着双冻紫的脚丫,哭得奄奄一息。

是时候离开了,无论是这年迈多病的老父亲还是他们自己。都是时候解脱了。

  娘亲坐在船中央抱着瘦小的阿彻,爹爹在船尾摇着桨,水面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水草在底下无力飘荡,有小鱼穿梭其中偶尔望一眼阿彻映在水面上的脸,又迅速地躲进暗处。

城里没有黄昏下的小板凳,没有小板凳上的古老传说。阿彻和爹爹母亲挤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与繁华的都城判若两个世界。

他会在上学的路上被人扔小石子,有时还会有几个铜板朝他飞去。都是哪个小少爷买糖剩下的,捡不到石子便用铜板替了。教书先生很凶,对他最凶。要是他文章背错一个字就得被短尺掌嘴巴。有时候先生劲道大了些,他的牙齿也会跟着一颤一颤地疼。他不懂,只是自己的穿着比他们寒酸了,便要被取笑被讽刺,被当做小叫花子似的欺负侮辱。爹爹问他脸上的伤,他却只说蹴鞠的时候摔倒弄的。搪塞久了,爹娘也不再相信他,都认为自家儿子淘气和街上的坏孩子混了,一怒之下又是一顿打骂。事后娘亲总是边给他敷药边抹眼泪,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彻宝儿啊,要出人头地……要出人头地啊。”

夕阳照着的身体是灼热的疼,脸上、手上、背上,都是伤。但阿彻不恨爹娘,他只是很想爷爷,很想黄昏地上那条潦草的美人鱼。他相信爷爷的故事是真的。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美人鱼。美人鱼是最善良的,它一定不会欺负他,一定会对他很好很好……就像爷爷对他那样的好。

十岁的阿彻,第一次离家出走,毫无目的地在荒郊游荡,不知走了多久多远,脚下的杂草渐渐变成高高的芦苇丛,有波光粼粼的长河缓缓流淌其中,那清澈的水流声仿佛与他血脉相连般,呼唤着他。

阿彻望着水面上映着的自己,慢慢地涉入水中,一步,一步。

  人鱼,是怎么样的呢?

  和今晚吃的小黄鱼一样吗?

  爷爷画的人鱼好丑好丑哦。

  爷爷不是说人鱼很漂亮吗?

  阿彻好想看一看啊。

  ……

衣服下摆浮到水面,小小的身子则逐渐沉入水中,阿彻嘴里吐出最后一串气泡,意识逐渐模糊,周围的水草轻柔地抚着他的脸,水中有片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唇,蓝色发光的千丝万缕将他紧紧裹住,一上一上地把他浮到岸边。水面荡起一连串汹涌的波纹,那团蓝色的发丝中慢慢浮出张苍白的脸来,神色关切地盯着幽幽转醒的阿彻。

  “美人鱼!”阿彻惊叫道,下一秒又咳出滩水来。

  蓝头发斜了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彻,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怪叫。摆了摆水下的尾巴围着他绕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浮上水面,一会沉入水底,每次从水下浮上来时的表情都不同。

  阿彻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条人鱼竟然在对他做鬼脸!

  “噗……呵呵”还未摆脱悲伤的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闷闷的胸口顿时轻松了很多,他不知道人鱼听不听得懂人话,怯生生地向人鱼伸出手问:“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我在学堂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人鱼的蓝发光芒暗了暗,又瞬间明亮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啊啊声,阿彻激动地快哭了。人鱼听得懂他说话!并且还努力地想回答他!

  “哦,就这样!”他想起人鱼不懂他伸出手是什么意思,于是主动地握住人鱼还在水里的手。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滑腻腻冰冷冷的,像摸在一块青苔上却又有生命的跳跃。

  “我叫阿彻……该叫你什么好呢?小鱼?不行不行太难听了……阿蓝?哎呀好像和我的名字一样太普通了……”阿彻还在嘟囔,蓝头发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十岁的阿彻,是娇小的个子,被这近两米的人鱼环在胸前,几乎快看不见他的身子。

  人鱼低下头在阿彻耳边嘶哑、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

  “……a……a……lan”

  “阿蓝?你想叫阿蓝这个名字?”

在听到阿蓝这个名字后,人鱼高兴地在水里抱着阿彻转圈,水花溅起白茫的雾,两边的芦苇摇曳着发出沙沙的笑。  。

  十岁的阿彻,就这样认识了阿蓝。

  他还给阿蓝取了个姓——朴。

  因为左边是木,是植物,代表着周围的蒹葭。右边卜,那一竖是阿蓝,那一点是阿彻自己,就像他们现在拥抱在一起的样子。

  他希望阿蓝和自己永远都不要分开。

  “阿蓝!朴阿蓝!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吗?”

阿蓝歪着脑袋使劲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便伸手指了指水,指了指天,又温柔地摸了摸怀里阿彻的脑袋,认真地点了点头。

>>2

阿彻就在水边住下了,晚饭是阿蓝用幻术变的包子,他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馅儿是水草,生涩、腥甜。阿彻吃的几乎作呕,在把阿蓝送回水中后,他跑到芦苇丛里吐了,连着早饭吐得精光。他住在阿蓝用幻术变的小木屋里,半夜时天下起了大雨,他全身都被雨淋湿。因幻术不过是错觉罢了。

  第二天他感冒,冻得浑身发冷。可阿蓝不能抱着他,人鱼是冷血生物,没有体温。他只能拧干自己蓝色的长发盖在阿彻身上,这样他整个身体就得在岸上搁浅。好在没有阳光蒸发他身上的水分,他坚持在岸上呆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阿彻发起高烧,一个劲地喊热,阿蓝不会医术更不懂什么是发烧吃药,除了用冰冷的鱼身给阿彻降温外,他无能为力。这样又过了一天,阿彻昏迷地更沉了。阿蓝的嘴唇已经干涸地退了几层皮,和他的脸色一样的苍白。无可奈何,他撕下阿彻的一块衣服,又拔下自己的一根蓝发捆绑成束,拜托了一只白鸽衔了这信物往阿彻的家里飞去,自己则不舍地望了一眼病倒的阿彻,转身游入水里,水面上只剩一圈圈不断放大、淡去的涟漪。

  水滋润了阿蓝的身体,他的蓝发慢慢呈现光泽,嘴唇渐渐恢复饱满,只是全身都火辣辣地疼,好像也病了。

  

  十岁的阿彻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头顶是灰色的床帘。爹爹母亲坐在身边急切地给他端药送粥。

  他们说在学堂里找到了昏迷的他,想是他被打了之后躲在学堂里不巧受了冷,发了烧。

  阿彻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明明是在河边,遇到了美人鱼,还给美人鱼取了名字叫阿蓝,阿蓝还答应他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可当他把遇到美人鱼这件事告诉父母时,却被告以发烧做梦的缘由。

  “阿彻啊,你是不是发烧糊涂了啊?这个做梦怎么能当真呢?!是不是又想起爷爷那些故事啦?”

  后来阿彻又问过先生,先生也说是在学堂发现的他,那几个欺负他的同学也是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很难过,也自己按着记忆找过那条小河,可却再也找不到了。

  十岁的阿彻,又变成了一个人。

  他发了狠地读书,脑子越学越聪明,直到学堂里的先生也自叹不如,爹爹母亲的生意越来越好,他离开了那个小学堂,有了自己的私塾老师,没人再欺负他看不起他,甚至有不少人来巴结他讨好他……他慢慢淡忘了那个被别人认为是梦的经历,甚至他自己也觉得那可能真的是一个梦。梦里的人鱼和爷爷的故事那么相似,蓝色的头发、清亮的眼睛、甚至连那个天长地久的动作都是一样的。

  十六岁的他,已经不会再每天回忆那条小河,不会再从家里偷跑出去寻找了。父母给了他更大的担子————这个朝代,经商是不被尊重的,爹爹母亲都希望他能考中科举争个地位。

  二十岁的他,已读了十年的四书五经,第一次科举考试便一举夺魁,衣锦还乡时路过爷爷的坟头,停下上了三炷香磕了头,跪在坟前良久后散了护送的官兵,租下一条小船沿河回家,水面上映着他二十岁的容颜,暗绿的水草长得愈发好了。

和十岁时一样,水里除了水草,什么都没有。

次年他回京述职,于皇宫偶遇当朝公主,彼时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相见后都惊为天人,公主不顾父皇反对嫁与他,为他几乎断绝父女关系。

“我不求来日富贵荣华,只愿与君地久天长。”洞房花烛夜,公主如是说。

他想起儿时那个人鱼梦,梦里许诺的地久天长的确有些可笑。

三十岁的他依旧没有被提拔,公主与他相伴九年,生下一双儿女,朱颜渐损,埋怨渐长,只怪他百无一用是书生。二人早无当初般伉俪情深。

一日,他想起年幼时那个人鱼梦,便说给公主解闷,公主听了却深信不疑:“你快快去找那人鱼出来,问他要颗夜明珠!”

公主早已看得透彻,天长地久没有富贵荣华做底总是太虚无了些。于是暗地买通了他身边的侍卫将他扔入河底,引出人鱼。可在府上等了几天几夜,也未见他活着回来。

公主懊恼自己轻信了传说,但只是懊恼了一会儿,她便开始梳妆打扮,回京另寻驸马。

  

>>3

远方的天空有烟花飞腾,阴暗的水底蓝光涌动,千丝万缕中渐渐出现了那张苍白的脸,一如当初那样关切地朝阿彻游来。

  阿蓝又一次在水中贴上了阿彻的唇,慢慢渡气给他。一头蓝发光芒更甚。

像从前一样,他将阿彻慢慢推向岸边,用拧干了的蓝发为他取暖,一天一夜,阿彻没有醒来,他陪在岸边,身体脱水得也几近昏迷,只剩鱼尾还一翘一翘地拍着水。

又是一天一夜,昏迷的人还是没有醒。他把头靠在阿彻胸口,听不到任何声音,阿蓝不会哭,只能嘶哑着喉咙彻夜哀鸣,嘴里吐出的水带着鲜红的血丝,引来无数小鱼贪婪吞食。

  人鱼族长被阿蓝感动,由水底前来相助,却是连连摇头:“这个人,心已经死了,如何还能救活。”

阿蓝却倔强地拦住族长,变出双腿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又绞断自己最美的蓝发呈给他,表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磕破的额头流着血,溅在他乱糟糟的短发上,蓝得鲜明红得刺眼。

族长叹了口气:“阿蓝,你与我们人鱼不一样,还记得么?”

阿蓝不解地摇头,只急切地看着已死的阿彻,朝族长投去求助的目光。

“唉……你也不过是五岁的心智罢了,又怎能要求你记着这些事呢”族长摸了摸阿蓝的头,又指指他的左胸膛:“阿蓝,好在你有两颗心,一颗人心一颗鱼心,所以少一颗,没有关系。”

  族长长叹一声走了,阿蓝依旧跪在那里,身边躺着死去的阿彻。他笑了笑,看着阿彻,伸手指指地,指指天,又摸了摸左胸口跳动的心。

  没人知道,直接用手挖出那鲜活的心脏,会有多痛。

  

  阿彻终于醒了,那颗年轻的心脏渐渐改变了他的容颜,他成了二十岁时的样子,依旧青年才俊。  

  “阿彻,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再也不分开了。”阿蓝对醒来的阿彻说,

  可阿彻听到的只是嘶哑的啊啊声。

  “你!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眼前这个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额头破了口子不断向下流血,整张脸是狰狞可怖的。

  “我是阿蓝,阿蓝啊!”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怎么能忘。

  “原来是个哑子……”阿彻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前的人还是啊啊地不知说着什么。

  “哦,一定是我没变回人鱼!”阿蓝高呼一声,转头跳入水中,变出巨大的鱼尾,浮在水面上努力地想让阿彻看清自己。

  “你……阿蓝,是阿蓝……”阿彻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阿蓝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激动地在水里翻腾起来,水花四溅。

“……阿蓝啊”阿彻朝那激动的人鱼招招手,阿蓝马上高兴地摇着鱼尾游到岸边。

  “阿蓝啊……”阿彻蹲下来摸着人鱼的头,心里奇怪那蓝色长发怎么变出了如今的模样。“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要颗夜明珠……”

阿蓝歪着脑袋,摇头:“我没有夜明珠啊。”

阿彻听到的还是嘶哑的啊啊声。

“你不想给我?阿蓝!你一条鱼要这么名贵的夜明珠有什么用!”阿彻眼里闪过凶光。阿蓝还是摇头,浮在水上的身子翻滚着,渐渐溢出一大片红色的潮,刚挖出心的胸膛撕裂了。

阿彻抓起他的尾巴,使劲往岸上拖:“一定在你身上,一定!”他拿起块锋利的石头,一片一片地刮下阿蓝身上的鳞,血肉横飞。

一直刮到阿蓝胸口,也未见夜明珠的半点痕迹。他犹豫地看着阿蓝,咬了咬牙,刺穿了那块沾满血污的胸膛。他听到某处血肉里有东西跳动,眼前一亮,双手用力地把它从那团血肉里挖了出来。

阿蓝再也说不出话来,仰面望天,鱼尾无力地拍打着水面,噬血的小鱼蜂拥至他身边,尽情啃食。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颗鱼心……”阿彻呆呆地捧着手里那颗鲜血淋淋的心,突然感觉胸口一痛。阿蓝那双渐失光泽的眼睛里,跳落出两颗泪,混着血,一下坠入肮脏泥泞的土中,消失不见。阿彻同时感觉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他看到了湛蓝的天空,隔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个孩子天真的脸慢慢出现,孩子的脸上还留着伤,双眼失了神,一步一步地踏进水里,慢慢下沉。

“不行!不行!”他在水底痛苦地呐喊,急切地游向那个下沉的孩子,将他拖至岸边。

孩子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在背负着父母、先生、同学的打骂后,溺亡水底……

“不能死,不能死!”阿彻焦急地在身上翻找,听见自己的胸膛,有两颗心在怦怦地跳。

一颗人心,一颗鱼心。

他忍痛从左胸挖出。手中是颗光芒璀璨,滴血未沾的夜明珠,明珠映出他如今的样子——蓝色的发,苍白的脸,滴血的唇,以及胸膛下连着的巨大鱼尾……

原来这就是人鱼的夜明珠。

他捧着这颗心,黯淡地笑了。

从头至尾,都是自己救了自己……自己,毁了自己。

>>4

孩子得了心,终于幽幽转醒。

“我叫阿彻,能和你交个朋友么?”孩子握住他湿漉漉的手,摸着他的蓝发说“阿蓝!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了,好么?”

他知道孩子很快会生病,会没东西吃,会没地方住……会在最后,回到他逃走的地方。

“阿蓝,朴阿蓝,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孩子抱着他在水里欢快地翻腾,“好吗阿蓝?”

他看着孩子带伤的脸,悲哀地指了指水,指了指天,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取姓为‘朴’,左边是木,木是植物,代表我们周围的蒹葭丛;右边是‘卜’,那一竖是你,那一点是我,就像我们现在拥抱的样子。

  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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