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休佑死后不久,刘彧春日寒气入体,身体越发不豫。
晚上,刘彧在殿内调理的时候,想起了死去不久的侍中王悦,此人名士之后,他藩王以来,准备汤药、丹金,兢兢业业,刘彧此时感慨好人命不久,闲来无事向李太医感慨,王侍中到底还是不在了。
李太医平时受到王悦照顾,此时皇帝问到这个问题,难免为太医说几句话,李太医也说,王公平日对小的都十分好呢,臣等照看的皇上经验都是王公分毫不差要求来的,他老什么药物都要提前亲自服用以观状况,是药三分毒,所以身体确实是天天垮下去了。
刘彧又是一阵感慨,李太医又说,也确实好人不命长,王公平时检阅各署工作严厉,为至尊多有分忧,不顾日夜,只是那些署衙有司却并不如此,多设巫祝诅咒他,王公如此不能多时侍奉陛下您了。
刘彧手中的书卷掉下半边,他说,人死乃是天意,不过竟有此事,朕着廷尉明日查查此事。
李太医此时赶紧跪下,臣不过也是听说,为王公惋惜,陛下英明之主,臣等为王公寒舍妻儿感谢陛下垂怜。
刘彧挥挥手,示意太医可以下去了,现在他心中又已泛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刘彧觉得,人好有何用?王悦对人再好也有暗算,我于混乱中取得天下,本来就是被赋予延续刘宋血脉天下的使命,谁生乱阶,就处理谁吧。
当时有谣言:东城出天子。东城便是刘休仁地处,乱阶的矛头直接指向刘休仁。
听说,刘休仁经历战后,许多官员都与他结交,都认为病体的刘彧活不过健康的刘休仁,而天下迟早是刘休仁的。
刘休仁确实功劳太大了,刘休仁是有拥戴第一功、平叛第一功的,而且朝廷许多的制度都还是刘休仁的力主下建立推行的,如他按照皇家规矩,妾以子贵、嫔妃不可以对外朝发号施令;规范臣子与皇子、东宫和天子的礼义等级,进不斥尊,退不逼下,沿古酌时,这些给礼崩乐坏的刘宋给了很大支持。
虽然刘彧将拥戴的功劳分解给了阮佃夫、平叛的功劳分解给了苏峻神仙,礼义的功劳又给了郑玄等人,但还是没有动摇刘休仁功勋元老的根本地位。
刘彧也找过王景文、褚渊、袁粲商量如何编造罪证,但没想到这三人还真的除了夸夸其谈,就没有什么腹黑的建议,如褚渊就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关键时候避之则吉。
靠得住的还是以前的藩王团,刘彧把杨运长、阮佃夫、王道隆、胡母颢等人结在一起,胡母颢占卜。
杨运长私下说,天下的事情皆归陛下,国师一定要顺天承运。
胡母颢立马意会,说,按卦来说,陛下左右宜孤,方能久享太平。
至于如何久享,杨运长早有计划。
杨运长,射箭师出身,是刘彧藩王旧臣,爱走名士路线,不说大话,家里经常只一杯茶、一件单衣、三菜一汤,为属下节操可以,刘彧依为智囊。
杨运长在国师话后建议,陛下,长痛不如短痛,藩王不过是稳定天下的助手,如现却只能让陛下忧心忡忡,那藩王也已失去臣子之义,手足有疾、壮士断腕。
刘彧沉吟一下,抚杨运长的背说,满朝文武,只有卿家不顾生死直言,为免新莽之乱,朕今决矣。
刘休佑头七,刘彧派人去通知刘休仁,传话说,贤弟是朕知心,朕每想从前,无不唏嘘,今又痛失一兄弟,愚兄心不能静,特盼兄弟进门下陪朕歇息,共叙旧情。
刘休仁得到传话,心如炸雷,这传话的明显是阎王来的黑白无常,晚上入皇宫得素衣便服,不能特赦剑履入宫,更不能有什么随从相伴,莫非这就是我上断头台之前最后晚餐一样?自观天下平定以后,刘彧越来越不像当初和他一起的憨憨刘彧,这位兄长平时做事、说话基本不能套在一起,深知权术之道。
此次,刘休仁越觉得可怕,因为与刘休佑平时有所来往,觉得刘休佑确实平时有埋怨之言,刘彧已有不喜之色,正好这位呆弟弟非正常死亡,难道和刘彧无任何关系?古来皇室倾轧的事情多如牛毛,我刘休仁怕也不能逃脱这个命运吧。
不过,刘休仁是有原则的,就是既然选择和刘彧,那就只能这一辈子相信刘彧,纵然他有千般不对,但我只能沥肝忠心。
当晚,刘休仁认真地穿戴好便服,在入昏时节去了杨太妃那请安,并说,阿母嫁入刘家,为小儿受苦良多,前朝暴虐,孩儿又多在外征伐,母亲又多是挂念,今孩儿心中忐忑,怕今后再无机会侍奉老母,恨不得多顾盼您容颜,愿母在这世间不再有苦,愿我儿更能比我贤能懂事,担当起刘家的事情来,儿子如有万一,命而已,切莫记恨。
等刘休仁到了门下,刘彧却躲了起来。刘彧要侍郎传话刘休仁,今天夜深,可明早再与贤弟一叙衷肠,今天贤弟就住内宫吧。
刘休仁一入侯门,身不由己,只是祈祷最坏的事情不要出现。
天不遂人愿,晚上一更,刘彧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真心决定要与刘休仁天人永隔了,他拿着画工画的刘休仁画像潸然泪下,对着画说,贤弟,你也只是先走一步,为兄百年之后还是与尔为兄弟。
说完,就叫黄门史承祖带着一队人马去了门下省,当然带上的还有一尺白绫和一瓶毒酒,吩咐说,如果兄弟不喝酒,那就白绫一绞,千万不要在身躯上留下创伤,不然尔等也不需回来。
史承祖维诺。
刘休仁头顶纶巾,长袍一袭,远远望着卫队而来,忽然想起这戎马半生,心中一阵凄凉。史承祖上去说,王爷,皇上有旨意在此,看您还有什么愿望未遂。
刘休仁冷笑一声,说,我一生如履薄冰,有如身临赌局一般,以为匡扶兄弟,会见到天下百姓喜笑颜开,没想到错也。
史承祖说,建安王爷,多说无益,此次小人不是给您送天下折子过来的,而是给您送最后一程。
刘休仁回说,人总有最后的一天,我早就当没了这条命,只是感叹我这生周全有余,却力有不逮,恨不早死,却要逼兄弟走一条如此道路。
史承祖一干人等默默不语,刘休仁看着明明皓月,大呼,周而复始,月尚能圆,兄弟人情终究抵不过天道,上得天下,兄弟之力邪!孝武诛锄兄弟,子孙灭绝。今皇上又复如此,我大宋香火国祚,还能多久,我愿为祈祷。
说完,自己夺过那酒,一饮而尽,喃喃说,我身死好过见到我宋国移祚,高祖保佑。
直到最后一丝气绝。寒鸦掠过树枝,带来了冬天的寒意。
刘休仁儿子在他死后,被刘彧封为始安王刘伯融、都乡侯刘伯猷,以延续香火,毕竟存了一点点温情。
刘彧没有赶尽杀绝,不过杨运长、阮佃夫却没那么好心眼,眼看英明神武的二代逐渐长大,在刘彧死后的某天,他们假传圣诏,命他们自尽,一代功臣刘休仁真成了阴间的孤魂。
刘彧登基最大的功臣,已然遇难。也有人有疑问,为什么刘休仁这么大功劳,自己不当皇帝呢?之后再表。